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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偵探/懸疑]後藤柳 -【機動戰士鋼彈 SEED DESTINY‧三】錯過的視線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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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發表於 2008-7-14 01:02 A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fantasyagain 於 2009-3-7 03:24 AM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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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香
發表於 2008-7-14 01:09 AM|只看該作者
  Prologue
  
  不侵略他國、不容許他國侵略,也不介入他國紛爭--我歐布以此為國家信念,並且在變遷動盪的時局中始終堅守至今,正因為它是歐布立國、建國,並且感召全民團結合作的中心思想。
  
  如今,縱使在這樣的情況下,我仍然認為它是正確的。地球軍用武力逼迫我國投靠該陣營,但我們終究不可以屈服。
  
  若是此刻屈服,那麼,在可見的將來,我們勢必要遵照他們的指示,以他們的敵人為敵人,依從他們的命令而戰,成為一個毫無自由的傀儡國家--
  
  發表這段演說的男子,不久後也和真.飛鳥的家人們同樣步上黃泉路,但是十四歲的真當時並不知道。那一天,他孤伶伶地在擠滿了難民的船艙一角,整個人就像是失了魂。
  
  船艙裡滿是竊竊私語的交談和啜泣聲,偶爾有小孩子放肆的吵鬧,但真卻是置若罔聞。他隻身坐在這個空間裡,沒有行李,也沒有人與他同行,有的只是一隻粉紅色的行動電話,緊緊握在他被泥沙弄髒的手裡。
  
  --不侵略他國、不容許他國侵略,也不介入他國紛爭。前幾天聽過的這幾句話,忽然又在耳邊響起。真下意識地抬了抬眼睛。
  
  戰爭。在今天之前,真一直以為那是另一個世界的故事,離自己很遠。
  
  他知道這個世界有人在打仗。歐布的宇宙衛星「海利歐波裡斯」因捲入地球聯合軍與札夫特的戰爭而遭到毀滅一事,新聞媒體大肆報導,都說是歐布提供技術,在那座衛星站裡暗中替地球聯合軍製造MS,所以才引來札夫特的攻擊。而且,直到代表首長烏茲米.那拉.阿斯哈因此事而辭職下台為止,政治家們更是連日上電視七嘴八舌地抨擊這椿政治醜聞。真在電視上看到龐大的衛星殘骸,也看到失去了住所的國民們回到地球來,雖然覺得既淒涼又難過,腦子裡卻根本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
  
  甚至,後來的這場戰鬥就在他們居住的歐布領海線邊緣處開打,他也是懵懵懂懂的。在新聞畫面上看見炮火四射、MS交錯飛過的場景時,真只是看得出神,儘管這一幕就發生在國境外圍,他卻沒有極度不安,反而有些幼稚的興奮。
  
  他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這畫面之外--來自外國的侵略,己然逼上了他們的國境線。歐布是中立的。飛鳥一家人所居住的土地,屬於一個不侵略他國、不容許他國侵略,也不介入他國紛爭的獨立國家,所以不管戰爭在這世上的哪個角落開打,應該都和他們沒有關係才是。
  
  直到他親眼目睹一切灰飛煙滅。
  
  焦黑的斜坡,被掘翻的凌亂土石,狼藉橫陳的屍塊,還有那只滾落在自己面前的小手臂--突然,一股癲癇也似的顫抖覆上全身,真不由自主的呼吸急促,雙臂緊抱著的膝頭有淚水滴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眼裡流出的,滴落在膝上的,好像傷口滲出的血水一樣,刺痛著剝奪了他每一分力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隻手輕輕地擱在他的肩上,他才回過神來。
  
  一名軍官蹲在真的身旁,正端詳著他的臉。真依然渾渾噩噩,聽那人說了,才知道是這名軍官將呆坐在爆炸現場的他給拉走並送進這艘避難船來的。那個人看起來十分嚴謹,此刻卻流露出深切同情與慈祥的氣息。軍官對真這麼說:
  
  「雖然,只有你得救,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真抽抽噎噎,一個勁兒的搖頭。
  
  他才不想自己一個人得救,他寧可跟全家人一起被那把火燒死!
  
  但見那名軍官平靜的繼續說:
  
  「……你家人們一定也是這麼想的。」
  
  空虛的幼小心靈裡,這一句話激起了迴響。
  
  --就算只有你活下來,爸爸也很高興……真彷彿聽見父親對自己這麼說。他的哽咽不再無聲。
  
  家人們一定會這樣對他說吧。有一種被包容的心情湧現,連同對這般包容他的家人的愛情,真終於傷心難耐地放聲大哭起來。與方才不同,這一次是因感情而發的淚水。真確確實實活下來了。
  
  之後,那名軍官也對真多方照顧,包括離開歐布前往「殖民地」,也是他的建議;他更替未成年的真安排前往「殖民地」的太空梭航班和接待事宜。等到真在異鄉安頓下來,他們還常常通電子郵件,只是時日久了,通信不再那麼頻繁,漸漸也就斷了音訊。真進入札夫特的軍官學校就讀,交了新的朋友,也為新的生活步調而忙碌。
  
  為了得到力量,為了不再失去。而今,札夫特的制服穿在真的身上。
  
  歐布這個國家雖已成為真仇恨的對象,但他心中仍時時刻刻感謝那名軍官。不知那軍官現在過得如何?真記得--那人好像叫做特達嘎上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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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08-7-14 01:20 AM|只看該作者
  ***
  
  「可是,這下子該怎麼辦呢……」
  
  在「大天使號」的艦橋上,瑪琉怔怔地呢喃道。端來咖啡的渥特菲德「嗯?」了一聲朝她看去,瑪琉便向他笑了笑,繼續說道:
  
  「……我說以後。」
  
  艦橋窗外幽幽藍藍,像是有人布下了層青色水幔,望出去可以看見沉在海底的羅馬遺跡。這兒是一處較近的淺海床,為他們提供了宛如置身童話般的風景。
  
  渥特菲德朝窗外詩情畫意的景致看了一會兒,啜飲一口咖啡。
  
  「也是……前幾天的戰鬥,我們也算是表明意志了。」
  
  他如果說著,表情有些沉重。
  
  「「不過,這麼一來,札夫特的眼光恐怕也會轉到我們身上來了……」
  
  地球軍一定也是--瑪琉想著。亮相之後,伴隨著便是風險。他們現在非但不屬於任何一方陣營,還是綁架歐布元首的嫌疑犯。前次大戰的叛逃罪名就更別提了。
  
  不過實際上,聯合軍的統治區域抗爭四起,他們應該也沒有餘力關注「大天使號」才是。問題在於札夫特--「殖民地」。札夫特的暗殺部隊企圖取拉克絲的性命,這一點可不能忘。
  
  「棘手咯!」
  
  渥特菲德聳肩說道,瑪琉也歎了一口氣。
  
  「是呀……」
  
  令歐布放棄戰事--不只是歐布,而是這分立兩陣營爭戰不休的世界--是他們的初衷。可是,他們實際做到的卻只是介入一場地區性的戰鬥,使雙方平手休兵而己。這麼做究竟是不是正確的,瑪琉仍猶迷惘。
  
  --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走呢……?
  
  就在這時,通訊席有個電子聲響起,瑪琉便仰頭朝上層望去。值班的錢德拉操作面板,接收通訊並展開電文,快速瀏覽一遍後,他吹了一聲口哨。
  
  「艦長!」
  
  錢德拉的表情裡有困惑也有驚喜,頗耐人尋味。瑪琉起身離座,走過去看他收到了什麼東西。
  
  ***
  
  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走才好……煌也正思索著。他靠在寬廣的浴池裡,茫然望著天花板。
  
  從前次大戰退下後,「大天使號」艦內外經過數度改造,除了增加潛航性能,CIC和操縱系統也做了調整,好讓它能在更少數人力配額下駕駛與運作。此外,休閒功能也增加了,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這一口「溫泉」。歐布原是個火山島,境內有多處溫泉,恐怕造艦人員是抱著好玩的心態才將它納入設計的。不過,泡湯區的入口掛了布簾,內部也比照真正的天然溫泉那般做出石壁澡池,這種用心的程度應該還超過玩心了。話說回來,如今他們潛沉在海底,不能任意上岸,這口溫泉或許真的替乘員們的心理健康扮演了重要角色。
  
  水蒸氣迷濛了粕的視線,眼前就像被霧氣給遮蔽了。他不覺得自己在達達尼爾做的事情是對的。不管是什麼情況,訴諸暴力總免不了招致淚水,但若只是默默蜷縮在角落,又不可能令事情好轉。是這樣的念頭促使他採取行動,行動卻帶來他此刻的迷惘。
  
  想起自己在那場大戰之後宛如關在象牙塔中,一點進步也沒有,他開始惶恐不安。不只是自己,彷彿人人都是。明知拿起武器搏命只會造成同樣的後果,卻偏偏不步停止戰火……
  
  正陷入迷思時,煌聽見隔牆的女子澡堂傳來聲響
  
  「哇啊!幹嘛啦,拉克絲!別鬧啦!」
  
  先是卡佳裡的叫聲,接著便是一陣水花聲。拉克絲和卡佳裡大概也跑去泡湯了。拉克絲咯咯地笑著。
  
  「誰叫你拉長了臉嘛!」
  
  煌恍然大悟,自己一定也是沉著一張臉。
  
  「怎麼了嗎?」
  
  拉克絲又柔聲問道。煌覺得她好像也是在問自己。隔了一會兒,才聽見卡佳裡回答:
  
  「我只是在想……這麼做真的妥當嗎……」
  
  她低聲說著,語氣裡充滿猶豫,煌不由得關心地往那道牆看去。
  
  ***
  
  卡佳裡也正為此而煩惱。不,她的煩惱或許比煌更深。那時在戰場上,她極力呼籲停戰,卻被自己的友軍開炮攻擊,再見到歐布的國民死在自己眼前,除了悲痛之外,卡佳裡一定更自責。
  
  牆那方沉默了片刻。一個小水聲響起,跟著才聽見拉克絲的聲音。
  
  「先決定目標……」
  
  「……啊?」
  
  「再來就執行到底。」
  
  拉克絲清澈的嗓音,聽來格外堅決。
  
  「--我想,當一個人要成就某件大事時,這就是唯一的方法吧!」
  
  先決定志向,然後再貫徹它--聽到她的話,煌獨個兒微笑起來。多麼簡單的兩句話。
  
  然而,做起來卻不容易。
  
  「拉克絲……」
  
  卡佳裡嗝嚅著,又聽得拉克絲調皮的追問「對不對」?
  
  拉克絲一直都是這麼做的。當她決定意向之後,她一定會貫徹到底。儘管她的父親在戰時遭政敵肅清,她也不放棄訴求「錯的事情『仍是錯的』」。
  
  是的。迷惘是難免的,而他們仍得堅持下去。他們必須告訴世人,「做錯了就是做錯了」。
  
  「嗯……謝謝你。」
  
  聽見卡佳裡的堅定語氣,煌鬆了一口氣。
  
  ***
  
  「什麼--?」
  
  真不由得叫了起來,被身旁的雷瞪了一眼,趕緊改口接道:
  
  「……呃,您是說探索任務是嗎?」
  
  阿瑟站在他們面前,神氣地說道:
  
  「沒錯--!這也是司令部下來的正式命令哦!」
  
  真和雷被叫到簡報室去,副艦長阿瑟告訴他們,有個探索任務需要他們去執行。
  
  「根據當地居民的情報--」
  
  阿瑟調弄面板,叫出鄰近地圖。地圖上距離愛琴海海岸線極遠的一處內陸地區,有個閃爍的橘色光點。
  
  「--這一帶有座來路不明的研究機構,據說很可能和聯合的軍方有關,目前似乎沒有什麼動靜,但以往常有車輛、飛機和MS頻繁出入,聽說是一座頗有規模的機構。」
  
  真悶悶不樂地聽著,腦中卻尋思起別的事情。聽說阿斯蘭前幾天離艦去執行「FAITH」的任務,沒多久,露娜瑪莉亞也被艦長叫去,好像也領了什麼任務跟著離艦,這會兒總算輪到自己跟雷,正想抖擻精神要一展身手,沒想到竟是去勘查什麼研究機構。
  
  「希望你們明天早上就出發去調查。」
  
  「那種工作也要叫我們--呃,屬下去嗎?」
  
  真還是忍不住不滿地反問他。
  
  他們好歹也是頂尖的戰鬥駕駛員,偵察--而且還是不知名堂的研究單位--這種小差事,豈有必要開兩架MS去?
  
  「真,你太放肆了。」
  
  雷像往常那樣出言制止。阿瑟也糾正真的用辭,但並未顯得不悅:
  
  「喂,怎麼可以說『那種工作『呢,萬一人家在裡面藏了武力怎麼辦?」
  
  「啊……」
  
  原來如此,這樣當然就需要攜帶武裝了。真已姑且接受這個推測,卻聽得阿瑟還在那兒假設:
  
  「現在是沒有動靜,誰曉得是不是還有人在使用它,而且若是重要機構所在地,想必是警備森嚴……不不不,搞不好它的地底下有大型秘密基地……」
  
  有才怪!--真差點兒沒吐出這句話譏諷長官,一時只得故意咳了幾聲。阿瑟趕忙從他的異想天開裡回過神來。
  
  「--呃,總之,任務就是這樣。你們好好兒干吧!」
  
  「收到。」
  
  始終目不轉睛、專注聽講的雷精神飽滿地起身行禮,真也跟著照做,心裡卻嫌棄得不得了。要是真的有個「大型秘密基地」,或許還好些呢!
  
  ***
  
  「在達達尼爾看見天使。想再見一面。紅騎士也在找公主。請聯絡我--米莉亞利雅」
  
  看見電訊末的署名,煌不由得驚叫。
  
  「米莉亞利雅……?」
  
  有重要電訊傳來,主要乘員都被叫到艦橋上來了。拉克絲與卡佳裡一起跑進來,見了內容後也睜大眼睛。
  
  「『紅色騎士』……」
  
  「……阿斯蘭?」
  
  剛泡完湯,渾身都還是溫泉熱氣的卡佳裡,臉上立刻顯出驚喜交加的神情,她總算得知心愛的人的消息了。
  
  煌卻不敢放懷地高興,但見渥特菲德也是一臉凝重。
  
  「這是從『終端機』轉過來的吧?」
  
  瑪琉向錢德拉確認,錢德拉點頭答「是」。
  
  ***
  
  「終端機」是一個地下組織,由一群對現狀存疑的各國有志人士們所組成。這些人潛入各階層組織,以其獨特的管道收集資訊,在這個時代,那些情報部都擁有無可取代的價值。這個組織與克萊因派也有往來,因此在此次戰爭開始之際,他們就是經常向「大天使號」提供情報,藉此支援瑪琉等人的活動。看來,米莉亞利雅也動用了「終端機」的訊息網路。
  
  「『在達達尼爾看見天使』……這麼說,米莉亞利雅當時也在那裡?」
  
  瑪琉頗感意外。聽她這麼說,諾伊曼答道:
  
  「她現在是個攝影記者了嘛,就算來到這裡,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問題是,這封電訊究竟是不是米莉亞利雅的.哈烏本人所發的--煌一面看著通訊文,一面在腦中推敲。
  
  可是,卡佳裡卻全完不懷疑,兩眼興奮得閃閃發亮,直往煌看去。
  
  「阿斯蘭……阿斯蘭回來了!煌!」
  
  煌沒作聲,,倒是渥特菲德不慌不忙的開口應道:
  
  「從『殖民地』回來--是吧?」
  
  渥特菲德的這一句話,令煌想到一層他最不願意想的可能性。縱使這封電訊的確是米莉亞利雅所發,阿斯蘭的意圖又作何解釋?為什麼他去了「殖民地」之後就音訊全無,隔了這麼久才又聽到他的消息?
  
  他不想懷疑阿斯蘭,只是拉克絲的生命安全正受到威脅,他不能不考慮各種可能。
  
  「那--你想怎麼做,煌?就算是有心人設計,這通電訊也太像回事囉!」
  
  渥特菲德意有所指的說。此話一出,卡佳裡彷彿恍然大悟,表情倉皇起來。瑪琉也皺起眉頭。
  
  「對呀,竟然連她的名字也知道……」
  
  話雖如此,冒用米莉亞利雅的名字,寫一封煞有介事的電訊,找隱密的方式傳送過來,只要是對「大天使號」的消息稍有掌握的人都能辦到。別的不說,單單是隱居中的拉克絲,那些暗殺部隊都是有本事正確無誤的找上門來了……
  
  煌還在進一步推想,又聽得諾伊曼語意深長地插口道:
  
  「的確……若是她本人,應該知道怎麼和這艘船直接聯絡吧?」
  
  曾經擔任過艦橋通訊士的米莉亞利雅,一定知道「大天使號」的各通訊頻率與代碼,大可以直接發送秘密通訊,不必透過「終端機」的轉介才是。
  
  「啊……」
  
  卡佳裡的表情越發黯淡。她滿心以為可以和企盼已久的人重聚,但這是個假消息的可能性卻越來越高。她望向煌,心中雖然不安,眼神裡卻留有難捨的期待。
  
  「煌……?」
  
  拉克絲也看著煌,臉上顯出煩惱的神色。沉默了一會兒,煌總算開了口:
  
  「……還是去見個面吧!」
  
  看見卡佳裡眼中亮起一絲希望,煌繼續說:
  
  「若是阿斯蘭回來,他應該知道一些『殖民地』那邊的消息。」
  
  他們現在需要情報,還有戰力。今後的發展尚屬求知,但假使真的是阿斯蘭回來,他們勢必需要他的力量。
  
  「不過……」
  
  渥特菲德面有難色地朝拉克絲瞄了一眼,煌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接口說道:
  
  「不過,我一個人卻就好了。『大天使號』還是別出動吧!」
  
  「啊……?」
  
  這會兒輪到拉克絲面露驚惶了。只不過,煌心裡明白,這是最妥當的方法。「大天使號」畢竟太顯眼了。就算這是有心人士設下的陷阱。單憑一架「自由鋼彈」應該也能突破,萬一不能,也不至於波及全艦。
  
  煌做了一個堅定的微笑,不讓眾人揣摹到那之後的可能性。
  
  「沒問題的,別擔心。」
  
  卻聽得卡佳裡在一旁匆匆叫了起來:
  
  「我也要一起去哦!」
  
  當下,煌本想阻止她,但看見卡佳裡的表情,他決定把話吞回去。卡佳裡的金色眼瞳裡有一股生動的光芒,令人回想起初相識的她。決心迎向挑戰時的卡佳裡,是沒有人能阻止的。
  
  煌不由得一笑:
  
  「……好啊,那就我和卡佳裡去。」
  
  卡佳裡緊繃的表情忽地緩和下來。這樣的決定會不會使情況生變,煌也不敢保證,只是見到她許久沒露出這般明亮的眼神,煌的心裡彷彿有一分安慰。
  
  ***
  
  望遠鏡裡,黑髮青年正懶洋洋的靠坐在窗邊的一張書桌旁,癡癡望著電腦螢幕。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老盯著那張端正的臉龐,露娜瑪莉亞.霍克趕緊拿開望遠鏡。從她目前所在的飯店房間窗口,可以隔街望見阿斯蘭.薩拉投宿於另一間飯店的房間。當然,這就是她選擇這個房間的目的。
  
  這幾天,露娜瑪莉亞都在暗中跟蹤、監視阿斯蘭。她覺得自己彷彿成了一個偷窺狂,卻有一絲興奮與犯罪感。但這也是任務。被叫到艦長室交待這份機密任務時,她只覺得滿腦子驚訝,因為她從來沒想過,阿斯蘭有什麼理由要被人這樣暗裡監視。
  
  阿斯蘭確實令她惱怒。回想起拉克絲.克萊因跑出來應門的那天早上,她到現在還是很火大。這其中也有針對拉克絲本人的怒意。在那之前,露娜瑪莉亞也把拉克絲當做一個偶像,不料實際見到她的結果竟是這樣令人失望。維諾和尤蘭他們都說現在的拉克絲變可愛了,可是露娜瑪莉亞覺得以前的她比較好,以前的拉克絲既清純又夢幻,說起話來又是那般正氣凜然,看起來好崇高,誰知道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真實生活中的拉克絲居然是個死粘著阿斯蘭不放的爛女人,露娜瑪莉亞簡直連作夢都沒想過。
  
  --不過,這是另外一碼事。就算亂搞男女關係,或是私生活如何不檢點,阿斯蘭仍是個值得尊敬的長官。至少她之前都是這麼認為的。如今,她卻不知道這位長官為什麼要突然離艦,上級又為什麼要派人來監視他呢?難道因為他是個曾經叛逃的軍官,至今仍抹不去那份嫌疑……?還是說,是大人們在勾心鬥角,同是「FAITH」的艦長竟想妨礙阿斯蘭?
  
  想著想著,露娜瑪莉亞的眼不又不自覺移到了動也不動的阿斯蘭臉上。
  
  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在乎他?因為他是傳奇的英雄?--對,一開始應該只是單純對他有興趣罷了。她想瞧瞧傳說中的阿斯蘭.薩拉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只不過,倘若只是單純的好奇,應該不至於在看見他和未婚妻親熱時這樣光火才是。自己哪有什麼權利生這種氣。
  
  不對。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是震驚。直到那一刻,露娜瑪莉亞才驚覺他不是偶像,而是個活生生的血肉之軀--再發現他屬於另一個女人時,更令他變得遙不可及。
  
  心頭一緊,露娜瑪莉亞連忙甩頭。感覺到臉上有點熱熱的。
  
  --現在哪是想這種無聊事的時候?這樣我豈不是真的成了偷窺狂?這可是任務呀!別忘了!
  
  來到這個城市之後,阿斯蘭就沒有離開過飯店,只有一次駕車外出,但好像只是為了把「救世主鋼彈」從之前隱藏的地點移到郊區外的森林去而己。就在他和一個街道巧遇的年輕女子去咖啡座聊過天之後。
  
  那天看見他突然在馬路上叫住那女孩時,露娜瑪莉亞甚至還懷疑起他的動機。
  
  --泡妞?阿斯蘭.薩拉居然會跟陌生女孩搭訕?再看了一會兒,她才知道是自己誤會了。從兩人隨性的舉止和自在神情可以看出他們是舊識,
  
  關係雖然不是很親密,但應該也滿熟的。露娜瑪莉亞不能太靠近,所以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麼,想來頗有些重要性,因為在那之後,阿斯蘭就一直待在飯店裡,好像在等待什麼。當然,露娜瑪莉亞也就跟著一塊兒等了。
  
  就在這時,望遠鏡裡有了動靜。阿斯蘭接起電話,和電話那頭說了幾句,接著掛上電話,草草抓了件外套就衝出房門。
  
  大概是等到了。露娜瑪莉亞也抓著望遠鏡奔出房間。阿斯蘭先趕往「救世主鋼彈」的藏匿處。他的紅色機體起飛後不久,露娜瑪莉亞也立刻駕著從母艦開出來的小型飛艇跟了上去。阿斯蘭看起來似乎完全沒提防會被人跟蹤,而且打從離艦起就是如此,此舉更加深了露娜瑪莉亞的罪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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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淺浪靜波的愛琴海岸邊,煌悄悄降下「自由鋼彈」。西傾的夕陽將波峰染成金色,夜幕氣息己隱約滲入空氣中。週遭數公裡內似乎沒有MS或戰艦的動靜,但為了小心起見,煌還是將機體藏在一處隱蔽的巖石後頭,率先走出駕駛艙。電子寵物小鳥飛了出來,在晚霞餘輝中兜圈子飛著。
  
  幫卡佳裡爬上海崖後,便有一個窈窕的身影向他們跑來。
  
  「煌!」
  
  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煌也不假思索地喊出聲來。
  
  「米莉!」
  
  那段時間裡,他總是在MS管制頻道裡聽著她的聲音出動鋼彈。幾年不見,米莉亞利雅曬黑了一點,也流露出成熟的氣息。她握著煌的手,笑得好開心。
  
  「哎呀真是的!看見『自由鋼彈』的時候,我還真不敢相信呢!--我還聽說你們綁架了新娘子才逃離歐布呢!」
  
  她向煌身後的卡佳裡瞄了一眼說道。卡佳裡立刻紅了臉,慌忙避開她的視線。
  
  「沒啦,呃,那件事……不重要啦!阿斯蘭呢?」
  
  卡佳裡環顧四下。煌也以為阿斯蘭會跟著米莉亞利雅一道出現,但見她開來的車子裡沒有別人,心中有些納悶。便見米莉亞利雅壓低了聲音說:
  
  「……抱歉。我怕不安全,所以在電訊裡沒有寫清楚……他回到札夫特了。」
  
  卡佳裡睜大了眼睛。
  
  「札夫特……阿斯蘭?」
  
  煌也為之一愕,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從他們在歐布最後一次見面,阿斯蘭說他又坐上MS參與戰鬥時,煌就有這種感覺了。難道他之所以遲遲未從「殖民地」回來,就是這個原因?
  
  小鳥飛下來停在煌的肩上,小翅膀閃著綠色的金屬光。這只機器鳥就是阿斯蘭以前做給煌的電子寵物。
  
  它仍然陪伴在煌的身邊,數年如一日,然而……
  
  「只是,他說想跟你們談談--我看他也沒有別的意思,所以就幫他聯絡上你們……」
  
  米莉亞利雅說到這裡時,天空中從遠而近地傳來一陣尖銳聲響。煌抬頭看去,只見一架大型MA以驚人的速度從海面上飛來,且在接近時一面伸展機體,不一會兒就化成一架MS。MS在他們的上空減速,接著緩緩降落在稍遠處的一處遺跡前。
  
  「那架MS……」
  
  金色的晚霞中,那架戰機彷彿紅得像一團火。煌依稀覺得眼熟。前幾天的達達尼爾海戰中,他記得這架戰機有出現過。
  
  艙門開啟,從裡面探出來的,是煌和卡佳裡再熟悉不過的那張臉。兩人又是一陣驚愕,看著阿斯蘭慢慢沿升降梯走下來。
  
  阿斯蘭瞳到三人面前,表情卻顯得莫名僵硬。
  
  「煌……卡佳裡……」
  
  煌也喊了摯友的名字。
  
  「阿斯蘭……」
  
  兩人都沒再說話,只是這麼互相凝視著。本來該是歡欣的重逢,沒想到竟會是這種形式……冷不防地,卡佳裡從煌的身後跳出來,劈頭就向阿斯蘭逼問:
  
  「阿斯蘭,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搞的?」
  
  被她這麼一問,阿斯蘭別過頭看著他處,不願回答。
  
  「我一直……一直好擔心你耶!發生了那麼多事,我又聯絡不到你……」
  
  說著說著,卡佳裡自己也尷尬的低下頭去。但她馬上回到當前的問題,急切地仰頭看著阿斯蘭的臉。
  
  「可是,你這是為什麼?幹嘛又回去札夫特?」
  
  聽到卡佳裡的責問,阿斯蘭臉上顯出一絲痛苦,但還是耐著性子沉聲答道:
  
  「因為當時,我覺得那麼做比較好。為了我自己……也為了歐布……」
  
  「什麼話!什麼為了歐布……」
  
  「卡佳裡……」
  
  制止卡佳裡的反駁,煌走到阿斯蘭的面前。阿斯蘭的一雙綠眼睛轉而直視著他,眼神卻變得嚴厲起來。煌暗暗為此感到悲傷,一面看著蹲在阿斯蘭身後的紅色MS。
  
  「那是……你的機體?」
  
  「對。」
  
  阿斯蘭的目光在煌肩上的綠色小鳥停了一會兒,然後才以苦澀的表情點頭答是。煌察覺他的語意,但還是問道:
  
  「那麼前幾天的戰鬥……」
  
  沒等他說完,阿斯蘭逕答:
  
  「對,我也在場。因為我現在是『智慧女神號』的乘員了。」
  
  不會吧--思及這背後的可能性,煌的心中又是一陣尖銳的痛楚。他已經從阿斯蘭的態度嗅出幾許異樣。不是別的,卻是遏止不住的敵意。
  
  「我看到你,想跟你講話,可是找不到頻道……」
  
  不能怪他。煌當日親手射擊的對象,當時已是阿斯蘭的母艦了,而且雖然只有片刻,他倆也確實交鋒過。只不過,煌當時不知道對方就是阿斯蘭……
  
  「可是……你們為什麼要那麼做?在前線--幹出那種蠢事。」
  
  阿斯蘭恨恨地說:
  
  「被你們一攪,戰場都混亂了……還造成我方不必要的犧牲……!」
  
  「蠢事……?」
  
  卡佳裡一臉不敢置信地走上前。
  
  「那是……當時跟札夫特對打的,是歐布的國軍耶!我們當然要--」
  
  眼見卡佳裡含淚叫道,阿斯蘭忍不住對著她大吼:
  
  「就憑你到那裡去喊幾聲,你以為歐布軍就會乖乖撤兵嗎?你真正該做的不是那種事吧?」
  
  阿斯蘭怒目瞪著卡佳裡,眼神鋒利得嚇人。
  
  「早在上前線喊話之前,你就該阻止歐布加入同盟了,不是嗎!」
  
  「我……」
  
  卡佳裡一時語結,只好咬著嘴唇。阿斯蘭大概也懊惱自己動了肝火,皺著眉頭垂下眼去。可是,煌此刻在意的問題,還有一件。
  
  「所以呢?」
  
  他輕聲打岔道:
  
  「你現在又回到札夫特軍了,今後你打算怎麼做呢?……你跑出來找我們,又是為了什麼?」
  
  卡佳裡聽出煌的語意,驚訝地轉過身看著他,音調也不由得拉高。
  
  「煌!你別……」
  
  然而,阿斯蘭卻沒有聽出話裡的弦外之音。只見他直截了當的答:
  
  「當然是想勸你們別再那麼做了!」
  
  ***
  
  「『尤尼烏斯七號』的事我都知道,可是那之後的混亂情勢,怎麼看都聯合不對。」
  
  露娜瑪莉亞藏身在一身能俯瞰他們的崖頭上,豎起耳朵聆聽竊聽器裡傳來的交談聲。她比阿斯蘭稍晚才抵達此地,一到就馬上從飛艇搬出集音器材與錄音機,然後設法接近山崖下的那四人。收音器傳來的音質不算太好,但聽得出阿斯蘭語氣激動。
  
  「可是『殖民地』都沒放在心上,只想盡一切努力早日結束這些蠢事,你們知道嗎?」
  
  跟阿斯蘭會面的有三人,一人是日前與他在街上巧遇的女孩,另外則是年齡相當的一男一女--女的是卡佳裡.由拉.阿斯哈,男的則是被阿斯蘭等人喚作「煌」。
  
  這些人就是那艘「大天使號」的乘員?--想到這一點,露娜瑪莉亞竟覺得刺激又興奮,差點忘了自己在執行任務。
  
  「結果你們跑出來攪局,那只會讓狀況更混亂而己!」
  
  在露娜瑪莉亞聽來,阿斯蘭指責得很有道理。不料那名喚作煌的少年竟然面不改色,反而沉著臉問回去:
  
  「……真的是這樣?」
  
  「啊?」
  
  阿斯蘭當下一愣,露娜瑪莉亞也頓覺不解。那名少年看似心平氣和,口氣卻咄咄逼人。
  
  「『殖民地』真的這麼想嗎?那個叫狄蘭達爾議長的人也這麼主張嗎?--他真的希望戰爭早日結束,世界早日和平?」
  
  阿斯蘭顯得十分訝異,或許覺得對方何出此問。
  
  「你難道沒看見議長為地球做了什麼事嗎?他也聽過他的聲明吧?議長是真的--」
  
  煌開口打斷了阿斯蘭。他的話卻令露娜瑪莉亞更摸不著頭。
  
  「……那麼,那個拉克絲.克萊因呢?」
  
  --拉克絲.克萊因?怎麼會在這裡提起她的名字?
  
  「現在出現在『殖民地』的那個拉克絲,又是怎麼回事?」
  
  仔細想想,這幾個人原本也是拉克絲的夥伴,談話間提起她的名字並不奇怪。但從那個叫作煌的少年口中聽來,事情似乎另有蹊蹺。
  
  「那……那是……」
  
  阿斯蘭明顯露出心虛的表情。
  
  --怎麼搞的?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露娜瑪莉亞下意識屏息凝神,又聽見煌開口說道。
  
  「還有,為什麼會有調整者要來暗殺真正的她?」
  
  「啊……?」
  
  耳機裡跳出阿斯蘭驚愕聲,和露娜瑪莉亞自己的驚息重疊了。
  
  --暗殺她?--調整者?
  
  --真正的她……?
  
  露娜瑪莉亞只覺得腦中剎時一片空白,又聽見阿斯蘭焦急的問:
  
  「有人要來殺她--那是怎麼回事?」
  
  「在歐布……我們被一批調整者的特殊部隊和最新型MS襲擊。他們的目標是拉克絲。」煌的語氣是那樣淡然。露娜瑪莉亞怔怔聽著。
  
  「所以,我才又坐上了『自由鋼彈』。我要保護她和其他人……我再也不希望有人死了……」
  
  --「自由鋼彈」!這個名字又在露娜瑪莉亞心中投下一道衝擊。
  
  「煌」--原來,他就是那架「自由」的駕駛員……!
  
  ***
  
  「--是誰想要取她的性命?又是為什麼?」
  
  看著煌的目光鋒利如刃,阿斯蘭仍兀自驚愕。
  
  「在這件事不弄清楚之前,我是不敢信任『殖民地』的。」
  
  「煌……」
  
  好友的這番逼問,阿斯蘭實在答不出來。此刻,他的腦中有太多疑問在打轉。
  
  --拉克絲被人襲擊?而且還是被調整者?為什麼?
  
  調整者陣營裡怎麼可能會有人希望她死掉?她是那樣受全民愛戴,而她為了和平所做的事跡又是舉世公認--
  
  連狄蘭達爾議長都承認自己需要仰仗她的力量,還特地找了一個替身,被迫做出那種欺瞞世人的行為--
  
  忽然間,另一種震驚的麻痺感竄過阿斯蘭的全身。
  
  --現在在「殖民地」的那個拉克絲,又是怎麼回事?狄蘭達爾的手裡現在有米亞;一個照他的意思行動的「拉克絲」,所以……?他不再需要正牌的拉克絲了--不,說不定她的存在反而成了一種阻礙?議長要的是拉克絲的「聲望」,而不是拉克絲本人--太荒唐了!
  
  煌的每一句話都將阿斯蘭導向一層層令人不快的想像,阿斯蘭只能在腦中極力擺脫那些念頭。
  
  誰都可能,就那位議長最不可能!他比任何人都渴望和平,又是那樣極力避免全面戰爭,怎麼可能企圖暗中埋葬拉克絲的存在--他不可能使那種陰謀詭計的!
  
  搖擺在疑惑與信任感間,阿斯蘭簡直無法平靜下來。
  
  「阿斯蘭……」
  
  卡佳裡喚了一聲,他才驚醒的抬起頭,迎面而來的是她關切的眼神。瞥見她左手指間那枚發亮的戒指,阿斯蘭心底又是一番動搖。那是他送的戒指,卡佳裡仍將它戴在無名指上,彷彿在向他表達她的真心。想到這兒,別離多時的那份思念忽然又壓上心頭,但他還是強自按下私情,逼自己面對現實的問題。
  
  「有人想謀取拉克絲的性命……的確非同小可……」
  
  阿斯蘭死命思索著,想要找出個道理。
  
  「可是……就因為這樣而不信任議長、不信任『殖民地』,你不覺得言之過早嗎?煌。」
  
  「阿斯蘭……?」
  
  被他這麼一問,煌皺起了眉頭。他有點搞不懂,不知道阿斯蘭為什麼要堅持那種想法--認定暗殺行動和狄蘭達爾議長沒有關係。
  
  「『殖民地』也有很多人抱著不同的觀念,好比『尤尼烏斯七號』的那些犯人……我想,那場暗殺行動或許也是少數人自發性行為,議長恐怕也不知情。」
  
  對,一定是這樣。有些好戰分子對自然人依舊懷恨在心,說不定就把訴求和平的拉克絲視為眼中釘,要不然也許是那些舊薩拉派、甚至是戰後失勢的政客們,將仇恨焦點轉移到身為克萊因派象徵人物的她身上……這些因為都有可能。
  
  阿斯蘭越想越覺得這些推論的可能性更高,心裡漸漸湧現幾許寬慰。相對的,想到夥伴們竟然沒注意到這些因素,他又覺得有些惱怒。
  
  「阿斯蘭……。」
  
  煌還是拿那種眼光在看自己,好像在看一個不可思議的事情。阿斯蘭真不懂他為什麼要擺出那種表情,一時焦躁起來:
  
  「你是怎麼了?怎麼會連這點道理都想不出來?」
  
  被他話中帶刺地一罵,煌也不由得猶豫起來。
  
  ***
  
  「話是沒錯,只是……」
  
  煌注視著阿斯蘭的臉,,仍然感到困惑。
  
  他原以為阿斯蘭應該會認同他們的推測,畢竟那些事情發生得太巧合了。就在調整者的眼殺部隊前來襲擊拉克絲時,「殖民地」出現了一個「新的拉克絲」,怎麼想都不對勁啊!
  
  看阿斯蘭的態度,好像也知道那個拉克絲是冒牌的。不,他不可能沒發現。這麼說,他明明知情,卻沒有揭穿?為什麼?這樣豈不等於在幫助這場騙局嗎?
  
  從阿斯蘭的說法聽來,煌也認為狄蘭達爾議長像是個一心期望結束戰爭的有德之人。只不過,此刻的阿斯蘭好像信任議長勝過信任自己的朋友。
  
  對此,煌覺得難以置信。
  
  「所以,你們先趕快回歐布去吧!」
  
  「啊……?那你呢……?」
  
  先開口回應的是卡佳裡。阿斯蘭對她也沒好氣,逕自冷冷的命令道:
  
  「你要是真的想阻止戰爭,不要讓歐布參戰,那就先想辦法處理你們跟聯合的盟約吧!等上戰場就太遲了!」
  
  「這……我也知道,可是……」
  
  被人戳到痛處,卡佳裡說話也支吾起來,但她還是堅定的抬頭直視阿斯蘭:
  
  「那你不回來嗎?回到『大天使號』、回來歐布?」
  
  在她直率的注視下,阿斯蘭顯得有些掙扎--但他已經做了取捨。
  
  「……只要歐布仍是個和以前一樣的國家……那我們走的路也會是一樣的……!」
  
  「阿斯蘭!」
  
  卡佳裡悲痛地叫道,阿斯蘭說得更加斬釘截鐵:
  
  「我已經復籍了!我再也不能回去了!」
  
  「怎麼可以……」
  
  卡佳裡伸出手想拉住他,他卻像躲開似的抽身退去。煌走向卡佳裡,把手放在她的肩上。
  
  「煌……」
  
  卡佳裡回過神來,彷彿馬上就要哭出來似的。她好不容易能和心愛的人重聚,出人意料的結果卻完全違背了她的期待。煌看見老朋友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心裡也禁不驚訝。
  
  他們分離的時間並不長,彼此之間卻已出現難以跨越的鴻溝。變了的是阿斯蘭,還是自己?
  
  煌又在卡佳裡的肩頭按了按,然後轉向阿斯蘭:
  
  「所以,你要回到札夫特……又要與聯合軍交戰下去,是嗎?」
  
  阿斯蘭大概也是狠下了心答道:
  
  「……直到事情結束為止,我別無選擇。」
  
  煌依舊懷著難以置信的語氣再問:
  
  「那麼,要像之前那樣,也跟歐布軍打?」
  
  「要是可以,我也不想攻擊他們!可是他們如此選擇,我除了迎擊還能怎樣?」
  
  阿斯蘭的語氣粗暴起來,又瞪向煌和卡佳裡:
  
  「聯合之前幹下了什麼勾當,你們也都知道吧?我們不能不阻止他們啊!」
  
  關於這一點,煌是知道的。為了鎮壓歐亞西側的反動勢力,聯合軍的手段殘虐無道。所以聯合是惡勢力,「殖民地」則是行正義之道--這樣的二分法,煌又覺得有些不對。
  
  但是,阿斯蘭也不打算瞭解煌的這份思慮,只顧發洩他的不耐:
  
  「所以我說,你們還是快點對那份條約想辦法,回去叫歐布退下!」
  
  「可是,阿斯蘭……我們也知道要這麼做……但我們也不願意歐布被人用武力威脅……」儘管心中迷惘,煌仍盡力讓自己的想法傳達給對方:
  
  「其實不光是歐布,所有因戰爭……會因為炮火而失去的,都是無法再挽回的……」
  
  ***
  
  一聽見這句話,阿斯蘭終於遏不住心底的激憤。
  
  「別說得好像只有你知道--別說得這麼好聽!」
  
  被人一斬為二、在火光中化為碎片的橘色機體,還有那張一去不返的爽朗笑容,在阿斯蘭的腦中閃過。
  
  --那小子也不會再回來了!又是誰害他落得那個下場?
  
  「你自己又奔赴了多少條人命,你知道嗎?」
  
  聽見自己在盛怒之下衝口而出的這句話,阿斯蘭也不由得錯愕屏息。他看見好友的臉上竄過一絲痛苦。
  
  「……嗯……我知道。」
  
  煌的聲音裡帶著淒楚,卻有一副徹悟也似的神情。看著停在他肩膀上的綠色小鳥,阿斯蘭也覺得胸中一痛。
  
  「……所以,我真的受夠了這種事情。」
  
  任誰都不喜歡這種事情發生--是啊,米莉亞利雅也說過。
  
  至少,煌有多麼厭惡這種殺戮,阿斯蘭比誰都清楚。
  
  「我不想殺人……」
  
  煌低聲幽幽地說完,抬起眼睛。他那意味深遠的眼神,直直射向阿斯蘭。
  
  「……別讓我那麼做。」
  
  小鳥飛起來,從他們兩人之間輕盈劃過,像是在凸顯兩人之間的這份距離,又是像是為他們劃下了界線。阿斯蘭覺得腹內有一股寒意。
  
  --我們又要重蹈覆轍?又要和好友互相殘殺?
  
  煌的視線令他忸怩不安,卻又有一股怒意在他的心裡燃起。
  
  --你們到底要我怎麼做?任由歐布擊潰我們?放任聯合倒行逆施的後果會是結果,難道你們想像不出來?
  
  「那最好。你們更該收手,回歐布去!」
  
  阿斯蘭粗魯地丟出這一句。
  
  既然不喜歡,何必跑出來?又沒有人拜託他們這麼做。就連上場當炮灰的歐布軍都沒這麼拜託他們了。
  
  就因為不想讓歐布挨打,所以上戰場來妨礙我軍--簡單的說就是這樣。煌和卡佳裡都太感情用事,根本沒看到現實面!
  
  「……聽到沒?」
  
  冷冷的再三叮囑完,阿斯蘭便想轉身離去,卻聽見卡佳裡的聲音。
  
  「啊……阿斯蘭……!」
  
  這一聲呼喚中的依戀,彷彿在他的滿腔怒意上澆了一盆冷水。丟下心愛的人離去固然令他心生歉疚,早已溢滿心底的憤慨卻很快便將它淹沒了。阿斯蘭沒有回頭,只是壓低了聲音答道:
  
  「……有些事情,就連我也……可以理解,卻無法接受。」
  
  「阿斯蘭……」
  
  卡佳裡倒抽了一口冷氣。
  
  他們之間已經有了芥蒂,就像是怎麼也無法橫渡的湍流:卡佳裡的背叛、夥伴的死--
  
  阿斯蘭沒再停下腳步,而是頭也不回地向「救世主鋼彈」走去。他坐機體,關上機艙門,看見螢幕裡的卡佳裡依依不捨的朝這兒仰望,正像自己離開歐布的那一天時。煌走近去,將手放在她的肩上。「救世主鋼彈」的推進器刮起大風,吹亂了他們的頭髮和衣角。本該是最親近的他們,如今卻相隔得比星辰還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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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7-14 01:25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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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藤柳 -【鋼彈 Seed Destiny‧三】被選擇的未來

  PHASE 02

  
  「那就出發囉!」
  
  雷的「扎古幽靈」起飛,真沒精采打彩的答了一聲「收到」,也起動「核心飛梭」跟出去。
  
  既是偵察任務,他覺得就這些裝備也夠了,但副艦長警告說「說不定會有武力」,所以他還是和「脈衝鋼彈」合體前往。雷的「扎古」站在「古魯」上--「古魯」是專為不具飛航能力的MS而設計的空中支援飛行器,形狀略扁平,可以讓MS站在上面垂直起降,也可以算是一種無人飛機。前次大戰時,「古魯」常被用於支持大氣層內的空戰,但其機動力畢竟不如空戰專用MS。
  
  他們從馬爾馬拉海飛越加利波半島,來到島嶼星羅的愛琴海上。蔚藍的海面波光粼粼,兩人繼續沿著海岸線飛了好久,才來到一處南北向的山脈附近。雷的「扎古」續往內陸前進,真也跟在後面。下方的景色換成了民家與田園,漸漸又轉成森林和荒地。在人跡罕絕的林地上空又飛了一會兒,前方出現了處開闊的平地。
  
  「……就是那裡。」
  
  雷做了判斷,兩人便向那裡飛去,一面警戒四周。他們先在上空盤旋片刻,沒發現任何攻擊的動靜--別說是攻擊了,偌大的地坪上甚至連個人影也沒有,而且每一棟建築看來都十分老舊,地上鋪的柏油也都斑駁脫落,損壞得相當嚴重。不知道這兒之前是做什麼的,但肯定已經荒廢許久。
  
  真覺得好喪氣。他早就知道任務會以無聊告終--這時,他腦中如是想著。
  
  「看來沒有人攻擊我們。」
  
  雷發表他一貫謹慎的感想。
  
  「可以了吧?雷,我要下去囉!」
  
  真厭煩地說著,大刺刺地將「脈衝鋼彈」降落在機構內。
  
  走出機外,四周除了寂靜,還是寂靜,在這片絕對無聲的包圍下,真突然感到一抹不安。這兒並不空曠,卻反而令安靜的氣氛具象化了。大量的死寂向他湧來,彷彿伸出手都會被彈回來似的,處處是令人不快的沉默。隔了一會兒,雷也下機走過來。
  
  「真,你太輕率了。誰曉得敵人會藏在哪裡,他們也許只是還沒現身啊!」
  
  「……我知道啦!」
  
  嘴上說得滿不在乎,真卻慎重拿好了手槍。這股奇妙的不安感是怎麼回事?難道是遭人遺棄的廢墟特有的悲傷?或者是這一片斜照的蒼茫陽光,令寬廣的廠房更顯淒涼?
  
  「走吧,先繞個一圈再說。」
  
  在雷的催促下,真緊張地邁步走去。空氣冰涼而沉重。視野一角忽然有個東西在動,真立刻跳起來將槍口轉過去,卻見那只不過是一片剝落的牆漆被風歇動罷了,當下覺得自己難堪己極。
  
  跟著雷繼續走,真的緊張感也漸漸減緩。這裡好像真的沒有半個人在。就在他開始這麼認為時,想起自己剛才那樣大驚小怪,也忍不住暗自好笑。這下子,他可沒資格取笑副艦長了。
  
  兩人走進其中一棟較大的建築物,雷領頭走上樓梯,小心翼翼地--該說是一本正經地提高警覺,留神自己踏出的每一步。
  
  來到地下室,混濁的空氣迎面而來,夾雜著一點霉味,還有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化學臭氣。好像是藥味。
  
  光線從樓梯口隱約照亮長長的通道。以一處荒廢已久的建築而言,這兒倒是整潔得令人意外。
  
  走道起點旁有一扇門,雷伸手輕推,那道門隨即軋軋作響地滑開,他形式性地把槍舉起來朝門裡面比,但很快就放下槍,走了進去。這個房間似乎也沒有半個人影,只有濃重的陰暗瀰漫其間。
  
  門口這兒的光微微照進去,大約可以辨識房內的設備。雷朝房內走了幾步,忽地停住。聽見他短促地吸了一口氣,真反射性地在門邊摸索開關,啪的一聲,燈竟然亮了。
  
  這種廢墟還有電?--真心中狐疑,一面瞇起眼睛適應光亮。
  
  「這裡是幹嘛……?」
  
  他看到大型電腦和測量儀之類的器材,還有附有手術燈的手術台,以及後方一管管細長的玻璃容器--那些圓柱狀的透明罐從地板高到天花板,液體中似乎泡著令人作嘔的物體。還沒看清楚那些是什麼,真先發覺雷縮著身子蹲在地上。
  
  「雷?」
  
  真趕緊跑向他,見他半跪在地上,捂著胸口,呼吸急促。
  
  「雷……你怎麼了啊,雷!」
  
  雷喘得好厲害,幾乎像是呼吸困難,而且他的臉色青白,表情因痛苦--不,是恐懼?--而扭曲。真嚇得趕緊扶住他,卻覺得彷彿自己才是需要扶持的人。
  
  --怎麼辦?雷怎麼會這樣!受到攻擊嗎?不對。房裡還沒有別的人影。那麼,是突然生病?一向表現得超齡、老成穩重且有領導風範的雷,忽然變成這樣,真一進也慌了手腳。
  
  「唉呀……雷……!」
  
  雷已經氣息紊亂,難過得無法回答。慌亂中,真才想到,不論如何得先讓雷離開這裡才是!
  
  他便伸手環住雷的身體。
  
  「雷!你站得起來嗎?」
  
  雷顫抖得好厲害,真幾乎急得想哭,只能使勁把他拉起來,架著他往回走。這條樓梯好像比來時更長了似的。不知不覺間,四周已經被夕陽染紅。
  
  真半拖半拉地把雷帶回MS旁,先讓他坐下,自己則火速奔上登機梯,以前從沒嫌過梯子上升的速度不夠快,今天卻覺得它簡直慢得跟蝸牛一樣。他也不敢把視線移開雷,明知待在雷身旁也無濟於事,仍然目不轉睛的盯著他。跳進駕駛艙後,真匆匆打開與母艦的通訊頻道,但他焦急過度,甚至失敗了兩次。
  
  接線的美玲得知消息後,立刻將通訊轉給艦長。
  
  「你先說說看,雷的狀況是怎麼個怪法?有什麼症狀?」
  
  「症狀……就是……他突然倒在地上……好像很難過……」
  
  真根本已經想不出用什麼話來形容了。他勉強把發生過的情形快快講過一遍,便見艦長沉穩地點頭。
  
  「好,我馬上派人過去。那你自己呢,真?」
  
  「我……?」
  
  大概是艦長的冷靜態度,讓真的腦袋總算冷靜下來,但他一時沒聽出這個問題的意思。
  
  「我是問,你的身體沒有不舒服嗎?你沒事嗎?」
  
  「啊……是。」
  
  「那就好。你不要再接近那棟建築物了,在那裡等待就好。聽到了沒?」
  
  通話結束後,真遲了一會兒才明白艦長的意思。她大概是懷疑那間地下室裡有某種氣體或細菌,因而造成雷的不適,但若不是艦長這麼問,真倒也完全沒想到自己同樣暴露在威脅下,當下不免心中一驚,於是他做了個深呼吸,定定神。
  
  ***
  
  「沒有,我真的沒有不舒服……」
  
  布簾外傳來真和母艦軍醫爭辯的聲音。雷慢慢睜開眼睛。醫務室的天花板映入眼簾。
  
  「說是這麼說……還是小心一點好。那棟建築物和週遭雖然還沒檢測出有毒氣體或病毒,但是……」
  
  說到這兒,軍醫停頓了一會兒,大概在檢查什麼,之後才又繼續說:
  
  「……這種事總是很難說。」
  
  真好像也無話可說,只得乖乖接受檢查的樣子。自己突發不適,大家都措手不及。
  
  「話說回來,艦長也太大意了,怎麼可以只派你們兩個就去偵察那種地方呢……」
  
  軍醫似有不滿,但聽得真立刻抗辯。
  
  「我們在進去的時候都有檢查四周耶!」
  
  是的,雷在進屋時已提高警覺--只是萬萬沒想到,屋裡竟會有那些東西……
  
  一回想起當時看見的那副光景,原本已恢復平靜的雷忽然覺得心臟一震,那種不規律的悸動又出現了。
  
  手術台表面的朦朧反光、福馬林的臭味……還有縮在那些玻璃罐裡的浸泡物……
  
  --那裡好冷……陰暗,又可怕……
  
  那個廢墟令他想起遙遠的往事。早已置諸腦後的情感竟又籠上心頭,宛若啃蝕人心的惡獸。
  
  他極力扼制,試圖將這種情緒抽離出去--想著將自己帶離那個地方的人,還有另一個總是對自己露出慈藹笑容的人--
  
  想到他,還有--吉爾……
  
  當那張白皙端正的面容和微笑在腦中浮現,雷頓時覺得精神舒緩下來。
  
  --不要怕……有吉爾在。只要有他,自己就沒什麼好怕的……
  
  雷再度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來,拉開布簾走出去。剛結束檢查、還在整理衣服的真,立刻驚訝的轉過頭來。
  
  「雷……」
  
  見他向自己投以關切的眼神,雷向他點點頭,便轉向軍醫說:
  
  「不好意思。我已經沒事了,非常謝謝您。」
  
  軍醫也面有憂色地看著雷利落穿起制服,回應道:
  
  「是嗎?你要不要再躺一下?」
  
  「不用,我真的沒事了。」
  
  雷朗聲說完,轉身要離開。真匆忙跟了上來。
  
  「雷……你真的好了嗎?」
  
  醫務室的門在兩人身後關上。見真擔心自己,雷朝他做了一個淺淺的微笑。
  
  「嗯……不好意思啊。」
  
  真這才跟著笑了,像是放下心中的一塊石頭。
  
  ***
  
  「內部檢查已經結束,自爆裝置已全數撤除,並未發現生化異常跡象。」
  
  不明機構內的前置調整做完後,負責輸入資料的士兵向塔莉亞報告道。
  
  「好的,謝謝。」
  
  話雖如此,塔莉亞心只須有疑竇。
  
  「智慧女神號」此刻已降落在真和雷偵察過的那間機構裡。太陽已西下,探照燈打在建築物上,也投射出士兵們忙碌的身影。
  
  阿瑟側頭思索,也顯得一臉不可思議:
  
  「這麼說……雷的異常狀況,又該怎麼解釋呢?」
  
  聽見真驚惶失措地報告時,塔莉亞最先想到的是生化污染,因此她便假設此處果真是聯合軍的軍事開發基地,一如總部所預料。為了全面調查,她下令母艦移駐至此。可是,他們並沒有檢測到任何足以影響生理狀況的不良物質--比方毒氣、病毒或輻射之類--也沒有發現污染。替雷和真診察的醫官也回報說兩人身上沒有此類跡象。他們平安無事,總是萬幸。
  
  然而,總部最初的預測並沒有偏離。這裡到處設有自爆裝置,除了軍事之外,似乎還供做其它用途。
  
  危險因素撤除後,人員展開正式大規模詳查,很快便有報告從該機構各處傳來。塔莉亞正快速瀏覽這些報告時,收到來自母艦艦橋的通訊。
  
  「艦長,『救世主鋼彈』歸艦。」
  
  巴托的話才剛說完,但有一陣轟隆聲劃破夜空而來。塔莉亞走出營帳,看見紅色的戰機正在上空盤旋變形,回復成MS形態後緩緩降落。
  
  阿斯蘭從「救世主鋼彈」走下來,一面環顧四周臨時搭設的營帳和搜索隊,一面朝塔莉亞走來。
  
  「我回到軍港,聽說母艦出動……」
  
  阿斯蘭不解地問道: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是呀……」
  
  塔莉亞也打量著整座機構,半開玩笑地答道:
  
  「說不定等會兒就有大發現唷!」
  
  原只是賣關於才故意這麼說,但就在片刻後,她發現自己的形容詞實在用得太含蓄。
  
  ***
  
  「也是啦……當初沒想到我們這三架會一起被整成這麼慘嘛!」尼奧.羅安諾克說得輕鬆,事情卻非同小可。
  
  機庫裡停著三架損傷慘重的MS。地球軍航空母艦「J.P.瓊斯」和歐布艦隊已經回到愛琴海的地球聯合軍基地,正在修復達達尼爾海戰時損傷的船隻和MS。
  
  「是。可是不回蘇伊士,直接在這裡--說實話,很吃緊啊!」
  
  技術士語調艱澀的建議道。他說的是。這三架MS雖然都沒被擊墜,半路殺出的那架白色機體卻讓它們吃足了苦頭。
  
  原來那就是傳聞中的「「自由鋼彈」和「大天使號」。他們的敵我不分是出了名的;果然,敢於同時向交戰雙方開火的傢伙,就是技高一籌。
  
  史汀克和奧爾各自在座機的維修器前面和研究員談話。不過,奧爾那邊比較像是在爭辯什麼。
  
  「這我當然知道……但也沒別的辦法。被打成這副德性,回去又要找藉口解釋……」
  
  尼奧說著,一面朝站在身旁、表情有些期待的少女微微一笑。
  
  「--反正史黛拉他們也都還好好的,是吧?」
  
  看見他的笑容,史黛拉立刻也笑得燦爛,開心地點頭:
  
  「嗯!」
  
  史黛拉他們還好好的,所以他們都得繼續作戰。打起精神--只要還能打起精神,都得繼續戰鬥下去……到死為止。
  
  這時,他看見空中走道上有一名士兵小跑步走近。
  
  「羅安諾克上校!」
  
  那士兵一臉急切,尼奧心中忽有不好的預感掠過。
  
  「怎麼了?」
  
  「是盧西尼亞研究所……」
  
  聽見那個地名,尼奧下意識朝史黛拉瞄了一眼。盧西尼亞--是個與他們三人關係極深的地方。尼奧把士兵領到一旁,離史黛拉遠一點,士兵才壓低了聲音說道:
  
  「出了意外……處分行動好像失敗了。」
  
  尼奧的臉色一沉。他知道這裡的「處份」一詞是什麼意思,所以才有此反應。士兵又繼續說:
  
  「更糟的是,札夫特……在我軍趕到之前先發現了……」
  
  「喂,搞什麼。」
  
  這可不是好玩的--一向大而化之的尼奧也不禁臉色一變。
  
  事情處理得再不順,總也有個限度。研究所封閉失敗,部隊還來不及善後,竟然就被札夫特找到了?
  
  士兵困惑地點點頭:
  
  「接到報告,蘇伊士那邊也緊張了……反正我先知會您一聲。」
  
  看來這次事情不小,幾個負責人的腦袋肯定不保了。唉,雖然跟自己無關就是了……
  
  尼奧扭過頭去,發現史黛拉正睜著天真無邪的大眼往這兒看來。他擠出笑容哄她,便見她又羞郝地笑了開來。她八成沒聽見剛才的那段話,或是聽見了卻不懂意思。
  
  這樣也好。
  
  ***
  
  「唔……」
  
  一看見手電筒燈光下的景象,阿瑟的喉間發出乾嘔聲。
  
  走進這個房間時,方才瀰漫在走道上的那股異味便不由分說地攻擊他們的嗅覺。血腥、腐爛的肉臭得幾近刺激。阿斯蘭手上的照明在地板上移動,只映出一片片紅黑濃漬--跟那些疊壓在濃漬上面的「東西」。
  
  眾人呆立在房門口。真站在阿斯蘭身後,呻吟也似的悶哼了一聲,素來不讓鬚眉的塔莉亞也說不出話來,阿斯蘭自己則完全怔住了。手電筒下,兩具屍體交疊著倒在一起,其中一個是看似十歲左右的孩子,一雙眼睛成了一灘血窪,瘦弱的手腳都變成奇妙的角度,伸展著仰倒在地:另一個則是成年男子,他的頭壓在孩子的腳上,白衣染滿了血,空茫地睜著眼望向門口,勁間的傷口就像是他的第二張嘴,彷彿向眾人露出詭異的嘲笑。看了一會兒,阿斯蘭才看見那兩人至死也不肯鬆手的東西。孩子的小手上握著一把血污黑干的手術刀,男子手中則是閃著黑光的手槍,握得死緊。
  
  頭頂上突然響起一陣沙啞叫聲,把眾人嚇了一大跳,趕緊將手電筒的光移上去看,原來是幾隻烏鴉不知怎地闖了進來。阿瑟彷彿虛脫地呼了一口氣。
  
  再回過神,他們才打起精神,在房間裡四處探照,一面小心地前進。來不及關的電腦螢幕是這間房裡唯一的光源,薄弱地照著滿室橫陣的屍體。有大人的,也有小孩的。屍體雖已開始腐敗,但離死亡時間應該沒過幾天。成年人都穿著研究員似的白袍、別著識別證,孩子們則一致穿著款式相同的素面袍子。原以為這一切是外來攻擊造成,但看見他們的手裡握著、地上躺著的凶器時,假設便被推翻了。
  
  阿瑟戒慎恐懼地向前踏了一步,腳邊響起一個金屬聲,他馬上嚇得跳起來。把燈光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光線被地板上滾動的藥瓶反射回來。才緩下心,循著藥瓶追去的手電筒光又照出了別的東西。
  
  「唔哇啊--!」
  
  阿瑟失聲尖叫,連連往後退,引得阿斯蘭也望向牆邊的那排玻璃容器。
  
  容器上有裂痕,但沒有破掉,裡面仍有滿滿的液體,泡著某種泛白的東西。認出那樣東西時,就連阿斯蘭也覺得胃中翻天覆地攪。
  
  那是幼童--週身插著管子的幼童,睜著一雙玻璃般的眼珠子,沉浮在液體中。不只一個,沿著整片牆排列的長長玻璃管中,全是一個個不同年齡、性別的幼童,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博物館陳列的展示櫃--但是,豈有這等如惡夢般的博物館?
  
  「這……到底是……」
  
  像是再也忍不住沉默,阿瑟倒嗓似的叫起來:
  
  「這裡是幹什麼的啊!」
  
  塔莉亞開口答,聲音有些乾啞:
  
  「內亂……看起來像是內亂吧……」
  
  向週遭投以犀利的眼神,她繼續說:
  
  「……他們似乎還想炸掉這裡呢!」
  
  房間盡頭有一扇安全門,一個看似研究員的男子俯臥在門邊,一手搭在門上。大概是打算啟動自爆裝置,卻早一步嚥了氣。
  
  「可是……為什麼有這麼多小孩……!」
  
  阿瑟哭喪著臉。這些人是互相殘殺而死。大人,和小孩子們--
  
  阿斯蘭無法置信,在身旁一具看似少女的屍體前蹲下。少女的雙腿伸直,斜辦公桌旁,看起來只像是靠在桌邊稍事休息的模樣,但他只是輕輕碰了她的臉頰一下,她的身體便向前傾倒。看見她後腦勺的大洞,還有桌子側面粘著的腦漿、毛髮與血塊,阿斯蘭不由自主的別開臉。
  
  直瞪著四周,咬牙切齒。
  
  塔莉亞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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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7-14 01:33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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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西尼亞研究所……」
  
  史黛拉喃喃道。剛剛尼奧和士兵講話時,她聽見這個名詞。好像在哪兒聽過--
  
  領頭走在通道上的史汀克和奧爾一齊轉過頭來。
  
  「你說啥?」
  
  她想,也許他們知道,所以她就問:
  
  「……那……是什麼?」
  
  「盧西尼亞研究所,那不是你……」
  
  史汀克一臉詫異,奧爾則接口道:
  
  「我們以前待過的地方嗎?」
  
  「幹嘛突然提這個?」
  
  兩人笑說完,逕自進了駕駛員待命室。史黛拉連忙跟上去,急切地用她的方式表達。
  
  「『札夫特要做壞事』……剛才,尼奧說……」
  
  「什麼?」
  
  兩人臉色大變,突然回過身來,嚇得史黛拉一時停下腳步。奧爾衝向她,用力抓住她的手臂。
  
  「你說尼奧說……盧西尼亞研究所怎麼樣了?」
  
  史黛拉怕死了,但奧爾才不管,只是一個勁兒的猛搖她。
  
  「史黛拉!快說!尼奧到底說了什麼!」
  
  「啊……哇……」
  
  「喂,奧爾!」
  
  史汀克趕緊把他們分開,奧爾便轉而扯住他。
  
  「可是你聽她說的!札夫特耶,到底是什麼事嘛!」
  
  「我也……不知道……」
  
  被他一吼,史黛拉的腦中也是一片混亂,好容易才擠出了這幾個字。她只是從尼奧等人講話的態度猜想到是壞事,沒想到奧爾竟會這麼生氣,怎麼搞的呢?
  
  「你怎麼可以不知道!王八蛋!尼奧那傢伙……!」
  
  眼看奧爾就要往門口衝去,史汀克趕緊拉住他。
  
  「唉唷拜託!奧爾,你先冷靜一下嘛!」
  
  「為什麼?我怎麼冷靜得下來!」
  
  奧爾氣急敗壞地咆哮。他的臉色從未這麼緊張過。
  
  「你怎麼會不知道?媽媽就在……!」
  
  驀地,奧爾發出一聲嗚咽,當場怔住了。那雙藍色的眼睛睜著好大,眼中卻漸漸失去光彩。
  
  「媽媽」--關於這個人,史黛拉還有一點模糊印象。她是研究所裡的人,頭髮是金色的,笑起來好親切。研究所裡有好幾個女性成年人,但奧爾只對著她喊「媽媽」。奧爾以前好喜歡「媽媽」……
  
  「媽……媽媽……她在……她在那裡啊!」
  
  奧爾斷斷續續的說著,虛脫也似地癱坐在地上,眼裡滿是淚水。
  
  「喂!笨蛋!」
  
  史汀克焦急的抓著他的肩膀,猛力搖他。
  
  「奧爾!」
  
  「媽媽……」
  
  奧爾竟然抽抽噎噎的器了起來。
  
  「媽媽…會……會死掉的啦!」
  
  --死!史黛拉的腦子裡變得一片空白。死--死掉……媽媽……會死掉……
  
  --她會死掉!
  
  「我不要……不要她死掉……我…我不要媽媽死……!」
  
  「喂,搞什麼鬼!白癡,振作點!」
  
  史汀克忙著安慰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的奧爾,一時也無暇察覺史黛拉的異狀。史黛拉被這股突然激起的恐懼所驅使,逃也似的奔出待命室。
  
  「死掉……」她扶著牆壁,止不住的顫抖。
  
  「死掉、不……不行……好可怕……!」
  
  好可怕……好可怕!
  
  她緊閉的眼中掠過一抹腥紅。那是血的顏色、死亡的顏色--不,不對……?
  
  --我會保護你……不知是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聽起來好溫暖,而她的肌膚也記起被那雙手臂緊緊抱住的感覺。
  
  「保……護……」
  
  保護--那是溫暖的感覺、緊抱的雙臂、凝視的眼眸--還有,她不會死。
  
  ……「『保護』。」
  
  保護。那樣就不會死。史黛拉重新站起來,踉蹌邁步。
  
  對--沒錯!有保護就不會死。史黛拉要去保護。這麼一來,「媽媽」就不會死。
  
  她衝進機庫,沿著空中走道跑進駕駛艙。正在「蓋亞鋼彈」前趕工的技術人員驚異地叫起來。
  
  「啊,喂?」
  
  史黛拉看也沒看他們一眼,逕自關上駕駛艙門,開啟了電源。機身啟動之際,她打開外部擴音機高聲叫道:
  
  「打開閘門!快點!」
  
  此刻,她的腦中只有自己該做的那唯一一件事--這是她有生以來頭一次憑自己的意志行動。接收到操縱者的意向,換上黑衣的機體開步走,週遭的工作人員嚇得趕緊逃散,沒人敢擋在它的面前。史黛拉走向閘門,舉起光束步槍。
  
  「打開閘門!再不開門,我就炸掉它!」
  
  她扯開喉嚨又喊了一次,卻不見閘門有任何動靜,於是等不及地扣下了扳機。熱線射穿閘門的上緣,立刻在機庫內掀起一陣爆風,跑得不夠遠的工作人員就像紙人偶似的被吹走了。門外是映著港區燈火的水面,也是她最喜歡的大海,這時卻一點也不能打動她。「蓋亞鋼彈」踩著這扇向外倒開的閘門,從「J.R.瓊斯」縱身躍起,在空中變成獸型,以四足落在碼頭上。
  
  「盧西尼亞……研究所……」
  
  宛若幻化成一陣穿梭黑暗的疾風,漆黑的機械獸向陸地奔去。史黛拉低聲念著自己要去的地方,還有目的。
  
  「保護……『媽媽』……」
  
  恐懼換了形貌,成為驅策史黛拉的高昂戰意。夜色中,她頭也不回的狂奔。
  
  ***
  
  「六四年七月、十一、廢棄處分。三、遷入--八月、七、廢棄處分、五、遷入--」
  
  打開聯合實驗機構的電腦,正在瀏覽資料的塔莉亞漫不經心地喃喃道,大概是順口念出來的。
  
  「--那是什麼啊?」
  
  塔莉亞微微皺眉,思索著適當的詞義:
  
  「是實驗品的--也就是那些小孩的--呃,進出紀錄……看起來是這樣。」
  
  進出紀錄--揣摹出她的語意,阿斯蘭不禁想吐。阿瑟好像一時還沒意會,隔了二、三秒才臉色大變,轉過頭去。
  
  「……天啊?」
  
  阿瑟看的是牆上成排的標本。那全是人類的腦。恐怕是實驗品--待過這裡的孩子們的。阿斯蘭看回電腦螢幕,孩童們的資料仍在畫面上一頁頁捲動。
  
  進來時注記「遷入」,離開時則是「廢棄處分」……實在不像是適用在人類身上的語詞。而且,是用在同為自然人的幼小兒童身上。
  
  「聯合軍的強化人--你應該聽說過吧?」塔莉亞率先提起了這個名詞。
  
  就在這時,阿斯蘭瞥見一個眼熟的號碼,連忙定睛看去。GAT--X370「強奪鋼彈」--是聯合在前次大戰時使用過的MS之一,阿斯蘭自己也和那架戰機交手多次。除了機體資料,畫面上也同時顯示出駕駛者的照片和檔案--紅髮、稚氣未脫的那張臉也躍入阿斯蘭的眼際,隨即又在畫面上消失。那個少年曾經是敵人?
  
  「聯合--『藍色宇宙』忌諱基因改造,就用藥物和其它方式來打造生物兵器--專為戰鬥而改良的人類。」
  
  塔莉亞彷彿刻意說得淡然。
  
  「這裡就是進行實驗、製造成品的廠房。」
  
  和自己交戰過的敵人,竟是在這種地方「製造」出來的--這點令阿斯蘭的心情重重一沉。
  
  強化人的存在,以前就有人臆測過。MS是一種需要高度操縱技術的戰機,若非調整者,很難駕馭自如。為了將它運用在實戰中,聯合便設法使駕駛員的身體適能提高到調整者的水準,親身交手過的阿斯蘭也覺得當時有幾個駕駛員明顯和一般士兵不同,只是沒想到幕後竟有這樣的事實。
  
  從「軍械庫一號」搶走第二世代系列MS的那些人,只怕也是在這裡被製造出來的駕駛員吧?想到這裡,他的心情複雜起來。
  
  阿斯蘭想起樓下的那些死屍。從那副場景可以看出,那些孩子們擁有著匹敵成年人的戰鬥能力,因為研究員們的死狀甚慘,有的幾乎被分屍,還有人被好幾支削尖的鐵棍釘死在牆上。目睹那些屍體時,阿斯蘭還以為他們是被人蓄意折磨,現在再想想,他竟覺得那是無可奈何的結果,因為那些年幼的殺手們,或許早已在此地長期接受了更殘酷的折磨。
  
  「為了和我們調整者抗衡,他們用藥物之類的方式改造身體、使他們強化……再一股腦兒的施以戰鬥訓練……不能適應、或是跟不上程度的,就毫不留情的淘汰掉……」
  
  塔莉亞打量著房間四角,露出嫌惡的臉色。
  
  「這兒就是那樣的地方呀……」
  
  跟煌等人相見時,阿斯蘭的心裡還有一些疑慮,如今已全部轉化成無限怒意。
  
  自己確實沒有做錯。這樣非人道的事,他不可能容許它繼續發生。
  
  「對。總之,能收集到多少就去搜集,」營帳裡,塔莉亞正厲聲向母艦下達指示。
  
  「之後應該會有專門的調查小組過來,可是這麼大的一座實驗廠,聯合軍不太可能就這麼棄置。巴托,我們的周邊警戒也要再加強。」
  
  外頭的清新空氣讓真覺得自己彷彿重返人世。想起自己剛才看見的景象,他至今仍不敢相信。已是滿臉陰慘的阿瑟又不小心看到從實驗室裡運出來的屍袋,臉色變得更難看。屍袋經過時,他們聞到些許異臭,不知是拉鏈也封不住那股屍臭味,還是他們自己身上也已經染滿那種氣味了,
  
  只見阿瑟終於忍不住衝向附近的草叢,把胃裡所有的東西全嘔了出來。這一次,真再也不覺得副艦長丟臉了。
  
  阿斯蘭坐在真旁邊的圓桌前,用電腦檢視研究所的其它資料,而他的神情也是既愁苦又凝重。
  
  真忍不住向他吐露出聲:
  
  「我實在是……還是不敢相信啊……!」
  
  阿斯蘭抬眼看他,眼神中也充滿悲傷。真更覺難以遏抑。
  
  「他們還說調整者是反自然,說我們不該存在--結果自己卻搞出這種事情?」
  
  「真……」
  
  阿斯蘭喚了一聲,有些勸慰的意思。他知道阿斯蘭的心情也一樣沉重,更不由自主的想把心中的話全都說出來。
  
  「調整基因不對,那這就是對的嗎?這就是好的嗎?那個叫『藍色宇宙』的到底搞什麼鬼!」
  
  阿斯蘭便也歎了一聲。
  
  「……就是說啊。」
  
  「藍色宇宙」堅決反對基因調整,也將所有調整者視為眼中釘,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身為調整者,真實在很難理解那個組織為何僅因為這個理由就仇視他們。
  
  調整者擁有優質基因,確實使他們天賦異秉。C.E.五○年代肆虐全球的S2流行感冒,幾乎沒有調整者受到感染,因為早在他們出生之前,遺傳性的致病因子就已都直接從基因剔除了。站在自然人的觀點,這樣的他們或許真是異類,可是他們的情感、想法與自然人並沒有兩樣,就這樣把調整者說得像怪物似的,未免太沒道理。
  
  就算基因改造的錯的,改造基因以外的就對了嗎?這豈不是五十步笑百步?簡直是天大的歪理。真剛才目睹的那副慘狀,一定就是這種歪理造成的。那些年幼的孩子們不知是怎麼被帶來的,他們被過度施打藥物、植入異物、所學所知只有殺戮--就連已死的都不被當成人類看待,還泡進藥水陳列在那裡!忍心幹出那種事情的人根本才是怪物!
  
  真的怒氣難消,卻在這時聽見母艦通訊的電子聲響起。留守艦橋的巴托語調急迫。
  
  「艦長!一架MS接近中!是『蓋亞鋼彈』!」
  
  在場的眾人全都倒抽一口氣。艦長剛才的憂慮果然成真了。為了不使這座機構的秘密外洩,聯合真的採取行動了。
  
  艦長立刻接起來問道:
  
  「一架?後續呢?」
  
  還沒聽到巴托的回答,真和阿斯蘭便已向座機奔去。他們跳進駕駛艙,啟動機身,便聽見通訊器裡傳來艦長的指示:
  
  「目前只有『「蓋亞鋼彈』接近,似乎沒有後續部隊。也許我方的行蹤已經被發現。總之,我們要守住這裡!知道嗎?阿斯蘭、真!」
  
  「是!」
  
  他聽見阿斯蘭的應答聲與自己的疊在一起。「脈衝鋼彈」和「救世主鋼彈」的眼部亮起,機身各自染上白色與紅色,而後幾乎同時起飛。螢幕上出現一個自森林方向接近的熱源。真的一腔怒火正遠處發洩,便全數集中在地面上的那架黑色敵機。
  
  「可惡--!」
  
  真正要對準「蓋亞鋼彈」俯衝而去,聽得阿斯蘭呼叫:
  
  「小心點,真!敵機若是想破壞實驗廠,或許帶了特殊裝備來!別讓它爆炸!」
  
  「什麼?」
  
  經阿斯蘭這麼一說,真才找回幾分理智。他說得對。既然「蓋亞鋼彈」是來銷毀這間機構的,機身極可能裝備有強烈炸藥或燃燒彈,若是不慎任其引爆,會令這一帶都遭到莫大損傷。
  
  但就在這時,「蓋亞鋼彈」平地躍起,猛然直撲「脈衝鋼彈」。真一時沒來得及瞄準,驚見敵機背部的光束炮已向他射來,連忙用盾牌格檔,卻還是被震得向後遠遠飛去。
  
  「哇啊--!」
  
  林地倏地迫近後方。趕在座機摔倒地上之前,真將推進器開到最大,勉強穩住了重心。此時的「蓋亞鋼彈」已落到地面,迎向「救世主鋼彈」的炮火。綠色的光條在夜色中掃過樹林,被波及的樹梢立刻燃成一柱柱火炬。「蓋亞鋼彈」亮出背上的光刃,跳起來企圖劈落近距離的「救世主鋼彈」。阿斯蘭提前識破敵機動向,「救世主鋼彈」猛然扭身避開,同時以盾牌敲掉「蓋亞鋼彈」的光束步槍。撞擊的力道使「蓋亞鋼彈」反往地面跌去,卻仍在中途開啟制動,轉而接連向「救世主鋼彈」發出光束掃射。真架起步槍想過去掩護,如雨幕般的連番炮火卻令他很難介入。
  
  「嘖!--這樣還說別讓它爆炸咧!」
  
  這可不是個能輕忽大意的對手。真在低空向敵機發射步槍,企圖擋住「蓋亞鋼彈」的去路。
  
  「真!你能從下方切進來嗎?」
  
  「我在做了!」
  
  一面回吼,真一面急速轉向,改朝敵人的下面衝鋒。「蓋亞鋼彈」仍不改變前進路線,只是一股腦兒的連射光束,「脈衝鋼彈」的盾牌彈開一發又一發的光束,溫度也越來越高,真卻全不
  
  減速。說時遲那時快,「救世主鋼彈」挾帶著腰部的「安福塔斯」炮火從空中俯衝而下,瞬間便令「蓋亞鋼彈」失衡。在短暫的滯空時,「蓋亞鋼彈」企圖換成兩足步行模式應戰,上舉的盾牌卻硬生生被「救世主鋼彈」的盾牌擊飛。這時,「脈衝鋼彈」也從正面殺到。
  
  「喝啊--!」
  
  真從下空揮出光劍,刀鋒狠狠地劈向駕駛艙。要阻止敵機投爆,最保險的做法就是直取駕駛員性命。
  
  --太淺?
  
  光刃觸及機身的那一瞬間,真為間距不夠近而暗恨。敵方的反應果然夠快,不過這一刀還是傷到了駕駛艙。「蓋亞鋼彈」就此失速,被慣性重重地甩向地面,刈倒一大片樹林。
  
  敵機沒再有任何動靜。真從上空仔細觀望著。
  
  --幹掉了嗎……?
  
  仰倒的「蓋亞鋼彈」胸甲裂成一個大缺口,一眼便可望穿其中的駕駛艙內部。被炮火燒灼的林木在四周投下橘色火光,讓真能藉主螢幕畫面看清「蓋亞鋼彈」座艙內部的景象。裡面的人一動也不動,身上穿的不是駕駛裝,卻是軍服--
  
  「……是女的?」
  
  和「脈衝鋼彈」一同緩速降落的「救世主鋼彈」傳來阿斯蘭的驚訝之聲,真的心裡卻浮現一抹更基於驚訝的不安與疑惑。他急忙切換攝影機的倍率,腳下逐漸接近的敵機內部影像隨即放大了映在眼前。他開始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纖細的手腳,蒼白失神的臉龐,微光下閃躍的金髮--
  
  「那女孩……」
  
  --不會吧……不會吧……!惡寒沿著他的脊背蔓延,情感正在抗拒著眼前所見的景象。螢幕裡,黑色的液體流過那頭柔軟髮絲和白皙肌膚,正在擴散--
  
  「史黛拉--!」
  
  真嚎叫起來,慌亂地駕機衝過去。
  
  那就是他剛才想殺死的敵人--敵人?不對!她是史黛拉!在迪歐奇亞認識她之後,他還發誓要去看她的--真甚至向她保證,說自己會保護她。她為什麼……會在那架機體中……為什麼?為什麼!
  
  光劍劈開敵機時的觸感,忽然在真的掌中甦醒。
  
  --為什麼?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著陸的,真跳出座機,探進敵機的裂口察看,將手伸向駕駛艙裡坐著的那個少女。她的頭部可能被碎片所傷,鮮血流過她慘白的臉龐,在衣服遮住的部位,說不定也己受到內傷。
  
  「史黛拉……史黛拉!為什麼是你?」
  
  真悲痛地叫道,少女起了反應。只見她表情微顫,淺淺睜開了眼睛,然後虛弱地咳了幾聲。
  
  「史黛拉……!」
  
  她還活著!
  
  焦躁感翻天覆地的襲來,真匆匆替她解開安全帶,將她抱近自己。史黛拉呻吟著,氣若游絲地在真耳邊說:
  
  「死掉……不行……好可怕……」
  
  一道麻痺也似的打擊竄過真的全身。兩人初相識那時,史黛拉也是這般害怕死亡,所以他才答應了她--
  
  「……保……護--」
  
  自己當時說出口的承諾,如今在她沙啞的聲音裡反覆。染血的小手抬了起來,死命地揪著真的袖子。
  
  保護。我一定會保護你--……逝去的每一張面容在腦中閃過:爸爸、媽媽、真尤--守不住的,卻又是那般重要的。那條小小的繼臂,彷彿和眼前的這隻手重合在了一起。
  
  ……對,我承諾過。真已經方寸大亂,只顧著七手八腳地將史黛拉從駕駛艙裡拖出來,然後抱起她轉身就跑--
  
  跑向他的「力量」。剛剛還被駕駛者丟下的「脈衝鋼彈」,只是靜靜站在那兒等待。
  
  「喂,真?」
  
  繼「脈衝鋼彈」之後著陸,阿斯蘭正要走下座機,卻為眼前的光景而驚異。原本蹲在敵機駕駛艙邊的真。竟然從裡面抱出了駕駛員,拔腿就跑。
  
  「真!你幹什麼--」
  
  真好像沒聽見阿斯蘭的呼聲,只是筆直地朝「脈衝鋼彈」奔去,抱著敵軍士兵就登上了駕駛艙,甚至還急急關起艙門,留下愕然不已的阿斯蘭就起飛了。阿斯蘭也趕忙衝回駕駛艙。大概是聽見他的叫聲,通訊器裡傳來艦長的問話。
  
  「怎麼了,阿斯蘭?真呢?」
  
  「不知道。」
  
  阿斯蘭著急的仰望螢幕。
  
  「可是,他帶走了受傷的敵機駕駛員……往你們那兒去了。」
  
  白色機體正急速駛向塔莉亞等人所在的實驗廠方位。聽到這話,通訊器先傳來一旁阿瑟的驚叫聲。
  
  「什麼?」
  
  「怎麼回事?」
  
  塔莉亞狐疑地反問。這時,阿斯蘭也啟動機體,追在真的身後。從空中看下去,「脈衝鋼彈」正筆直飛向「智慧女神號」。阿斯蘭越發感到困惑,趕緊回報。
  
  「艦長!真想要回母艦降落!」
  
  「你說什麼?」
  
  這一次輪到艦長驚叫起來了。阿瑟的聲音也傳進來。
  
  「怎麼可以!他在自作什麼主張!」
  
  「不管了,我們先回艦上去!--叫雷去回收『蓋亞鋼彈』!」
  
  頻道那頭也跟著倉皇起來,通訊就此切斷。阿斯蘭焦急地飛向母艦。
  
  真到底想幹什麼?
  
  「怎麼啦,真,你到底--?」
  
  看見「脈衝鋼彈」突然歸艦,維諾等人驚訝地跑來,真卻像是沒看見似的。
  
  「少囉嗦!滾開!」
  
  真粗魯的撞開他們,向前奔去。負傷的少女被他穩穩地捧著,嘴裡發出夢囈般的聲音。
  
  「……不行……死……掉……」
  
  搭電梯往上,幾乎等不及門開,真就向外衝去。在門前等電梯的士兵被他嚇了一跳。
  
  「喂,怎麼啦?」
  
  那人慢吞吞的問道,聽得真更加焦躁。
  
  史黛拉就快要死了--我最寶貝的……比什麼都想守住的東西,現在就快要消失了!為什麼這世界還像平常那樣,一點也沒有改變?
  
  「保……護……」
  
  又聽見史黛拉沙啞地呻吟。真覺得自己的心好像快碎了。
  
  「不要的……你沒事了!」
  
  他在通道上跑得飛快,一面還努力跟她講話。
  
  「我一定會……我會好好保護你的……不要怕!」
  
  他承諾過。承諾保護她。可是--讓她受傷如此嚴重的,卻是自己!
  
  真衝進醫務室,連聲大喊:
  
  「醫生!這女孩……快點!」
  
  軍醫和護士轉過頭來,大吃一驚。
  
  「到底怎麼了?」
  
  真的氣勢令醫官一愣,倒是護士眼尖地注意到史黛拉的衣服。
  
  「她的軍服……這不是聯合的士兵嗎!」
  
  「可是她受傷了!所以……!」
  
  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就近將史黛拉放在病床上。軍醫面有難色,站在那兒動也不動。
  
  「沒有艦長的許可,我怎麼能醫治敵兵呢!我可沒有接獲任何通知啊!」
  
  「那個我馬上會去申請的!」
  
  真暴躁大喝。
  
  這樣嬌弱的少女已經渾身是血了,看見她這麼痛苦,這兩個人難道一點感覺也沒有?
  
  他使勁地高喊,幾乎想哭叫著抓住醫官搖他。
  
  「拜託你快點!她要是死了怎麼辦哪!」
  
  就在這時,史黛拉慘叫一聲,從病床上跳了起來。不知她哪來剩下這麼多力氣,只見她以驚人的勁道撲上來掐住真的喉嚨。事情發生得太突然,真來不及採取護身倒法,腦袋就這麼撞在地上,當場眼前一黑。她的力氣之大,幾乎將他的頸子掐斷,但那雙手旋即鬆開,真癱在地上劇烈咳起來。又聽見一陣尖叫、器具散落在地上的聲響,真頂著昏沉的腦袋勉強跳起來,驚見史黛拉跨騎在護士身上。
  
  「住手!史黛拉!」
  
  就在真急忙想拉開史黛拉時,房門開了。持槍的保安兵和艦長衝進醫務室,士兵們的槍口立刻一致朝向史黛拉。但是艦長已經看見情況,及時喊了一聲「慢著」!
  
  「真!」
  
  阿斯蘭這時才奔進醫務室來,也當場傻了眼。不過,此刻的真根本無暇顧及他人觀感。史黛拉像發瘋似的嘶喊著,在真的懷裡掙扎,只要他一個閃神,她馬上又會撒野。他不敢鬆手,就怕保安兵們會朝史黛拉開槍。
  
  「對不起!史黛拉!是我不好!」
  
  真拚命地安撫她。上次也是這樣,只要聽到跟「死」有關的字眼,史黛拉就異常害怕。是的,她只是害怕而己,都是自己不應該,又不小心把那個字說出口了。
  
  「已經沒事了,所以……你冷靜點!」
  
  他努力抱緊她的身體,聽著她在自己懷裡高聲哀嚎、胡亂踢打扭動,忽然間卻像斷電似的沒了動靜,軟癱下來。真緊張的看著她的臉,見那雙失了血色的唇間仍有痛苦的喘息。可能是因痛楚和恐懼而昏了過去。
  
  真這才鬆口氣,抬起頭,正好迎上艦長嚴厲的眼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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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7-14 01:34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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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露娜瑪莉亞歸艦時,發現母艦四週一片鬧哄哄。她在小型艇上有收到消息,知道母艦己從塔吉斯港移動到羅多彼山脈附近的這個地點來,所以當監視任務結束時,她便直接趕來此地,驚見這裡被探照燈打的滿場通亮,調整人員忙碌地在建築物進進出出。屋外有許多臨時設置的帳篷,裡面都架設了電腦,看起來好像在分析資料。不僅如此,附近好像還發生了戰鬥,因為機庫裡忙成一團,人來人往,連露娜瑪莉亞的返航都沒引起注意。想找維諾等人瞭解狀況,居然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我也不知道,剛剛真有回來,但一回來就跑掉了,然後阿斯蘭跟艦長也來了。不知道,感覺怪怪的……」
  
  維諾說道,尤蘭也點頭。
  
  「對啊,而且那女生……那是怎樣啊?」
  
  「那女生?」
  
  「嗯,就是真帶回來的--」
  
  尤蘭正要詳細說明時,艾維斯主任的怒吼聲響起,他們兩人嚇得趕緊回到工作崗位上。留下露娜瑪莉亞仍在那兒搞不清楚狀況。才不過離艦一陣子,她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哪裡跟不上了。待會兒等美玲下班時再問問她好了,她是艦上消息最靈通的人,八卦新聞也逃不過她的掌握。
  
  這時,閘門外又是一陣騷動,露娜瑪莉亞便朝那兒走去,但卻驚訝於眼前所見而停下腳步。原來是雷的「扎古幽靈」領著一輛起重機走進艦內,但見起重機上固定的,竟是那架被聯合搶去的戰機--ZGMF-X88S「蓋亞鋼彈」。那架機體的駕駛艙附近雖有毀損,但機身大致完好。這麼說,剛才的戰鬥就是和這架MS--?
  
  看著戰機終於回到它原本的歸屬,露娜瑪莉亞滿心愕然。
  
  ***
  
  「誰准你把敵兵帶進艦內的?」
  
  艦長激動的喝叱聲敲打著真的鼓膜,真不由自主的縮起脖子。從被領進艦長室的這一路上,艦長都不發一語,直到她坐在辦公桌後,對著真劈頭就是一頓臭罵。塔莉亞的怒斥聲,真已經聽過好幾次,但這一次似乎比以前嚴重多了。她氣得滿臉通紅,繼續罵道:
  
  「你的行為違反了軍法第四條第二項!而且與十一條第六項牴觸--簡直是愚蠢到極點,是重大違紀啊!萬一給艦內造成傷亡,你負得起責任嗎!」
  
  雖然對自己所做的事不覺後悔,真還是消沉地低下頭去。
  
  「……對不起。」
  
  他並不後悔。就算違紀受懲處,他也不在乎。只要能救得了她……
  
  幸好,艦長還是下令讓史黛拉接受治療了。光是這一點,真就覺得自己做的事有意義。
  
  看著真倔強的低著頭,艦長深深歎了口氣。
  
  「你說她是你認識的人……叫『史黛拉』?」她放緩了聲調問道。
  
  「你說,是在哪裡、什麼時候?」
  
  「在迪歐奇亞的海邊……」
  
  海水的觸感彷彿被喚了回來。海潮的氣味、西沉的夕陽、流木上跳動的野火,還有臂膀中顫抖的史黛拉……
  
  「……她當時溺水,我救了她……她好像……神智不太清楚……」
  
  仰著頭、純真地望著自己的史黛拉,一聽見「死」字就會驚恐。她像個年幼的孩子,除了名字以外,好像什麼都不懂……
  
  「我--不是,屬下當時以為她也是戰爭的受害者……」
  
  於是他答應保護她,絕不會讓她死。所以,真一定要救她,非救不可。
  
  但這段感傷的追憶,卻被塔莉亞一句務實的話給截斷了。
  
  「不過,她卻是『蓋亞鋼彈』的駕駛員呀!」
  
  真倒抽了一口氣。
  
  在這之前,它都是敵機,而真也只把它當做敵機。他們已經交火過多少次?難道史黛拉一直都坐在裡面?
  
  「那就是她駕駛的,懂不懂?」
  
  塔莉亞像是在訓示,真卻仍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在他的心裡,史黛拉只是個該被保護、被疼愛、柔弱的女孩。
  
  他正苦惱時,又聽見塔莉亞繼續說:
  
  「而且……說不定,她--」
  
  她的聲音裡有深沉的思慮。就在真將注意力轉回長官的話之前,桌上的對講機發出響聲,打斷了她未出口的話。塔莉亞接起通訊。
  
  「什麼事?」
  
  呼叫來自醫務室。醫官的聲音從音箱裡傳出,聽起來有些緊張。
  
  「艦長……您能不能來一下?」
  
  難道史黛拉出了事?真隱隱不安的看著艦長站起身。
  
  「我知道了。」
  
  不知為什麼,艦長對這通呼叫似乎一點也不感意外。看著她以冷靜的步伐走出辦公室,真急忙追上去。一到走廊上,便見阿斯蘭一臉擔憂地等在那兒。阿斯蘭似乎鼓起勇氣想說什麼,塔莉亞只是舉起一隻手便制止他開口。他大概想來關切真的事情,可惜真現在沒有多餘的心情注意他。
  
  強忍著內心的憂慮,真走進醫務室,迎面看見的卻是被拘束具困綁在病床上的史黛拉。
  
  「為……!」
  
  真錯愕地說不出話,隨即向醫官抗議。
  
  「為什麼要這樣!她是個傷患耶!雖然她剛才很激動……」
  
  「問題不是這個,」
  
  軍醫沉著臉打斷他,繼而宣佈出人意料的消息。
  
  「依我判斷,這女孩子可能就是聯合軍的那種強化人。」
  
  「啊……?」真的腦子剎時凍結了。
  
  強化人--數小時前就在那間研究所裡看見的景象又浮現眼前:地上的屍體、玻璃罐中漂浮的泛白人體、羅列的大腦標本--是那個……?
  
  軍醫的意思是,史黛拉是那些小孩的同類?
  
  相對於震驚己極的真,塔莉亞則像是早已預料到了。
  
  「果然……」
  
  「我剛才給她打了安眠藥,但能起多少作用,說實話,我沒辦法肯定。」
  
  軍醫繼續向她說明:
  
  「我只是在治療前先做些簡單檢查,就得出這樣的結果了。每一項都太教人驚訝了。」
  
  他將數位助理交給塔莉亞,又以凝重的表情俯視昏睡中的史黛拉。
  
  「首先,她體內各種物質的數據都極不正常,我們還檢測出很多人體原本不具備的物質。」
  
  瀏覽著數位助理上列出的資料,塔莉亞問道:
  
  「很有可能……」
  
  怎麼會……
  
  真注視著史黛拉,還是覺得不敢置信。她的傷處已做好包紮,睡臉是那樣蒼白,看起來就像個尋常的……惹人憐愛的少女,反而是困綁在纖細四肢上的拘束具,看起來格外殘忍。可是她卻是……?
  
  「若想做更進一步的調查,得有更精密的設備才行,不過……大致看來,很像那間研究所裡的資料。」
  
  「對……」
  
  真兀自茫然,大人們則繼續討論著。
  
  「戰鬥造成的外傷也不算輕……只是在這種情況下,我方的治療究竟能起多少功效也很難說。畢竟……」
  
  軍醫說到這裡時,真注意到史黛拉的眼皮動了。她長長的睫毛輕顫,然後眨了幾下,現出那雙堇紫色的眼瞳,怔怔地向四周望。
  
  「史黛拉……!」
  
  真連忙靠近她的枕邊。史黛拉抬眼看了他一會兒,才低低開口:
  
  「……你是誰?」
  
  沒料到她竟是這個反應,真睜大了眼睛。就在他的注視下,史黛拉發現自己身處的情況,表情倏地陰險起來。
  
  「這裡是?」
  
  她想跳起來,但被拘束具困住。剛才被她攻擊過的護士嚇得尖,軍醫立刻命令眾人:
  
  「離她遠點!」
  
  真也愕然地後退。史黛拉發現自己被困住,掙扎得更激烈了。拘束具的寬帶子被扯緊,就連固定在地板上的病床也軋軋作響。如此嬌小的身軀竟能使出這股力道,教人不敢相信。
  
  「史黛拉……!」
  
  困獸猶壯鬥,史黛拉奮力掙扎、嚎叫。軍醫和護士站得遠遠地,臉上儘是畏懼和嫌惡的神情。
  
  看見他們的臉,真忽然驚覺,許多自然人看見調整者時,也有同樣的眼神。
  
  史黛拉在病床上扭動,仍想掙脫束縛。束帶磨破了她的皮膚,抓著床單的指尖甚至都滲出血來。真實在看不下去了,不由自主地撲到病床旁。
  
  「史黛拉!沒事了,史黛拉!有我在!你冷靜點!」
  
  真抓住她不停搖晃的頭,拚命地叫她:
  
  「認得我吧?是我啊!--我是真啊!」
  
  她大概聽懂了,便停下動作。含著淚的大眼睛裡充滿驚怯,映著真的臉。令人失望的是,她的表情馬上就扭曲了。
  
  「我不認識……」
  
  她那心碎的聲音,彷彿在真的腦門上重重打了一記。史黛拉哭叫得像個小孩。
  
  「我才不認識你--!尼奧!尼奧--!」
  
  「史黛拉……」
  
  真直視著她的臉。軍醫拿著針筒走近來,對真說道:
  
  「沒用的,住手吧!我們也發現她的腦波出現奇特的波型,很可能被人……改變過記憶或意識。」
  
  軍醫注射鎮靜劑,史黛拉的身體便慢慢放鬆下來。真只覺得自己快站不穩了。
  
  「記憶也……改變過……?」
  
  他倆初相識時的回憶在及中盤旋起來。肩並肩的那股溫暖,營火映照她修長的身材……史黛拉的笑容,和她送給自己的貝殼--真把那個小貝殼裝在小瓶子裡,放在枕邊當做寶貝……現在的史黛拉,心裡難道已經完全沒有那些回憶了嗎?
  
  「我不要……這裡……」
  
  史黛拉像個小女孩般啜泣,無力地任頭落回床上。真說不出一句話,只能看著她,直到她閉起眼睛。
  
  「尼……奧……」
  
  昏睡前,她的口中仍叫著另一個人的名字。真覺得自己好像一點兒也不認識她了。
  
  ***
  
  「姑且不論盧西尼亞研究所的事。關於史黛拉.路歇,上級好像已經認定為損失。」
  
  基地司令部派來的軍官正在向尼奧轉達上級的命令。尼奧看著睡在維修床上的兩名少年,低聲說道:
  
  「是我一時疏忽……」
  
  昨天,尼奧先接獲奧爾失常的報告。就在趕往維修室的途中,竟又接到來自機庫的緊急通知--就在眾人忙著料理奧爾時,連帶發作的史黛拉駕著「蓋亞鋼彈」衝出艦外,只知道是往盧西尼亞研究所的方向跑去,之後就斷了音訊。不久,便有消息指稱研究所附近發生戰鬥。
  
  出事的關鍵,恐怕就是他們在史黛拉的面前談過的那些話吧!他以為她聽不懂。早知道就該更避諱些。
  
  尼奧忍不住自責,卻聽得傳令軍官好方勸慰:
  
  「別這麼說。上校,您把他們發揮得這麼好,我相信吉普列爾先生一定把您的功績--」拎著自己脖子的那號人物被提起,更令尼奧的心情往下掉。他沒好氣的打斷對方。
  
  「好了,不要再提那回事了。」
  
  「是……」
  
  軍官立刻閉嘴。在軍中,沒人膽敢跟『幻痛』作對。除了它的主人以外。
  
  「『損失』……是嗎。」
  
  尼奧重覆軍官剛才的用詞,覺得它念起來有些苦澀。三張並排的床。如今有一張是空的。史黛拉怕是不會回來了--那個總是用一張孩童般純真笑容迎向尼奧的少女。
  
  損失。用它來形容她的消逝,未免也太過枯燥。
  
  「哎,不過軍隊也只能用這種形容詞就是了……」
  
  「是……?」
  
  軍官不明就理,含糊地虛應一聲。軍方只把強化人看做是武器的零件之一,他當然不會瞭解尼奧心中的悵然。尼奧苦笑著搖搖頭。
  
  「算了,沒事。我知道了。」
  
  軍官退下後,尼奧轉向身旁的研究員:
  
  「抱歉,關於史黛拉的記憶……」
  
  「啊?要給他們兩個消除?」
  
  研究員大概沒想到長官會做此要求,一臉震驚。
  
  「那可就有點……是個大工程唷!」
  
  這是當然。史汀克、奧爾、史黛拉從小就在那間研究所裡一起長大,被佈署到實戰之後,三人的關係更緊密,史黛拉的身影一定早就牽繞在兩名少年的記憶中,想要徹底抹消,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尼奧堅持要這麼做。
  
  「我知道,但還是得消除。有個夥伴失蹤了,對他們來說總是不太好吧?喏,起碼戰意之類的就會受影響吧!」
  
  他刻意選擇這種說法,強調自己是顧慮少年們的「功能」,研究員便同意了。
  
  「我知道了。我馬上進行。」
  
  要保住少年們的鬥志,最好是將史黛拉的死和其存在一併抹殺。不能讓戰士感覺到死亡近在身旁。
  
  但是,這樣的要求還有另一層意味,就是對史汀克和奧爾的憐憫、體諒。他們也一向用他們的方式在關愛那名少女,既然以後再也見不到她……還不如讓他們從未相見過,或許要來得幸福?
  
  還是說--尼奧自嘲似的想著。寧可被人消除這段記憶的,其實是尼奧自己……?
  
  ***
  
  將聯合研究所裡的所有資料搜刮殆盡,也採集到重要樣本後,「智慧女神號」便將後續作業交接給隨後抵達的調查隊,準備啟航返回塔吉斯港。
  
  阿斯蘭坐在自己的房間裡,內心無法釋然,他沒想到與久別的老友重逢,竟得到一個互不瞭解的結果。卡佳裡跟煌竟然只顧著站在他們的立場責怪阿斯蘭,根本就不瞭解現實狀況。
  
  他們兩人看待阿斯蘭回到札夫特一事,好像當成一種背叛。真正背叛的到底是誰?是誰先違背理念、同意歐布加盟聯合的--甚至準備下嫁尤納.洛瑪.賽蘭?
  
  無可遏抑的焦躁感襲向阿斯蘭。正因為他們是自己最親近的人,發現彼此無法諒解,那感覺更懊惱。
  
  他們要他別攻擊歐布軍,就眼前的情況來說,豈不等於叫他也放聯合軍一馬?阿斯蘭做不到。想起昨晚在研究所裡看見的光景,只能用淒慘一詞來形容。
  
  他不可能容許那種行為。就像真說的,聯合實在是胡作非為。那些人根本沒把無辜的孩童們當成人對待,成效不如預期就將之「廢棄」,這和聯合軍在歐亞西部幹的勾當沒有兩樣。強者只想要弱者聽他擺佈,否則就用蠻力摧毀或使他們屈服。自然人竟然欺負起自然人來了。
  
  阿斯蘭當然不願意向歐布軍開火。其實,他根本不想向任何一方開火--就像海涅.威斯坦弗斯說的。
  
  海涅的面容浮現在腦中,又令阿斯蘭的胸口一痛。
  
  --我不想殺人……別讓我那麼做。煌的悲切語調,在天秤的另端責難著。
  
  明知自己該做的事是什麼,阿斯蘭卻怎麼也無法下定決心。
  
  ***
  
  「我不要……尼奧……」
  
  史黛拉在睡夢中悄聲呢喃。真佇立在她的枕畔,手中握著那個小小的玻璃瓶。他將小瓶子拿到眼前,像花瓣的粉紅色貝殼在瓶中搖晃,敲出清脆的聲響,那顏色正像少女的雙頰。
  
  「你竟然……什麼也不記得了……」
  
  真懷著難以置信的念頭低聲道。曾有一雙純潔無瑕的清亮眼眸望著自己;她雙手捧上這片貝殼時,那笑容是多少輕柔,但在目送自己離開時,臉上又是那般寂寥……那樣一個牽惹人心的少女,如今已經不存在了嗎?
  
  「偏偏……去駕駛『蓋亞鋼彈』……」
  
  他一直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與那架戰機交火,而且心中始終懷著對敵人的唯一憎恨。那段時間裡,敵機裡坐的一直都是她。
  
  「就連那種地方……你都待過……」
  
  他又想起那裡的慘狀。被大人們殺死的小孩、被浸泡在玻璃瓶裡的幼童--她說不定也曾經是其中之一。真顫抖著伸出手,輕撫少女的頭髮。
  
  昨天,真的所見所聞全令他震驚,但在史黛拉身上發生過的那些不幸,此刻更令他受到打擊。
  
  她確實使真的同胞犧牲無數,但那能說是她的錯嗎?
  
  她什麼也不懂,所知只有殺戮,是因為別人只灌輸這些知識,而她別無選擇。一個害怕死亡、無處可逃的少女,誰能忍心責怪她?
  
  真坐在地上,想著史黛拉的遭遇,彷彿有切膚之痛。這時,他聽見一個小小的聲音。
  
  「……啊……?」
  
  真警醒起來,望向病床上。不知史黛拉是何時醒來的,只見她那雙紫色的眼睛正望著真手心裡的小瓶子,臉上有一抹燦爛如晨曦的笑意。真把瓶子舉高,好讓她看見裡面的東西,一面輕聲對她說:
  
  「史黛拉……這個,喜歡嗎?是史黛拉給我的哦……」
  
  只怕這段回憶也已不存在於她的腦中。不過,此刻的史黛拉卻是一臉柔和,表情完全不同於沉睡前,大眼睛專注地望著瓶中貝殼。
  
  「史黛拉……給的?」
  
  她小聲地問,然後好奇的仰望著真。真的心中泫然欲泣,但還是勉強對她做了個微笑。
  
  「嗯,對啊。我們在海邊……碰面時。」
  
  「海邊……碰面……」
  
  史黛拉的大眼睛轉了轉,再望向粉經色的貝殼,然後又看著真的臉。當她再開口時,那聲音就像他倆道別之際那樣的天真無邪。
  
  「--真……?」
  
  真屏息了。他探出身子。
  
  「史黛拉……!」
  
  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但見史黛拉笑得文靜又乖巧,好像很高興。
  
  「你來……看我?真……」
  
  真連連點頭,簡直不敢相信。
  
  「嗯……嗯!史黛拉……」
  
  我一定會去看你--這是真臨別時說過的話。原以為屬於他倆的那段回憶已經失去,沒想到史黛拉竟能將它留下,而且真的一直在等著他。她一心相信真說過的話,等待著,甚至跨越了人為的記憶障礙。
  
  終於,他們真正重逢了。奇跡令他的胸口一熱。想確定自己找回這份珍寶,真輕聲問道:
  
  「你……認得我嗎?」
  
  他看見史黛拉點了點頭,那動作好乾脆。
  
  「真……」
  
  再聽見她細聲喊著自己的名字,真感動得直想哭。他溫柔地撫著她的臉頰,有一種寧靜的喜悅溢滿全身。史黛拉的神情也是那樣安詳,笑得瞇起了眼睛。
  
  像是體貼兩人的心情,護士悄悄走出了病房。
  
  真要和史黛拉重逢的承諾,總算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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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閑靜的藍色世界裡,無數白色片片正在飄落。聽說這叫做海之雪,原是由浮游生物的屍骸所化成,看它們輕盈地堆積在愛琴海的古遺跡上,和地表降雪時的景象並無二致。已沉入海底的遺跡裡,彷彿還住著人,只是全都閉攏在無聲的永眠中。
  
  看著深海中的雪景,煌深深歎了一口氣,腦中索繞的,仍是那日夕陽下摯友的愁眉深鎖。
  
  這時,展望室的門在身後開啟,一個腳步聲輕輕走近。
  
  「煌。」
  
  回過身去,他看見拉克絲溫柔的笑臉。
  
  「嗯……」
  
  煌笑著向她伸出手,她便輕輕靠到煌的身旁,和他一起看著窗外的景色。
  
  「好漂亮呀……」
  
  仰望著澄藍寂靜的水中雪景,拉克絲的聲音極輕,仿若耳語。
  
  「地球真是不可思議……」
  
  「是啊!」
  
  兩人佇立良久,靜靜欣賞這片充滿驚奇的動人世界。
  
  煌和拉克絲初次相遇時,也曾在這間展望室裡獨處並交談。拉克絲的逃生小艇被煌帶了回來,其後發生的一連串事情,就像是命運要將兩人連繫在一起似的。
  
  靜默了一會兒,拉克絲開口了。
  
  「在想阿斯蘭?」
  
  「嗯……」
  
  好不容易和老友重逢,卻互相質疑起對方的觀念。他們以往明明是那樣心靈相通,毋須言語也能彼此瞭解的。
  
  「什麼才是真相呢……?他說的事情我也知道……所以,我更搞不懂了。」
  
  「說得也是……」拉克絲似乎也陷入沉思。
  
  阿斯蘭說的話,聽起來確實有幾分道理。聯合的強硬作風未免太離譜,對照之下,「殖民地」的狄蘭達爾議長每一步都走得相當理性,而且表面上看來,他也為了防止戰火擴大而竭盡心力。連瑪琉都忍不住表示,說她真想幫著「殖民地」討伐聯合軍。
  
  「如果『殖民地』真的像阿斯蘭所說的那樣,那我們……」
  
  煌思忖道。「殖民地」議長若是真心希望和平,那麼為他效力便是達到目標的捷徑。阿斯蘭選擇回到札夫特的理由便在於此。
  
  但是,煌沒法不把襲擊拉克絲與那個冒牌貨的存在聯想在一起。有人企圖加害他所愛的人,對煌而言,這便構成了威脅。就算站在客觀立場,這種人理想再崇高,煌也沒辦法與他們並肩同行。
  
  依阿斯蘭的話,假使那位議長真的各暗殺拉克絲的事情無關……煌又要如何求證呢?
  
  「歐布也有歐布的問題。現在……我們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阿斯蘭要卡佳裡回國去取消歐布與聯合的盟約。這話當然是對的,煌也認為卡佳裡根本不該同意簽署條約。只不過,當時她隻身處在政治壓力中,週遭全是反對意見,有誰站在她身旁為她撐腰?煌自己和阿斯蘭都沒能為她助力了,一味的責怪她,她實在也很可憐。
  
  回國毀約,說起來很容易。縱使卡佳裡回到歐布做此決定,那些首長們會認可嗎?而且到那時候,卡佳裡又要孤軍奮戰了,因為煌等人一旦回到歐布,勢必遭到逮捕並接受懲處。
  
  就算卡佳裡可以力排眾議,設法使盟約失效,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辦到的事。單單眼前,他們就得先阻止歐布軍繼續參戰才行。
  
  「可真想不出來呀……」
  
  拉克絲也長歎一聲。突然,她轉向煌。
  
  「所以,我就去看一看吧!」
  
  「啊?」
  
  煌驚訝的眨了眨眼,卻見拉克絲微微一笑。
  
  「去看看『殖民地』的情況。」
  
  「什麼?」
  
  煌不禁拉高了嗓門。看見他拉長了臉盯著自己,拉克絲勸諭似的說:
  
  「想找出路,總要施點手段呀!」
  
  然而煌還是急躁地反對:
  
  「不可以!你現在去『殖民地』……」
  
  事情如果真像阿斯蘭所說的倒還罷了,就怕想殺拉克絲的人還在「殖民地」上。
  
  面對煌的氣勢,拉克絲卻不為所動,反而還向他嫣然一笑:
  
  「你放心,煌。」
  
  察覺那笑容裡隱含的徹悟,煌心中一驚。
  
  「現在的我,也已經不要緊了……」
  
  我不要緊的--那一天,當那道門打開時,煌也是這麼對她說的。也是在那一刻,煌也做好了心裡準備,決定迎向等在門後的「自由鋼彈」,接受它的力量。
  
  從那時起,他知道裹足不前的時間已經結束,該是重拾起這把劍的時候。對拉克絲而言,此刻也有同樣的意義。
  
  「已到了我該去的時候。你就讓我去吧……好不好,煌?」
  
  煌仍然放不下心,卻也知道她不可能改變心意了。
  
  先決定目標,再貫徹到底--這就是她的原則。而自己也正是愛她這一點。
  
  兩人依偎著,仰望玻璃窗前的飄雪。水世界裡的無聲雪景,輕輕將他們包覆在白色的帳幕下。
  
  ***
  
  「拉克絲.克萊因日前在各札夫特基地舉辦的巡迴勞軍演唱會,已經結束最後一場……」迪歐奇亞基地的司令部大廳裡,新聞主播的聲音正從大螢幕傳出,畫面則映著歌姬站在塗裝成粉紅色的「扎古」手掌心上。那是數日前在這座基地舉行的演唱會一景。
  
  「前次大戰中,拉克絲.克萊因始終與她的父親西蓋爾.克萊因一同呼籲世人停止戰爭。面對當前戰火又起,她深感痛心,仍然期望戰爭能早日結束,因此決定協助狄蘭達爾議長的行動。對長期遠離祖國、身處嚴苛環境的國軍官兵們而言,這位『殖民地』天後的歌聲,無疑是心靈的綠洲……」
  
  站在司令部大廳裡看新聞的札夫特士兵們,這時發現外頭停了一輛漆黑的禮車。車門打開後,先出現的是一名戴著墨鏡的黑衣男子。
  
  「來來來來,多謝多謝!精神點喇!」
  
  男子走下車時操著奇特口音。跟著他走出來的,是一個長髮粉紅、膚白若雪的少女。一看見她的身影,士兵們馬上鼓噪著擁上前來,少女便高舉起纖纖玉臂,揮手向眾人高喊:
  
  「各位勇敢的札夫特戰士們,大家好--!你們都辛苦了--!」
  
  知道是電視新聞裡的拉克絲.克萊因本人駕到,大廳一帶立刻變得鬧哄哄的。值班事務官費力地擠過人牆,好不容易來到已步入大廳的拉克絲及黑衣經紀人面前。
  
  「拉克絲小姐,您才辛苦了。」
  
  事務官畢恭畢敬地向她行禮,拉克絲隨即嬌媚地笑著回說「哪裡哪裡」。這時,一旁的高個子經紀人急沖沖地對事務官說:
  
  「唔好意思,而家趕時間,再唔行我地就遲到架喇。唔該同我地安排只達空梭先,得唔得?」
  
  經紀人頂著一頭米粉頭和圓墨鏡,讓人看不出他的長相。同時,那副奇特的氣質和一口濃濃的方言腔調,也把事務官攪得一頭霧水,回答時只得勉強揣摹他的語意:
  
  「呃……好。不過,你們比預定的時間早到了,所以……」
  
  身著黑衣的經紀人馬上就不耐煩的吼了起來:
  
  「都話左趕時間先早點黎!所以你地快點喇!」
  
  「啊,是!馬上馬上!」
  
  事務官驚得跳起來,趕緊行禮並匆忙指示他的部下。經紀人的嘴角飛快地掠過一抹奇妙的笑容,卻很快就被那副像是刻意裝出來的焦躁神情給掩蓋過了。
  
  「拉克絲小姐--!」
  
  場中擠滿了歡呼的士兵,拉克絲便也中氣十足地喊著「我在這兒--!」笑開了臉向大家拋出
  
  飛吻。走在她身旁的另一名助理看見她這般熱情回應,臉上莫名一僵。
  
  來到太空梭起降點。拉克絲和經紀人大大方方的在椅子上坐下,助理則漫不經心地隨處觀望。不久,起降站內響起廣播聲。
  
  「拉克絲小姐搭乘的太空梭即將提前出發。各部門人員請優先協助起飛及航班準備事宜。重複一次……」
  
  看見拉克絲在等待太空梭就緒,士兵們便怯生生地走近來要求簽名。經紀人冷冰冰地拒絕,拉克絲卻插嘴了:
  
  「哎呀,這有什麼關係呢!」
  
  「不,可是……」
  
  經紀人緊張起來,但拉克絲已逕自接過士兵手上的簽名板,流利地簽上自己的名字。不知為什麼,經紀人應該早已見慣她的簽名,如今卻顯得一臉意外,看她簽名的手勢看得出神。
  
  「來,請收下。」
  
  拉克絲把簽名板還給那位年輕的士兵,那人滿臉通紅,猛然一鞠躬。
  
  「謝謝您!這是我的榮幸!」
  
  「哪裡,希望您今後也要為世界和平而繼續努力呀!」
  
  聽見她笑咪咪地說出這番激勵的話,經紀人和助理竟然像是在忍住笑似的。不知不覺間,起降站裡排了一條等著要簽名的人龍,拉克絲耐心地笑著回應士兵們的問候,一一為他們簽名。經紀人和助理大概在擔心時間,眼光不時瞥向起降站的入口。
  
  過了一會兒,剛才的事務官跑過來,在拉克絲面前腳跟一併,立正站好。還排在隊伍裡的士兵們,這下可失望了。
  
  「報告!太空梭已經準備就緒!」
  
  「大佬,唔該曬!爭你一個人情。」
  
  經紀人馬上從椅子上站起來,故作親密地在事務官肩頭拍了幾下。拉克絲把手上的那一份簽完,也起身向太空梭。走進機艙時,事務官仍在叨叨絮絮地向拉克絲恭維客套,一行人只得耐著性子等他說完。好不容易等到艙門關閉,登機梯移開。
  
  局外人一走,經紀人便悠悠說道:
  
  「其實念深一層,簽個名都唔係咁大件事?」
  
  拉克絲側著頭糾正他:
  
  「好了吧?這副口音應該不用了吧?」
  
  「啊,也對,都快成了習慣了。話說回來,您剛才不也演得十分投入?」
  
  「能得到您的誇獎,真是我的榮幸呀!」
  
  聽見這句略帶挖苦的答謝,經紀人嘴角含著笑意,起身離開座位。他們悄悄走向駕駛艙,腳步輕得幾乎沒發出一點聲音。
  
  ***
  
  粉紅色的禮車駛進迪歐奇亞基地司令部時,四周不見人影。經紀人金走出禮車,不解的張望著。
  
  「奇怪?點解冇人出黎迎接既?」
  
  米亞.坎貝爾從後座走下車,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以前她不管走到哪一座基地,總有人山人海在等著迎接她。
  
  曾幾何時,米亞已經習慣接受歡迎和奉承。她不高興的鼓起臉。
  
  「真是的!明知人家要來還這樣--!」
  
  不得已,他們只好在沒人引導的情況下走進司令部,大廳裡人影稀稀落落,士兵們也都忙著做自己的事,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是什麼待遇?--米亞氣憤地直奔大廳。
  
  「殖民地」的少女天後拉克絲.克萊因大駕光臨,沒有人出來迎接就算了,這會兒甚至沒有人多看他們一眼!
  
  「怎麼了?怎麼了?真是!為什麼都沒有人……」
  
  米亞正氣呼呼的邊走邊嘀咕時,總算有人注意到她了。
  
  「拉……拉克絲……小姐?」
  
  聽見有人喊了,米亞望去,只見一個年輕士兵驚訝的張著嘴,而另一個站在他身旁的人則顯得不敢置信,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咦?您怎麼會在這兒……?」
  
  見到心目中的偶像,應該是感動己極,怎麼會這等奇妙的反應?再仔細一看,那兩名士兵手裡都握著一份簽名板,上面有流暢的筆跡寫著「拉克絲.克萊因」。米亞當然認得那個筆跡。在扮演這個角色之前己練習過千萬閃,從扮演至今又一再的簽寫,寫得她都快煩死了。
  
  「咩事?發生咩事?」
  
  金跑過來向那兩人問道。聽著聽著,這位經紀人的臉色驀地鐵青起來,米亞也不禁一愣。原來「拉克絲.克萊因」早在三十分鐘前便已經來過,剛剛才登上了太空梭。米亞和金急忙趕往太空梭發射站。
  
  「怎麼回事啊?真受不了!」
  
  米亞一時想不透。會是誰冒充自己,上了那艘太空梭呢?她還沒有多想,只是生氣。
  
  這麼說來,那個「冒牌貨」也搶走了她應得的歡呼和禮遇?
  
  上氣不接下氣的金衝進管制室,大聲叫道:
  
  「慘喇!佢係本人添!」
  
  「……啊?」
  
  聽見這一句,米亞自己也不禁驚叫出聲。
  
  那人是真的?--那就是說,代替自己先行來到此處的,是正牌的拉克絲.克萊因?
  
  這時的金髮現自己說溜了嘴,連忙改口道:
  
  「呀……唔係唔係!果個係翻版咋!係佢呃人架!」
  
  顧不了自己濃濃的口音,金直接找上管制室的士官,劈頭就是一陣興師問罪。米亞在這時走向窗邊,望向外面,正好看見太空梭緩緩開上跑道。直到這一刻,米亞才認清事態嚴重。
  
  那麼,那艘太空梭裡,坐的就是真正的拉克絲小姐了。
  
  曇花一現地,米亞心中湧起對拉克絲長久以來的崇拜,但恐懼感隨即取而代之。她突然想起自己其實只是個平凡的米亞.坎貝爾,心情就像被人拋進了無可立足的空虛中。才不過一年前,米亞只是拉克絲眾多歌迷的其中一人,只是個毫不起眼、無足輕重的女孩。現在窗外跑道上的,就是能將她一瞬間打回原形--從雲端的公主變成平凡米亞的那號人物。
  
  自己怎麼從來沒想過這一點?怎麼從來不知道它的可怕?她早已忘記自己只是一介米亞.坎貝爾。一旦她變回原本的自己,再也不會有人要多看她一眼了!
  
  管制室的士官費了好一番勁才弄懂情況,急忙向塔台下達連聲指示。
  
  「阻止太空梭!停止發射!」
  
  可是太空梭似乎一點也不理會,逕自在跑道上加速起來。管制室內頓時一片嘩然。
  
  「出動MS!不能讓太空梭離境!」
  
  米亞卻只是縮在地上,心中暗暗祈禱。
  
  天啊,不要管他們,讓他們走吧!讓她離我遠一點!
  
  拉克絲不會原諒米亞的。她不可能原諒這個搶走了她的名氣、還有她應得地位的女孩。想想自己剛才失去禮遇時的那股氣憤就知道了。
  
  此時放走真正的拉克絲會是多大的過失,米亞現在還想不到。她只是害怕這場騙局被揭穿的那一刻。
  
  歡呼、笑容、禮遇和恭維--集萬般寵愛於一身的尊榮,米亞已經食髓之味、已經戒不掉了。
  
  ***
  
  「抱歉啦,有點來不及囉!」聽見塔台的發射中止命令,脫去了米粉頭假髮和墨鏡的安德烈.渥特菲德笑道。他身後的領航席上坐著這出「狸貓換太子」戲碼的導演--正牌的拉克絲.克萊因,同樣是正牌的太空梭駕駛員們則被人五花大綁,扔在後方的乘客座位區。
  
  本尊假扮成冒牌貨--說起來實在是一樁荒唐至極的行動。要離開地球,他們需要太空梭,可是渥特菲德和拉克絲已經是不能公開出入境的身份,所以他們反過來利用「拉克絲.克萊因」結束巡迴勞軍行程、即將由迪歐奇亞基地返回「殖民地」的消息,先下手佔據了這班專機。這麼做的風險雖高,卻是能讓他們最快登上太空的方法。
  
  「來,現在真的要出發囉!」
  
  「是。」
  
  一反適才的假惺惺,拉克絲穩重地點了點頭。太空梭升空,隨即快速拉高。逐漸遠去的迪歐奇亞基地在這時撒出幾個光點,同時向太空梭飛來。它們是AMA--953「巴比」--頭部呈三角椎狀,配備灰色的背部機件,是專為空戰所開發的新型機種。它們展開背上的機翼,屈起雙腳即成MA形態,在加速追上太空梭的途中,還能用雙手發射光速步槍與飛彈。地面上也有炮戰專用的「加茲伍特」,向高空發射對空飛彈。
  
  「可惡--!衝上去啊--!」
  
  將操縱桿拉到底,渥特菲德低聲吼道。他得設法擺脫炮擊,否則隨便哪個推進器被打壞了,都會令這艘太空船無法突破大氣層。糟糕的是,駕駛艙還是在這時響起被鎖定的警報聲。「巴比」展現不遜於太空梭的加速度,一寸一寸地迫近後方。一齊射出的飛彈群,眼看就要擄獲太空梭--
  
  一道光柱橫地掃來,瞬間拂去了所有的飛彈。渥特菲德那緊繃的肩膀,這才放鬆了下來。閃著白光的物體倏地直衝進追擊中的「巴比」機隊。白色的機身、藍色的機翼--那是「自由鋼彈。」
  
  只見它兇猛地撲向那些正準備轉回MS形態的「巴比」,一一削去它們的頭部、機翼,或是擊毀它們的武器,阻擋了它們的腳步。
  
  有這樣強悍的助陣,我方固然得以逃過一劫,但那些被擋下的機體可就不好受了--渥特菲德看著這場單方面的戰鬥,心生一絲同情。不到兩分鐘,鄰近空域已沒有任何一架能夠追擊的「巴比」,「自由鋼彈」這才驟然加速,忽地竄到太空梭的後方。
  
  「拉克絲!」
  
  螢幕上映出面有憂色的煌。拉克絲從座位探身向前。
  
  「煌!」
  
  「辛苦啦!」
  
  渥特菲德笑著慰勞他。
  
  「我們的小天後老是這樣異想天開,一定把你嚇壞了。不過,這下子應該○K了吧?」相對於渥特菲德臉上放心的笑容,螢幕裡的煌卻顯得不安。
  
  「我還是不放心。拉克絲,我也跟你們--」
  
  「不行。煌,你不能跟來。」
  
  拉克絲斬釘截鐵地回答:
  
  「你得留在『大天使號』上呀,否則瑪琉小姐和卡佳裡要怎麼辦?」
  
  「可是……」
  
  的確,渥特菲德和煌不能同時離開地球,否則「大天使號」上就沒有戰鬥駕駛員了。這雖是早就講好的安排,但畢竟是心愛的人要到一個遠得無法相見的地方去,煌的心情她也明白。
  
  「你就不要擔心我了。我一定會回來的。回到你身邊……」
  
  像要讓情人安心,拉克絲做了個堅毅的微笑。
  
  「所以……」
  
  渥特菲德在此時打了個岔,半開玩笑地指責煌:
  
  「都走到這一步了,不准你耍任性。我會把她保護好的--代替你,我賭上這條命拉!」
  
  他的語氣輕率,最後那句話卻是認真的。若沒有做好那份覺悟,他也不會自顧陪同拉克絲前來了。拉克絲和煌--像他倆那樣的新生代將是世界今後的推手,為了這一點,犧牲他這條性命也在所不惜。況且他原是個死過一次的人了。
  
  「渥特菲德先生……」
  
  「相信我,包在我身上!」
  
  他擺起架子一喝,煌這才換上嚴肅的神情,像是也感受到他的決心。
  
  「……我明白了。拜託您了。」於是,「自由鋼彈」開始減速,與太空梭的距離愈拉愈遠,螢幕上也開始出現雜訊。窗外的天空很快就變了模樣,成為深遂澄澈的藍。
  
  「你們真的……心點……拉克……一定要……」
  
  畫布不清,聲音也完全被雜訊淹沒。拉克絲忍不住叫道:
  
  「煌……」
  
  「自由鋼彈」正在他們的後方逐漸遠離。直到外部攝影機的鏡頭再也捕捉不到它的機影為止,拉克絲一直切切注視著。
  
  這一刻,渥特菲德真想向那位可能在某處的神明或什麼祈禱,保祐他們兩人能再次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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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7-14 01:36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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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啊……那麼,在太空梭上劫機的那些人,你們有找到線索嗎?」
  
  嘴上雖然這麼問,狄蘭達爾倒不抱多少期待,而對講機裡也的確傳來預料中的回答。
  
  「我們已派出格拉斯哥隊專職搜索,但目前還沒有……」
  
  這是當然的,狄蘭達爾心想。那幫人可不是省油的燈。
  
  心中思慮翻騰,但他未露聲色,而是面色凝重的靠在辦公室的椅子上。
  
  有人假冒拉克絲.克萊因到迪歐奇亞劫機逃亡--這個消息傳來時,狄蘭達爾也不由得大吃一驚。基地緊急派出搜索隊,很快就找到宇宙碎石帶漂流的太空梭,只是劫機犯已不見蹤影,徒留下一頂假髮、墨鏡,還有被要暈了捆在機艙裡的駕駛員們。
  
  「別的名號不用,居然用拉克絲.克萊因的身份劫機……他們膽子真大。」
  
  「是!平安獲救的駕駛員和基地的人都說,她們長得真的一模一樣……連聲音也……」
  
  線路那頭,軍官的聲音出現一絲困惑。狄蘭達爾暗暗苦笑。
  
  當然會一模一樣。那可是不折不扣的拉克絲.克萊因本人啊!
  
  然而,從他口中說出的話卻是如此:
  
  「總之,你們要快點找到他們。不管是不是聯合軍的詭計,也不管是誰,他們這麼做的理由都只有一個--利用她的形象,製造『殖民地』國內的混亂。」
  
  真是的,那位歌姬也真有本事。我方找替身冒充她,她居然反冒充替身以離開地球……
  
  「被有心人這樣利用,善良的拉克絲小姐不知會多少悲傷……」
  
  狄蘭達爾憂鬱地歎了一口氣,那名士官立即同表憤怒。
  
  「是!」
  
  「我希望能在那幫人採取行動之前……在他們胡作非為之前,先把這件事控制下來。拜託你們了。」
  
  「是!屬下會全力以赴!」
  
  軍官胸有成竹的答完,狄蘭達爾便切斷通訊。
  
  事情恐怕有些棘手。克萊因派--那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在前次大戰時曾經滲透到各階層,甚至遍佈軍方及政治中樞,當時以具體行動響應拉克絲等人的號召。狄蘭達爾原本就知道這件事,但如今發生這場劫機事件,證明那些人建立起來的地下網絡在戰後依然保持運作。
  
  其實,就算拉克絲在這時站出來宣稱米亞是假冒的,「殖民地」的國民也未必會相信。話說回來,她若肯使出那樣單純的手段--就像那個歐布元首卡佳裡.由拉.阿斯哈一樣--這事情收拾起來就容易多了。
  
  狄蘭達爾真正害怕的,也許是拉克絲的行動不像其他人那樣易於猜測。
  
  「不過……他們兩個分開了,倒是個好機會……?」
  
  狄蘭達爾伸手向辦公桌上的西洋棋盤,拿起了皇後。
  
  「拉克絲.克萊因,還有……煌.大和……」
  
  他喃喃道出罕為人知的「自由鋼彈」駕駛者之名。狄蘭達爾的手中也握有許多情報。他將那些情報精心分類、外流,或者操作,以便領導人們邁向他心目中嚮往的世界。
  
  狄蘭達爾把玩著手中的棋子,看著棋盤對面的空位,眼前浮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常陪他下棋的好友有一頭微卷的金髮,總是隔著棋盤露出諷刺的笑容。
  
  --萬物有生就有死。世界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
  
  朋友常掛在嘴邊的這兩句話,聽來虛無得令人心痛,至今仍迴盪在狄蘭達爾的耳際。朋友憎恨這世界的一切--甚至包括他自己,但他卻渴望延續生命。像是在反抗什麼,又像是在奢求自己不可能得到的。這一點,只有狄蘭達爾知道。
  
  人有難以逃脫的命運。命運,在朋友呱呱落地之前便束縛了他,也在狄蘭達爾與愛人相識的那一刻起,擄獲了他們。
  
  狄蘭達爾和塔莉亞是被「殖民地」制定的條例拆散的。刻在兩人細胞內的小小螺紋,決定了他們的命運,面對年年降低的出生率,「殖民地」全面實施了婚姻制度,而數據顯示狄蘭達爾和塔莉亞基因不適合,他們之間是不可能有子嗣的。為此,塔莉亞離開了他。
  
  而狄蘭達爾夢想著。從前未能選擇的道路--未必現在,也許是將來。不在這裡,或許在他處……在那條路上,
  
  一定有光明……朋友卻揶揄說,你們如此妄想,真是不幸。
  
  他又說:路已經被選定,容不得你後退。未能選擇的那條路,等於不存在。
  
  他說對了。
  
  「既然這樣,我就來改變……全盤改變。」
  
  狄蘭達爾將棋子放下棋盤,自言自語道,像是在回答故友的幻影。往日的他從不抱任何希望,卻頑強地抗拒命運,直到最後一刻。
  
  命運是無法改寫的。那麼--
  
  「既然回不去,那就從頭使它正確……」
  
  狄蘭達爾的眼中閃動著陰沉的光,直視著棋盤上--即將由他親手開拓的這片未來。
  
  ***
  
  漂散著無數星塵的碎石帶裡,獨有一塊直徑數百分尺之譜的巨石沉浮其間。乍看之下,它和四周的巖塊一樣不起眼,頂多是個光禿禿的小行星,但若趨近細看,便可看出它其實是由數十塊碎巖聚集而成的偽裝。在這層巖殼之下,有一鑿穿小行星而建造的船塢,裡面藏著一艘宇宙戰艦。
  
  戰艦的艦橋上,馬秦.達哥斯塔朝通信士瞥了一眼。
  
  「去接駁的太空梭還沒有消息嗎?」
  
  「還沒有。」
  
  通信士答道。達哥斯塔只得忍著焦躁,把視線移回螢幕。沒什麼好急的。他們正進行秘密行動,本來就不應該隨便通訊,況且萬一真有消息傳來,只怕是壞消息居多。
  
  他如是想著,一面安慰自己,一面開始在腦中清點各應辦事項。
  
  「歌姬和我要過去。準備腳」--短短一行從地球傳來的訊息,把達哥斯塔突然推進忙亂之中。話說回來,這通短訊雖然滿像那個人的調調,但不知是為了讓第三者看不出而刻意寫得隱諱呢,還是那人故意找麻煩……
  
  不論如何,接獲短訊後,達哥斯塔還是著手召集了同志、調度物資,聯絡補給來源,再決定並宣達會合地點,然後放下手上原本的工作,跟著大夥兒一起殺到這塊小行星上來了。而且,這一切都是秘密進行。
  
  美中不足的是咖啡豆的種類沒辦法弄到太多,只有少數幾種。現在是非常時期,只好叫那人死心了。不對,自己何必替對方想這麼多?真是的!有一個麻煩的長官,做部下的真是有夠辛苦,那人幹嘛不一直待在地球上就好了……
  
  達哥斯塔正在東想西想時,聽見身旁的同胞說:
  
  「達哥斯塔,你好像很高興嘛!」
  
  「…………」
  
  他才驚覺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揚,趕忙抿緊。
  
  然而,不只是他,艦橋乘員們的表情全都是一樣的明朗。從開戰以來,大夥兒對「殖民地」和地球上發生的事都感到憂心,卻一直未能採取明確的行動。當長官宣告行動時刻來臨時,他們其實像是鬆了一口氣。當然,眾人的喜悅不僅只於此。
  
  ……他們兩人就要回來了。就在這時,操作員喊道:
  
  「綠三一標號六B有船影--是本艦的太空梭!」
  
  不久,令人懷念的那兩人出現在艦橋,乘員們一致站起來歡呼。
  
  「拉克絲小姐!--渥特菲德隊長!」
  
  拉克絲撫著長髮走進來,向眾人報以溫暖的笑容。渥特菲德那張精悍的臉也舒展開來,舉起手說了聲「嗨,弟兄們」。
  
  他們又回來了。回到這裡--「永恆號」。
  
  前大戰中,他們在這艘船上迎戰扎夫特與聯合,在以寡敵眾的情況下打了一場不可能的戰爭。達哥斯塔想起那段往事,只覺得一股熱意湧上胸口。見他這副模樣,渥特菲德便對他高聲喊道:
  
  「唷,達哥斯塔老弟,你混得還不錯嘛?」
  
  「隊長你也是啊,閻王爺不要的人還這麼活蹦亂跳。」
  
  達哥斯塔回以毒舌,便見長官豪邁地大笑起來,和以前一樣。在達哥斯塔的心目中,打從他加入札夫特以來,渥特菲德就是個怪到讓人受不了--卻也是比任何人都值得信賴的長官。
  
  「你還是老樣子啊,達哥斯塔!--對了對了,我的『那一手』派上用場了耶!」
  
  「什麼,真的嗎?」
  
  渥特菲德口中的「那一手」,就是裝在義肢裡的短槍。知道他要裝那玩意兒時,達哥斯塔還
  
  厭煩地罵他「又迷上這種玩具」呢!
  
  「到底是在什麼情況下用到的……」
  
  「哦,你想聽嗎?那可是我的英勇事跡哦!」
  
  「……不,還是算了。我不想聽。」
  
  渥特菲德興致勃勃的想說,達哥斯塔卻沒好氣的拒絕了。反正一定又是讓他毛骨悚然、冷汗直流的事情。沒事幹嘛雲聽那種東西,把自己嚇到短命。
  
  「總之,各位,」
  
  拉克絲看著眾人,乖巧的向他們一鞠躬。
  
  「能和各位再相見,我好高興。就像以前一樣,萬事就拜託了。」
  
  「是!」
  
  乘員們個個面露喜色,昂首挺胸地回答。今後將會遇到何等苦境或危險,達哥斯塔也暫將它們拋諸腦後,只在心中竊竊品嚐著重逢的喜悅。
  
  ***
  
  「過去的事情就算了,我並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
  
  螢幕那頭,男子已經嘮叨了一會兒,一點也不像他說的這番話。
  
  「是……」
  
  尼奧聽著,臉上一本正經。與他通訊的人就是洛德.吉普列爾。是「藍色宇宙」的盟主,也是尼奧等人的「主人」。
  
  「這次損失強化人,唉,也是無可奈何啦!既然是戰鬥,敵方當然也卯足了全力,況且你總不可能料到每一件事情。我也不是不知道。」
  
  只不過--他下一句一定會這麼起頭。尼奧掃興地如此想著,便見吉普列爾抬起眼,隔著螢幕直視尼奧。
  
  「只不過,你們也得達成目標才行呀?我所有的命令都是有必要才下達的,可不是讓你們去玩的。」
  
  「是,這一點我們充分--」
  
  沒等尼奧說完,吉普列爾酸溜溜的搶白:
  
  「--既然知道,那還不快點去執行?我叫你們做什麼就去做好,否則我這裡的計劃都要給攪亂了。」
  
  勝敗無定數的道理,怎麼沒有人來教教這些大人物呢?更何況,戰爭被他們拖成這麼長,該不也是計劃表中的既定事項吧?歐亞西部的叛亂呢?明明就是自己愛畫大餅,真想拜託他們別老是這樣,一見現實不如預期,就把責任全往下面的人推。
  
  但見吉普列爾那廂愈說愈氣,語調也暴躁起來。
  
  「你自己看看,那個『智慧女神』現在被捧成英雄了!反聯合勢力把他們奉為正義的札夫特軍耶!真是的!居然捧一艘調整者的戰艦!」
  
  極其輕蔑的,吉普列爾啐了一口。
  
  「說來說去,我看都是因為他們老打贏吧?」
  
  「……真是這樣嗎?」
  
  尼奧話裡有話的應了一句。
  
  當然,沒有實力便不能稱英雄,但他們被人民捧上天,只是因為有實力?
  
  吉普列爾的表情剎時一惱,卻馬上冷笑說道:
  
  「老百姓都是愚蠢的。他們根本不考慮未來,只想到眼前,哪邊有好處就往哪邊靠。」
  
  「這倒也是。」
  
  才不久前,「藍色宇宙」打出的反調整者口號還那樣受民眾歡迎,如今同樣的手法行不通了。
  
  真夠諷刺的。
  
  「他們怎麼那麼容易上當呢?那幫調整者怎麼可能真心想幫助我們自然人嘛!反正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露出馬腳了!」
  
  吉普列爾的這番話,尼奧只當是一種毫無根據的偏執懷疑,但吉普列爾似乎認為自己是在解釋「對方是調整者」。哎,也許是職業病使然。就像警察抓小偷一樣天經地義,「藍色宇宙」就是討厭調整者。話說回來,小偷沒了,警察也就沒飯吃了。
  
  「所以,那艘『智慧女神』很讓人頭大啊,再讓它囂張下去會很危險的!」
  
  話鋒一轉,矛頭又指回尼奧身上了。吉普列爾滿面怒意,凶狠地瞪著尼奧。
  
  「尼奧,你這次一定要解決它。你們都是為這個目的才存在的,別忘了。」
  
  尼奧暗暗歎了口氣,答道:
  
  「好的……我銘記在心……」
  
  通訊關閉後,尼奧朝畫面瞪了好一會兒。這副面具比他想像的還要好用,至少對方看不出他的表情。
  
  他伸出手,在桌上一個圓柱狀的玻璃瓶戳了戳。玻璃瓶中有一隻小魚在水草間游動,被尼奧的指尖嚇得一溜煙逃開。這是史黛拉極少數的隨身物品之一。士兵若在戰場上失蹤,其遺物通常會被送回給他的家人,可是史黛拉沒有家人。她的衣服和其他個人用品都已消毀,只剩下這個魚缸還留在尼奧手邊。
  
  在太空中時,史黛拉常常盯著這個小魚缸看。密封的魚缸裡有個小小的封閉生態系,魚排出的二氧化碳和排洩物成為水草的養分,水草則回饋魚糧和氧氣。這是個自成一格的小宇宙。她在這裡面看見了什麼呢?
  
  史汀克和奧爾已經完全忘了他們的另一個夥伴,剛剛還見兩人在上層甲板開心的打籃球。對吉普列爾而言,這也不過是無關緊要的損失。只有尼奧還在為那個少女的身影神傷。
  
  也許是自己太天真。早知道就劃清界線,把他們三個只當成作戰工具,也許就不會有這種後果了--懊悔不斷地折磨著他。
  
  那女孩什麼也不懂。她在什麼都不懂的情況下死了。為什麼這一點一直令他耿耿於懷?忽然間,他有一股衝動,想打破這個玻璃瓶放走小魚。可是,那麼做只是多事。這麼小的一條魚回到大自然能活多久?它注定會立刻成為大魚的一餐。對這條小魚來說,封閉的小魚缸才是它的樂園。儘管明白,尼奧內心裡卻始終盤據著這股衝動。
  
  ***
  
  「這是您要的調查結果。對不起,這麼晚才來向您報告。」
  
  露娜瑪莉亞說著,將裝有畫面報告、照片和錄音檔案的資料代交出去。塔莉亞一面接過,一面說道:
  
  「沒關係。這幾天淨是突發狀況,我也實在撥不出時間來。」
  
  先是發現聯合軍的強化人研究機構,接著又是「蓋亞鋼彈」襲擊和該駕駛員的騷動。等到今天,露娜瑪莉亞到艦長室來求見時,塔莉亞想起自己命令她去監視阿斯蘭,甚至覺得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不好意思啊,讓你做這種間諜似的事情。」
  
  她委婉地說,卻見露娜瑪莉亞一板一眼地答道:
  
  「不會……艦長也是基於『FAITH』的立場。這方面,屬下是可以理解的。」
  
  聽見少女這麼說,塔莉亞微微苦笑。露娜瑪莉亞大概誤以為這是「FAITH」的機密任務之類。
  
  「不過,這個……」
  
  露娜瑪莉亞試探性的繼續說,塔莉亞「咦?」了一聲,重又望向她。平常活潑外向的少女,這時卻顯得躊躇。
  
  「……如果可以,屬下……不知道能不能請教您幾個問題?」
  
  她會對這趟任務感到不安,想來也難免,畢竟她奉命去監視的對象,是一個素來被他們尊敬為「隊長」的人物啊!
  
  「我也想過你會問。好吧,能回答你的,我盡量回答。」
  
  「謝謝您。」
  
  露娜瑪莉亞的表情一舒,立刻向她鞠躬,然後遲疑了一會兒,先說:
  
  「阿斯蘭.薩拉在前次戰爭末期叛逃札夫特,後來和同樣脫離地球軍的『大天使號』一起行動,並且和兩軍交戰,這是我們已知的事實。」
  
  塔莉亞點點頭。
  
  「是呀,他本人也不打算隱瞞這一點。」
  
  「可是……明知道這件事,狄蘭達爾議長還親自認可他復籍,授與他『FAITH』的身份;這是屬下聽說的。」
  
  「對。」
  
  「那麼,這次的任務--呃……」
  
  露娜瑪莉亞有些支吾,最後下了決心才開口:
  
  「是否因為上級對這樣的一個人,至今還認為他有……某種嫌疑?」
  
  塔莉亞恍然大悟,原來少女在意的是這一點。塔莉亞下達的監視命令,恐怕被她想像成對阿斯蘭叛國通敵的懷疑了。
  
  露娜瑪莉亞接著說得極快,卻像是有些怒意:
  
  「我們一向服從他的指示,除了因為他是『FAITH』,也因為他是議長信任的人。可是,如果他並不--」
  
  「事情不是那樣的,露娜瑪莉亞。」
  
  塔莉亞急忙打斷她。
  
  「雖說你會有這種誤解也是當然,不過……關於這趟任務,目的恐怕只在於『大天使號』。」
  
  塔莉亞以鎮定的語氣否定,讓原以為自己猜對的露娜瑪莉亞一臉意外。塔莉亞暗暗起著,幸好這女孩鼓起勇氣問出口,否則若一直懷著這種疑惑,她和阿斯蘭之間遲早要鬧出衝突的。
  
  「他確實是個嚴謹且充滿正義感的人,這一點我也從不懷疑。通敵叛國罪名也好、間諜嫌疑也好,應該都與他不相干。同時,也沒有人對他有這種想法。」
  
  塔莉亞用這種說法,好讓少女放心。實際上,她自己也完全不認為阿斯蘭會有二心,因為像他這樣老實正直……笨拙過頭的人,不適合做間諜。
  
  接著,塔莉亞則把自己對這項任務的臆測說了出來。
  
  「可是,現在的『大天使號』又是如何呢?」
  
  「啊……」
  
  露娜瑪莉亞的臉上出現意會的神情。
  
  「沒錯,前次大戰時,『大天使號』和拉克絲.克萊因一起行動,同時迎戰失控的兩軍,也阻止了戰爭……可是現在呢?」
  
  塔莉亞說時,腦中所想的是她在達達尼爾之所見。
  
  「知道歐布要加入聯合陣營時,他們就突然現身、綁架了國家元首……然後,又發生之前的那件事,對不對?」
  
  「是。」
  
  不知是不是也想起先前的海戰,露娜瑪莉亞認真地點了點頭。
  
  「他們在想些什麼、又打算做些什麼,實在讓人搞不懂--我們也想知道對方的現況,不是嗎?」
  
  那艘戰艦為什麼會在此刻出現?阿斯蘭和拉克絲都已經選擇與狄蘭達爾並肩同行了,曾經與他兩人一同奮戰的其他人,到底想要什麼?
  
  和過去一樣,只為追求戰爭的終結?還是造成更大的混亂?
  
  「是……」
  
  露娜瑪莉亞也深思起來。
  
  「阿斯蘭離艦外出時也曾這麼說過……不過依我看,他對那艘船上的人還是滿信任的。對歐布也是……我想,他其實也不願意和他們交戰吧!」
  
  阿斯蘭這次去找那些人,恐怕沒談出預期的結果,從他歸艦後沒有任何報告或行動就可猜得七八分了。
  
  就算是彼此深愛的兩人,也會有互不妥協的主張……塔莉亞不由得想起自己和愛侶曾經歷過的打擊,一絲苦澀油然而生,她趕緊轉換心情,簡單明瞭的對部下說:
  
  「所以,我希望你也能這麼想,知道嗎?」
  
  「啊,是!那麼我也……就……」
  
  她大概不想說些什麼無謂的謙歉之辭,語氣便含糊起來,塔莉亞於是朝她笑了笑,告誡道:
  
  「總之,辛苦你了。這件事情就至此結束羅,懂了嗎?在走出這間辦公室之後,所有監視過的內容,你都要忘掉。」
  
  「呃……」
  
  聽得此言,露娜瑪莉亞的臉上閃過一抹詭異的猶豫。
  
  「……怎麼了?還有別的事嗎?」
  
  「不……沒有!沒什麼事。」
  
  塔莉亞追問,又見她連忙搖頭。
  
  「我會遵照您的指示。屬下告辭了!」
  
  像是不再多想,露娜瑪莉亞行禮後便告退了。塔莉亞看著她的背影,心中隱約憂慮。
  
  說不定,對這名少女來說,這項任務太過沉重。當初雷建議要監視阿斯蘭時,表示露娜瑪莉亞可以勝任,塔莉亞也的確同意了,因為她覺得女性比較適合這一類差事。當然,在雷的這番背後,塔莉亞也能想見某個人物的授意。
  
  據她推敲,那個人的意圖作成在於深測「大天使號」的動向,至於探到風聲之後要做什麼,就不是她該過問的事情了。只不過,秘密可以是一種壓力,也可以激發另一種潛力--尤其是他人的秘密。
  
  想到這裡,塔莉亞的腦中掠過一個思緒:希望這個秘密不至於影響到露娜瑪莉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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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7-14 01:38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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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生化二次檢查的資料呢?」
  
  「請等一下,我現在--」
  
  「不行了!先給我氧氣罩!」
  
  真來到醫務室時,裡面緊張得宛如戰場。醫生和護士在病床旁倉皇地忙來忙去,此刻正在給一臉痛苦的史黛拉戴上氧氣罩。
  
  「史黛拉。」
  
  真只覺得全身一涼,當下便想衝到她身旁去。
  
  「她怎麼了?」
  
  「你退後!」
  
  醫官嚴厲的命令道,令真不由自主地朝他怒視。
  
  「我自己現在都搞不清楚她怎麼回事了啊!我不是說過嗎,她受到太多種藥物的影響,根本不是正常的人體啊!」
  
  軍醫恨恨地如是說道,一面快速瀏覽著病理資料。他大概也覺得懊惱而憤慨。
  
  「咦……可是!」
  
  真幾個小時前才來過,覺得史黛拉的精神好多了,還以為她的傷勢正在痊癒。他陪了她一會兒,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了一點點,也沒講很多話,只是待在一起。想到自己能與史黛拉重逢,她又找回了記憶,真甚至抱起一點希望,覺得兩人說不定以後還能繼續在一起……
  
  然而,軍醫卻冷冷地粉碎了他的夢想。
  
  「要是不能在一定期間內施行某種特殊措施,我們恐怕無法維持她的身體機能。」
  
  「什麼?」
  
  真大驚失色。軍醫則一臉沉重的回頭補充道:
  
  「可是現階段,我們既不知道那措施是什麼,也不知道她會什麼會突然惡化。」
  
  「怎麼會這樣……」
  
  換言之,她可能必須定期攝取某種藥物,或是定期接受醫療措施--總之,那是史黛拉維持生命之「必需」。就像地球聯合軍以往對她做的……
  
  「真……」
  
  可能發現真來到現場,呼吸困難的史黛拉向他喚了一聲。她的手雖然還被固定在病床上,卻顫動著尋求他的存在。
  
  「史黛拉……」
  
  真連忙在她的枕邊蹲下。史黛拉喘著氣抬眼望他,大眼睛裡浮現淚光。
  
  「我……不要……好可怕……」
  
  她斷斷續續地說著,聲音不停發抖。
  
  「真……保……護我……」
  
  絕望感頓時向真襲來。
  
  保護。她不會死。那是他的承諾。
  
  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他不知道要如何救她。
  
  「這一類藥學上的研究,自然人遠比我們進步得多了……」
  
  軍醫歎道。看見他們忙著減輕史黛拉的痛苦,真只能承受這種無力感的打擊。
  
  該怎麼辦才好?史黛拉不能死。他不讓她死。不可以。
  
  --那麼,我能怎麼做呢?現在的他,只能在這裡眼睜睜看著史黛拉痛苦,卻束手無策。
  
  ***
  
  「什麼?要我們載著那女孩直接去?」
  
  阿瑟又在那兒大驚小怪。塔莉亞對剛剛接獲的命令也頗感困惑,語調微嚴厲起來。
  
  「對,順便把那間研究所的資料一起載去。」
  
  「智慧女神號」總算修理完畢,司令部即捎來下一道指示,要他們仍照原計劃前往直布羅陀。目的地雖然未變,卻多了個麻煩的附加條件:他們得把那名強化人少女和資料一起送過去。
  
  這究竟是總部的決定,還是那個老狐狸的算計?塔莉亞有些埋怨,一時又想起狄蘭達爾那張端正的臉孔。
  
  受不了,她真想拜託他不要什麼事都往她身上攬。一下當英雄、一下又當快遞,「智慧女神」又不是超人。
  
  大概阿瑟也覺得不妥,惴惴不安地提出反對意見:
  
  「可是,我聽醫官說,那女孩的狀況不太好……」
  
  「這一點我也報告過了,結果上頭說『這樣更該你們送,因為你們的設備好』。」
  
  「啊……是。」塔莉亞回得俐落,阿瑟只好頹然退下。身為新型的「智慧女神號」的確擁有最齊全、同時也是最先進的醫務設備。
  
  話說回來--想到將要移送的這個強化人,塔莉亞還是忍不住擔心。
  
  那個女孩好像叫做史黛拉。她的狀況惡化可不是什麼好事。因為她是唯一一個存活的強化人樣本。
  
  塔莉亞也覺得少女的際遇令人同情,只是自己對這件事受莫能助,所以她能夠超然以對。發生在那女孩身上的過錯是聯合造成的,如今也無法挽回。史黛拉--不,那個樣本,是個體CPU,是兵器的一部分。
  
  更令塔莉亞擔心的是,真對那名少女似乎非常顧念……面對即將啟程的航途,塔莉亞沉重地長歎。
  
  ***
  
  「--所以,大致就是這樣。就方案本身來說,還挺簡單的。」
  
  戴著面具的司令官尼奧•羅安諾克上校如是說道,輕鬆的做了個結語。這位地球軍的軍官又跑到歐布航空母艦「建御雷號」上,親自講解作戰計劃。
  
  「不過,那樣真的會順利嗎?」
  
  特達嘎的話不是臆測,而是懷疑。站在這樣的長官身旁,天城也不再被羅安諾克的表面功夫所惑,而是嚴謹的窺探那面具下隱藏的神色。又聽得特達嘎追問:
  
  「況且,你的情報可信度有多高?布下封鎖網是可以,但萬一『智慧女神號』……」
  
  「喂喂喂!我們大老遠跑來,你說這種話可就傷腦筋羅!」
  
  插嘴的是尤納,還故作厭煩狀。
  
  「有誰布軍是靠瞎狂的呢?『智慧女神號』肯定會走這條路前往直布羅陀的,而且他們很快就要啟航了。」
  
  尤納信誓旦旦的說著,好像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中似的。
  
  尼奧.羅安諾克帶來的情報,是「智慧女神號」的詳細航行計劃,而他的提案也完全以該計劃為基礎。以地球聯合軍的本事,要弄到這樣極機密的札夫特情報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就常理來說,他們是應該先檢討它的真偽。畢竟,這個大前提要是不成立,整個作戰計劃也別談了。
  
  「這點,上校跟我已經徹底確認過了,你們只要思考接下來的執行面就夠了!」
  
  尤納的話也有道理。軍人應該信任司令官的決策,遵照作戰指示,這是天城等人的職責。只是一看見這個地球軍的軍官來這兒阿諛,尤納又被捧得飄飄然,天城心裡就不舒服。
  
  「尤納先生精準,又十分果決。歐布能有這樣的領導者,哎呀,真是有幸啊!」
  
  羅安諾克一個勁兒的堆砌讚辭了。最禁不起人家戴高帽子的尤納也跟著自鳴得意起來:
  
  「哪裡哪裡,這不算什麼。」
  
  領導者--聽到羅安諾克這麼稱呼尤納,天城心中湧起一絲苦澀。像尤納.洛瑪這種人,只能算是聖蘭家--大戰前甚至稱不上五大首長的姓氏--的繼承人罷了。在天城心目中,仍只有已經繼承了阿斯哈家的卡佳裡才是他們應效忠的對象。
  
  偏偏--想起日前海戰時看見的那架紅色機體,他沮喪起來。真正領導者卡佳裡的一番呼籲,他們卻不得不違背……
  
  「這個作戰行動雖然艱難……但我們非做不可。」
  
  羅安諾克直截了當的說道。他的語氣裡有一種奇特的沉重,不同於以往的輕佻或冷靜。
  
  「而且,我們歐布軍一定辦得到!」
  
  尤納高聲附和。天城不脫口反對:
  
  「可是,這麼一來,我軍--」
  
  「若能在這一戰中打敗『智慧女神號』,也等於是向全世界展現我歐布的國力啊!」
  
  像在駁斥天城的意見,尤納趾高氣昂的說著,還朝他瞄了一眼。
  
  「--辦得到吧?」
  
  天城把話吞了回去。比起歐布的國力,他們更必須展現自己的立場。
  
  為此,歐布軍只能聽從尤納--不,是尼奧.羅安諾克,一介地球軍官的話。
  
  這時,特達嘎淡然開口:
  
  「既然是您的命令,我們會盡責做好。」
  
  「那就有勞了。」
  
  尤納冷冷的命令道,特達嘎和天城只能俯首稱是。
  
  這也是為了保衛國家--特達嘎曾經說過的這句話,在天城的耳邊響起。
  
  羅安諾克臨走之際,回身露了個耐人尋味的笑容。
  
  「這一次,那艘奇怪的戰艦應該不會現身了……」
  
  這句話頓時令艦橋的氣溫為之驟降,但見羅安諾克一點也不在意週遭的緊張,笑著又說:
  
  「萬一他們真的跑出來,你們不會受影響吧?--他們是敵人嘛,那位自稱是代表的人,您曾說她是假冒的,是吧?尤納先生。」
  
  這下子連尤納也不禁臉色一僵,尷尬的啐了一聲。
  
  「對……對啊!」
  
  天城終於忍不住向他投以責難的眼神。
  
  這個男人狠心宣稱自己的未婚妻是冒牌貨,毫不猶豫的下令射殺,或許可勉強解釋成為保衛國家而犧牲所愛,算做是英雄般的行為吧。只是,任何見過那副嘴臉的人都猜得出,尤納只是為了權力地位才想得到卡佳裡,對她其實沒有愛意。
  
  「那…那艘戰艦連那名堂都搞得出來,企圖攪亂軍心,我們當然把它視為敵人!」
  
  尤納在那兒睜著眼睛說瞎話,還轉過頭來徵求特達嘎的附議。
  
  「你說是不是?特達嘎上校,所以你也向他開炮了嘛!」
  
  特達嘎的臉上顯露一抹苦意。
  
  「……是。」
  
  聽著長官沉痛的語調,想到他的心情,天城握緊了拳頭。
  
  「那麼……就這麼說定了。」
  
  羅安諾克大概很滿意他們的回答,面具下多了一抹得意的笑,隨即離開了艦橋。
  
  ***
  
  在搖曳碧波下看見那艘白色的巨艦時,米莉亞利雅在煌身旁歡呼了一聲。
  
  那天道別後,「大天使號」又收到她的通訊,煌就出來接她。此時的「自由鋼彈」正向母艦筆直潛去,沉降在起降艙內。水密閘門關起,密閉艙內的海水都排出後,淌著水的機體現是先被送往機庫。機庫裡,一名技術士正在等著,滿臉都是懷念的表情。米莉亞利雅走上升降梯,見了他便高興叫起來。
  
  「梅鐸先生!」
  
  「唷!你來啦,小姑娘!」
  
  滿臉鬍渣的這位機械工程師,總是不嫌熱的在脖子上纏一條毛巾。他站在地上一路看著升降機緩緩降下,輪廓分明的臉上有開懷的笑。
  
  「怎麼啦你?跑來這種地方,小心沒人要娶你囉!」
  
  「怎麼這樣講,真沒禮貌!」
  
  聽見這番調侃,米莉亞利雅哼了一聲。
  
  「我才不管。哪個男的敢對我要做的事情囉嗦什麼,就等著被我甩掉吧!」
  
  她從前就是個堅強的女孩,如今好一陣子不見,她的內在似乎變得更強韌了。被她搶白,梅鋒「啊唷喂」的縮了縮頭。
  
  「反正我又要請你多關照啦!」
  
  「好哇!我才高興呢,小姑娘!」
  
  年齡、性別,甚至生長的國家都不同的這兩個人,融洽地鬥起嘴來。煌看著他們你來我往,心裡覺得好笑,卻也有些許複雜。
  
  照這情況看來,米莉亞利雅是打算回到「大天使號」上來了。連她都給捲進來,究竟好不好?梅鋒和諾伊曼等人雖然也同樣的情形,但對米莉亞利雅的加入,煌總是有一分抗拒。
  
  要是對現在的她提起這份顧慮,只怕她會大喊性別歧視,狠狠教訓煌一頓吧?他陪著米莉亞利雅走向艦橋。電梯門一開,卻聽見卡佳裡驚慌的叫聲。
  
  「歐布軍在克裡特島佈置?」
  
  瑪琉也接著以嚴峻神情問道:
  
  「這麼說,他們的目標又是『智慧女神號』?」
  
  「怎麼了?」
  
  煌領著米莉亞利雅走上艦橋時問。正在為局勢傷神的乘員們,神情立刻明亮起來。
  
  「米莉亞利雅小姐!」
  
  「好久不見了」
  
  米莉亞利雅向這群戰友微微一笑,聽見錢德拉也中氣十足地問她:
  
  「你好不好?跟艾斯曼怎麼樣了?」
  
  卻見米莉亞利雅若無其事的回答:
  
  「分了!」
  
  ……看來,迪亞哥.艾斯曼大概是對她所做的事情囉嗦過什麼了。煌暗暗同情起被她甩了的迪亞哥,接著向瑪琉問道:
  
  「歐布軍到克裡特島?」
  
  「對。會不會是衝著『智慧女神號』去的……你看呢?」
  
  瑪琉的臉色一暗,一面徵詢煌的意見。錢德拉則點頭同意,神情嚴肅:
  
  「雖然沒有明確證據,但『終端機』也建議我們最好做此推測……」
  
  「料準『智慧女神』會開往直布羅陀,所以布下一著棋……聯合也卯起來拼了啊。」
  
  就在諾伊曼若有所思的喃喃道時,卡佳裡手邊的通訊機響了起來。
  
  「啊……」
  
  現在是卡佳裡代替拉克絲坐在通訊席上。只見她以不熟練的動作打開電文,接著便露出困惑的神情。米莉亞利雅挪兩步移到她身後,探頭看著螢幕。
  
  「是暗號電文。」
  
  口氣一轉,她的聲調忽地務實起來,同時流利地讀出電文內容:
  
  「--『智慧女神』啟航馬爾馬拉海,南下。」
  
  乘員們的臉色全都僵住了。「智慧女神」果然要南下,取道愛琴海前往直布羅陀,而歐布軍就佈署在半路上的克裡特島。事情簡直就像眾人剛剛推測的一樣。
  
  「這下子可以肯定了。」
  
  瑪琉的語氣沉重。
  
  「歐布軍會在克裡特島和『智慧女神號』再度交火。」
  
  在一片沉默中,煌想起前幾天的那場對談,好友的表情浮現腦中。
  
  阿斯蘭叫他們回歐布去。說他們做的是蠢事,只會攪亂戰場。煌和卡佳裡只要回去毀棄盟約就好了,因為那才是他們該做的。
  
  卡佳裡大概也正在想同樣的事情,她臉上寫了迷惘。
  
  阿斯蘭的話應該是最合乎正道的吧,可是若照著去做,眼前的歐布士兵都將成為無謂的炮灰--連同那些既然犧牲在他們錯誤槍口下的生命。卡佳裡便是為此而痛苦。凡國家元首總要取捨,付出少數的犧牲以顧全大局,但縱使是所謂的少數,卡佳裡仍然感到悲痛、仍因此而猶豫不決。煌就是喜歡她這一點。
  
  「我們去吧!」
  
  艦橋的氣氛宛如驚蟄,卡佳裡也抬起臉。煌語重心長地對眾人說:
  
  「拉克絲不也說過嗎?--先決定目標,然後再貫徹它。」
  
  「煌……!」
  
  「所以你就得去一趟。不是嗎?」
  
  聽見煌這麼問,卡佳裡猶豫了一會兒,收起下顎。
  
  「嗯……!」
  
  也許有一天,卡佳裡和他們都得在承受痛苦之餘仍被迫付出代價,只是現在的他們辦不到。他們無法坐視生命在眼前消逝,那會使他們覺得自己和那些不痛不癢的幕後黑手一樣,拿「必要的犧牲」做借口,把人當成棋子一般擺佈,煽動並延續戰火。
  
  「『大天使號』開始準備啟航。」
  
  這時,米莉亞利雅從卡佳裡頭上輕輕拿起耳機麥克風。
  
  「借過。」
  
  「咦?」
  
  「你有別的事要做吧?」
  
  米莉亞利雅微微一笑,語氣凜然。
  
  「我要坐這裡。」
  
  「米莉亞利雅……」
  
  卡佳裡眼眶微濕,站起來把位子讓給這位元老級的通訊士。聽見米莉亞利雅表達意願,瑪琉轉過頭去看她,喜悅中夾雜著罪惡感。
  
  「有你坐那個位子,我們當然放心……可是,這樣好嗎?你好不容易……」
  
  米莉亞利雅拋開了她用心練就的職業技能,以及這段時間的資歷,選擇與煌等人一同奮戰。煌也不禁對她的決定感到憂慮。卻見少女輕快地笑道:
  
  「是呀。我是因為喜歡這個世界和人們,所以才想拍下他們的照片,可是這一切都面臨威脅了嘛--所以我也要盡一分力保護它。」
  
  「這樣啊……」
  
  瑪琉笑的溫暖。
  
  「謝謝你。」
  
  煌也微微一笑,看著自己的老同學。
  
  這兒有他的夥伴,一群堅強且常保真誠的戰友。煌的心中不再有遲疑。米莉亞利雅自主地選擇了與他們並肩同行的這條路,他決定接受她的幫助;同時,自己也將幫助她。朋友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漫長的人生路上,朋友難免來來去去。夥伴的回歸,令煌的心靈感受到滿滿的撫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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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發表於 2008-7-14 01:40 AM|只看該作者
  PHASE 03
  
  「發現艦影!」
  
  「建御雷號」的雷達捕捉到一個光點。
  
  「距離六○、十一點鐘方向!」
  
  歐布與地球聯合軍的全體艦艇頓時被緊張的氣氛包圍。
  
  「全體準備會戰!重複一次,全體準備會戰!」
  
  隨著警報聲響起,播報員的聲音也立即傳遍艦內,戰鬥駕駛員們紛紛衝出警戒室,奔向各自的座機。
  
  在地球軍的航空母艦「J.R.瓊斯」艦上,也看得到同樣的光景。史汀克和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奧爾跳起來,聽著廣播聲像是在宣告遊戲開始,只是本能地衝上空中跑道,向戰機奔去。奧爾不經意地抬頭望去,忽然感到一絲不對勁,於是停下腳步。
  
  「怎麼了?」
  
  跑在前頭的史汀克轉過頭來。
  
  「哦,沒有……」
  
  「深淵鋼彈」就在眼前,後面則是史汀克的「混沌鋼彈」。奧爾抑不住心中那股奇妙的感覺,不由自主的喃喃道:
  
  「我總覺得,這裡……」
  
  不知為什麼,一跑來就先看見自己的座機,這一幕好像怪怪的。以前好像不是這樣……面前應該還擋著別的東西才對。「深淵鋼彈」前面有個空位,剛好夠放得下另一架MS--
  
  --另一架?
  
  奧爾不自覺的往身後看,一面又為自己的舉動而疑惑。
  
  「喂,奧爾。你在幹嘛?」
  
  聽見史汀克的催促,他才回過神來。
  
  「……沒事!」
  
  匆忙回了一句,奧爾繼續向「深淵鋼彈」跑去。
  
  怎麼可能多一架MS出來。真白癡。這裡醒來就只有史汀克的「混沌鋼彈」和自己的「深淵鋼彈」而已。打從佈署到「幻痛」以來,隊上的戰鬥駕駛一直都只有他和史汀克兩個人而已。
  
  ……應該沒錯吧?坐進駕駛艙、啟動機體時,他仍然朝映照機體後方的副顯示幕頻頻張望。
  
  「……奇怪,我怎麼覺得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只聽向「混沌鋼彈」裡的史汀克嗤之鼻:
  
  「什麼啊?什麼重要的事?」
  
  奧爾眉頭一皺,不高興地回了一句。
  
  「就跟你說想不起來了還問!」
  
  重要的事。就是自己和--唉,就算夥伴吧--史汀克戰勝敵人。除此之外,還有什麼事稱得上重要?
  
  剛剛掠過鼻尖的那一抹朦朧,一下子又飄得好遠。他伸了手,它卻溜走了。搞不懂這種朦朧感是怎麼回事,奧爾有些煩躁。
  
  ***
  
  「前方有艦影!是歐布艦隊!」
  
  愛琴海的海面閃爍著淺淺光芒,塔莉亞正為這奪目之美而神迷時,巴托的聲音令她驚醒。
  
  「你說什麼?」
  
  阿瑟大驚失色,美玲也急忙檢視面前的儀表板。
  
  「航空母艦一艘、護衛艦三艘!」
  
  聽見巴托再報出敵艦數量時,塔莉亞已經完全進入備戰狀態。現在可不是悠哉的時候。這證明敵軍並未因那一場海戰而收手。
  
  「那艘地球軍的航空母艦呢?」
  
  塔莉亞問道,巴托的眼光掃過儀表。
  
  「未能確認!」
  
  「加速索敵!動作快,不可能只有歐布艦隊!」
  
  向巴托如此命令後,她轉向阿瑟和美玲。
  
  「艦橋遮蔽。發佈紅色警戒!」
  
  坐在下降的艦橋裡,塔莉亞的思路正快速轉動著。這樣的會敵不像是偶然。難道敵軍早已料到「智慧女神號」可能經過的海域,布下了封鎖線?
  
  事情麻煩了。人家是以逸待勞,我們這兒卻給殺個措手不及。就在這時,敵艦隊似乎已經出動了MS。
  
  「出動『脈衝鋼彈』和『救世主鋼彈』,」
  
  塔莉亞打定了主意,做出指示。
  
  「右舵三○。航路轉向東方!」
  
  不過,她還是擔心那艘不見蹤影的地球航空母艦。況且歐布艦隊的數量也在太少了。
  
  敵人在打什麼主意?塔莉亞焦躁地想著。機庫已在執行MS的出擊程序。這時,巴托揚聲高叫:
  
  「炮擊來了!」
  
  歐布艦隊發射了飛彈,朝著「智慧女神號」劃出長長的拋物線。塔莉亞大喊:
  
  「MS暫停出擊!迴避同時迎擊!」
  
  馬立克奮力把船舵打到最底,CIWS同時向那片彈幕掃去。剎那間,飛彈群在「智慧女神號」的上空一齊炸開,竟沒有一枚例外。
  
  「……?」
  
  眾乘員們正愕然不解,卻見炸開的飛彈向四面八方迸濺出更多小炮彈,如雨般傾注直下。無數炮彈撞上艦身裝甲和海面,衝擊的力道令眾人縮起脖子。
  
  「上層裝甲被貫穿第二層!」
  
  巴托慌張的報告,阿瑟咬牙罵道:
  
  「可惡!是SSF!」
  
  SSF又稱爆炸成形貫徹彈,是一種裝有條狀純鋼或鎢鋼的彈頭,裡層的高性能炸藥引爆後,爆炸的衝擊波會使鋼條變得像子彈一樣,並以高速向外射出,其威力足以貫穿裝甲。要是他們還待在樓上的艦橋,搞不好身上已經多了一個大洞。
  
  「災害控制!右舵四十!」
  
  塔莉亞進一步指示時,盯著螢幕的巴托倒抽一口冷氣。
  
  「九點鐘方向又出現歐布艦!數量三!」
  
  「什麼?」
  
  阿瑟又叫了起來。塔莉亞暗暗咋舌--是夾擊?美玲也緊張地報告:
  
  「三點鐘方向空中有歐布軍『村雨』,九架!」
  
  步調完全落入對方控制下。塔莉亞強壓下心中焦慮,連聲下達命令:
  
  「讓真和阿斯蘭出擊!『崔斯坦』、『伊色黛』瞄準,目標左舷敵艦群!」
  
  「是!」
  
  阿瑟慌忙跳向控制台。趕在母艦尚未完全中招之前,塔莉亞繼續要求巴托:
  
  「那艘航空母艦一定還在!加快搜索!」
  
  ***
  
  這時的「J.R.瓊斯」艦橋上,尼奧正靜靜呢喃著:
  
  「憑弔之戰--其實也算不上吧……史黛拉。」
  
  在他的視線前方,那艘灰色的戰艦正在躊躇不前。它剛剛飽受歐布艦八式彈的摧殘,艦體幾乎被打成蜂窩。
  
  「但是,『智慧女神』,我今天一定要拿下你!」
  
  先由一半的歐布艦隊從克裡特島西邊迎擊,逼「智慧女神號」轉向,再讓剩下的歐布艦隊從東側攔截去路,就算敵艦想南下避開兩軍,也會被克裡特島給擋住。只要這兩封鎖網能拖住敵人的腳步,他們再上去前後包抄,發動致命的最後攻擊,英雄就要走上末路了。
  
  史黛拉未必死於那艘戰艦之手,尼奧卻私自把擊沉它當做是對死者的獻祭。說起來,自己也只能用這種方式來悼念那位少女了。
  
  這時,早已忘卻夥伴之死的孩子們又躍上了戰場。
  
  「史汀克.歐格雷,『混沌鋼彈』出動!」
  
  「奧爾.尼達『深淵鋼彈』走羅!」
  
  「混沌鋼彈」向高空飛去,「深淵鋼彈」則躍入海中。
  
  幾乎就在同時,「智慧女神號」也發射了MS。合體型的白色機體換上炮戰規格的武裝,在海面上盤旋著朝歐布隊開去;會變形的另一架紅色戰機則快速迎向「混沌鋼彈」,二話不說地展開光速互射。
  
  --記憶這東西,究竟是有才好,還是沒有才幸福呢……?
  
  自己對那兩名少年所做的事,也許殘酷得超乎想像。
  
  駕著「炮戰型脈衝鋼彈」,真朝向歐布艦隊飛去。「威力型外 掛 裝備」以外的武裝配件雖然沒有飛航能力,仍可以借低空盤旋的方式離陸移動。他彈出機身兩側的加長炮管--M2000F「地獄犬」光速炮,正要瞄準前方的艦隊時,眼下的海面突然破開,一架深藍色的MS躍出。
  
  「唔……!」
  
  真急急在海面上滑開,勉強躲過「深淵鋼彈」自盾甲下射出的光束,隨即用腰際的「地獄犬」還擊,卻見藍色戰機已經沒和海中。他趕回去以雙肩的磁軌炮追擊,海面下竟沒有任何反應,連一點航跡都沒看見。
  
  「那小子……!」
  
  真連忙環顧四周。海面上只見「脈衝鋼彈」推進器激起的環狀波浪,海中沒有任何動靜。機上沒有聲納系統,他根本無從得知水面下的敵機會從哪個方向攻來。真繃緊全副精神觀望之際,腦中忽然掠過一個念頭。
  
  「難道那傢伙也是……?」
  
  那架機體裡,應該也坐著一個和史黛拉一樣的強化人吧?
  
  尼奧、史汀克、奧爾--這是史黛拉曾經說過的人名。在迪歐奇亞送她回去時,卻接她的兩個男孩子。他還記得他們的模樣。
  
  難道說,那架「深淵鋼彈」裡坐的就是其中一人?他們也和史黛拉及死在那間研究所裡的孩子們一樣,被聯合軍改造、折磨過……?像是看穿了真內心的掙扎,敵機冷不防從後方跳出水面。真幾乎來不及回身面對它,高高躍起的「深淵鋼彈」便從盾甲他胸口發動了光速齊射。真當機立斷地關閉推進器,「脈衝鋼彈」隨即仰著朝海面倒去,任光束僅以毫釐之差掠過它的頭頂,緊接著又將推進器開到最大,讓「脈衝鋼彈」在劇烈的水蒸汽爆中猛然彈跳起來,同時拔出光束戟,用握柄擋下「深淵鋼彈」自空中劈來的那一把光束長矛。
  
  多想只會害自己送命!--真奮力架開敵機,挺著長戟刺去。
  
  ***
  
  「村雨」機隊從雲中現身,筆直地飛向「智慧女神號」。阿斯蘭駕著「救世主鋼彈」切進它們的航線上,一架「村雨」立刻轉換成MS形態,朝「救世主鋼彈」舉起步槍。不過,阿斯蘭槍先射穿了它手中的槍枝。失去武器的「村雨」便再度變回飛行形態,盤旋著躲過阿斯蘭的射擊,同時發射機身上層的光束炮,繼續朝他衝來。阿斯蘭利落地翻轉幾下,在會機之際拔出光劍,劍鋒便精準的削去了「村雨」的駕駛艙。
  
  看見該機起火爆炸後墜向海面,阿斯蘭心中十分動搖。
  
  --但是,我們也不願意歐布被人用武力威脅。
  
  --要懂得劃分,否則會送命哦!煌與海涅的聲音同時向他耳語著。驚覺又一架「村雨」帶著機關炮火飛來,阿斯蘭反射性地後退以拉開距離。
  
  這時,不知是不是察覺他的退意,「混沌鋼彈」從側面連連發射光束。面對來自兩個方向的攻擊,阿斯蘭將機身操縱得出神入化,但他雖然能避開了每一道攻勢,卻被節節逼入死角。
  
  --不可以!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阿斯蘭向自己喝斥。海涅說得對,他們得劃分私人情感。敵人就是敵人。自己既已告別了煌與卡佳裡,選擇了札夫特,就只能善盡士兵職責。現在的自己僅是「殖民地」--狄蘭達爾的一把劍,思考或遲疑都不是該做的事。母艦當前的處境危急,阿斯蘭若再迷惘,萬一它沉沒,一切就難以挽回了!
  
  阿斯蘭拉回機身,將準星瞄向追來的「村雨」。對,那是敵人。
  
  ***
  
  「『底線津見號』飛彈發射口中彈!」
  
  「『暗御津羽』上前。」
  
  歐布旗艦「建御雷號」的艦橋上,低沉的炮擊聲不絕於耳,操作員回報狀況的聲音夾雜其中。
  
  「目標轉舵二四○!」
  
  儘管已經遍體鱗傷,「智慧女神號」仍然頑強奮戰。該艦布下厚實的彈幕,加上在甲板上迎擊的兩架「扎古」,使得歐布和聯合軍的MS機隊根本無法接近它。
  
  「喂!叫第二戰鬥群再往前一點!加緊腳步逼死它啊!」
  
  眼見點將不若預期,尤納不耐煩地叫了起來。
  
  這幫人到底在幹什麼!自己的戰術計劃訂得如此完美,查照著執行,應該能確實擊沉那艘敵艦才對啊!
  
  相對的,特達嘎始終面不改色的靜觀戰況,這時也只是朝這兒瞥了一眼,冷冷地反對道:
  
  「『智慧女神號』的武器還能運作,不宜輕舉妄動。」
  
  所以尤納才想問啊,為什麼會有這種情況?雙方的戰力差這麼多,我軍又已經照著作戰計劃圍起封鎖線了,為什麼連艘戰艦的武器系統都癱瘓不了?
  
  「『村雨』機隊在做什麼?為什麼不趕快--」
  
  尤納還想發脾氣,卻被特達嘎沒好氣的打斷:
  
  「這和您拿手的電動玩具可是兩碼子事。實戰沒有那麼簡單哦。」
  
  尤納惱怒地閉上嘴巴。
  
  這傢伙以為自己在跟誰講話?我可是歐布的最高司令官啊!不過是個連一支艦隊都指揮不好的軍官,竟敢擺出這種態度!這幾個傢伙一定是在氣我在達達尼爾下令攻擊卡佳裡,所以才藉機反抗。
  
  尤納這麼想著,卻沒有回嘴,是因為他發現士兵們終究只肯聽從特達嘎的命令。不管他提出的戰術多少精湛,這些軍人只管當他是透明人一樣,完全不把他的話放在眼裡,只一味尋求特達嘎的指示。
  
  算了。反正這幫軍人只懂得聽令行事,他們的眼界和自己當然不同。
  
  尤納打心底恥笑這些死腦筋,暫且按下這口怨氣。
  
  --萬一這場作戰以失敗告終,就是被這些人不肯服從自己所害的。到時候要讓誰來扛這個責任,等於已經決定了……
  
  他斜眼瞪著特達嘎,暗自竊笑。
  
  對。居上位的人眼界要廣,戰事結束後的佈局也得盡收眼底才行……
  
  火線激烈交錯的「智慧女神號」上空中,有一支呈飛航形態的「村雨」編隊正悄悄接近。負責小隊指揮的馬場上尉,向跟隨在後的各機厲聲指示道:
  
  「讓地球軍去解決他們的MS!我們只要負責『智慧女神』!」
  
  上次海戰時曾經以一擋百的那兩架札夫特MS,如今被地球軍的鋼彈牽制,無暇顧及他處。「智慧女神」的上層甲板雖有兩架「扎古」在,卻不具備飛行能力,挾死角進攻的游擊頗值得一試。
  
  「只要能擊沉它,一切就結束了!」
  
  「是!」
  
  部下們聲呼應。
  
  只要擊沉「智慧女神號」,歐布對聯合的義務就算實現了。那也等於間接保護了歐布。
  
  馬場的「村雨」揚起白翼,堅定地朝腳下的戰場飛去。他一鼓作氣地衝向「智慧女神」的右舷後方,敵艦的自動迎擊系統立刻從下方揚起一片四○mm彈雨。
  
  「喝啊啊啊啊!」
  
  馬場高吼著繼續衝鋒,看見甲板上的紅色「扎古」正回身發射腰間的加長巨炮。一旦被它掃到,不用一秒就上西天了。他以最大的靈活度閃躲炮擊,仍繼續加速,手指則早已在飛彈發射鈕上就緒。在「村雨」後側的空對空飛彈施放同時,馬場也瞬即反身脫離空域。
  
  後續的幾架「村雨」眧如法炮製,投下飛彈後向四方散開。他們射出的飛彈在「智慧女神號」上層和週遭粉身碎骨上炸開,鮮紅的火焰噴發,映照在他們的機身上。幸好,似乎沒有一架友機脫隊。
  
  「幹得好!」
  
  馬場豪邁地叫道,一面注視螢幕。爆炸的煙霧被吹散後,只見灰色的巨艦有好幾處裝甲綻開、破裂變形,那架白色「扎古」的左臂也被炸斷,倒地不起。不過,艦橋似乎尚未受損。
  
  「嘖!」
  
  他正打算下達指示,卻見敵艦甲板上的紅色「扎古」將炮口舉向高空,光束倏地橫掃而來,擦過馬場機的機翼尾端。敵機的威力仍然不可小看,「村雨」隊立刻分散以躲避其追擊。就在這時,空中突然射出光束,貫穿了兩架友機的機翼。
  
  「什麼?」
  
  突如其來的,一架深紅色的MS衝進「村雨」機隊中央。馬場緊盯著它,又見一架墨綠色的地球軍機體追上來跳進這處空域。那兩機以光束互射,防擋還擊的動作快得令人看不清,不一會兒又飛遠了。那一架敵機不是他們的份內事。他們得趁地球軍牽制敵方戰力時擊沉「智慧女神號」才行。
  
  「我們走!」馬場高呼一聲,側傾機身,再度朝敵艦俯衝而下。
  
  「這次一定要--!」
  
  冒著煙的灰色戰艦迫近眼前,視野快速清晰起來。敵機各處剩下的格林機炮再度劃破空間而來,就連失去了左臂的「扎古」也還用光束突擊槍死命迎擊。它的光束從下面擄獲,馬場機右側的友機瞬間在空中化成一團火球,緊追在後的部下們也一一脫落隊形。馬場不回頭,反而提高了速度,切換機形,以幾乎頭下腳上的姿勢直舉起光束槍。來自正面的重力加速度幾乎將他整個人壓在座位上,他仍然奮力躲開對空炮,直逼艦橋。
  
  --有機會!目標就快要進入射程--這時,面前的步槍突然冒出火光。
  
  「--?」
  
  馬場一時還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事,正愕然地環顧四周時,視野中竄過一道白光。才驚覺時,他竟看見正後方的友機機翼被削斷,機體則被遠遠彈開,朝海中墜去。那一道白色究竟--不對……
  
  「『自由鋼彈』……?」
  
  馬場怔怔地看著高空中的白色機體,一面退開去。那是歐布的守護神--傳說中的MS「自由鋼彈」。
  
  為什麼它會攻擊我們?阻止「村雨」機隊的突擊攻破後,「自由鋼彈」只是靈活地轉身跳開,朝向一架肩部繪有阿斯哈家徽的紅色機體飛去。在兩機的後方,那艘外形特殊的白色戰艦也正在緩緩駛近,並且發射主炮,像是要阻擋歐布艦隊的去路。馬場的心頭一苦,注視著那兩架滯空的機體。
  
  「歐布軍!停止戰鬥,馬上退兵!」
  
  卡佳裡.由拉.阿斯哈的聲音,再次迴盪在戰場上。
  
  「那些傢伙又來了?」
  
  仰著看見後方的景象,真怒吼道。不知何時,歐布艦隊和母艦之間多了一艘白色戰艦--就是那艘「大天使號」。「自由」和卡佳裡的紅色座機也出現在它的上空。
  
  「歐布不可以參與這場戰鬥!這樣什麼也保護不了!不要聽地球軍擺佈!」
  
  聽見卡佳裡又在發表演說,真感覺到一股厭惡在體內翻攪。
  
  「回想歐布的理念!沒有了它,何來國軍?」
  
  「為什麼……你要……」
  
  真咬牙切齒的低吼著。
  
  一而再、再而三,每一次出口的都是冠冕堂皇之辭,做的卻是另外一套!是誰害歐布變成這種國家的?是誰害死了海涅--?
  
  還不都是你--殺我全家的兇手!在胸中沸騰的怒意,頓時一湧而出。
  
  「……少把那種漂亮話 掛 在嘴巴上!」
  
  真咆哮起來,向高空中的「嫣紅攻擊鋼彈」發動攻擊。「脈衝鋼彈」的背部莢艙盡數傾出它所有的飛彈。
  
  彈群還沒有命中目標,就被「自由」的機關炮全都掃落了。背對著爆炸的火光,白色MS鼓動著藍色機翼向真飛來。奔流在真全身的熱血驟然降溫,冷冽的鬥志卻精厲他的意識。
  
  來啊!死亡天使!
  
  --我要把你從天上扯下來!抬高「地獄犬」的炮口,真從正面迎戰「自由」。
  
  「你也一樣--!」
  
  只是一剎那的工夫,「自由」竟像從射線上消失似的,忽地又出現在眼前,揮舞著光刃直劈
  
  而來。螢幕上只見光芒閃動。
  
  --要被打中了?
  
  就在這個念頭跳出來的那一刻,他覺得體內有某種東西爆發了。知覺變得慕名敏銳,連指尖都能感受到。
  
  「--開什麼玩笑!」
  
  真迅速利落地轉變噴射推進器的出口,硬是將機身扭開。「自由」的光劍就這麼掠過駕駛艙的表面。
  
  本來應該朝海中跌去的「脈衝鋼彈」,則在墜海前一刻抓到微妙的重心,幾乎以腹部貼著海面的姿勢滑了開去。而「自由」在如此意外的形勢下撲個空,一時也顯得措手不及,仍舊乘著前進的之勢衝來。僅在這短短一瞬間,雙方以奇妙的形勢對峙。
  
  --就是現在!維持著不可能的平衡度,真反手刺出光束戟。眼看著「自由」來不及拉回機身,卻趕在千鈞一髮之際凌空反仰彈起,令光束戟只是刺進推進器噴射出來的旋風。
  
  「可惡--!」
  
  眼見對手在轉眼間跳進遙不可及的高空,真的目光裡滿是憎惡。
  
  煌覺得脊背一寒,看著下方的那架MS拉起機身。札夫特的新型機--好像是叫做「脈衝鋼彈」?想不到那人竟能在那種距離甚至是那種姿勢下避過自己的刀鋒。若是推進器的角度稍有失准,或是機身的重心有任何不穩,它恐怕已經沉入海中,但它不僅保持了險要的平衡,還能夠反過來施展攻擊--那名駕駛員絕非等閒之輩。
  
  當時的反應若是慢上十分之一秒,被打倒的就是煌了。
  
  「住手!煌!」
  
  就在此時,擴音器裡傳來熟悉的聲音。煌回過神來。
  
  「阿斯蘭……!」
  
  一個鮮明的紅影子落向眼前。煌僵著臉,注視著這架和自己瞬間交錯的機體。他們在愛琴海見面時,阿斯蘭就是開著這架MS來的。
  
  「我不是叫你們別來搗亂--快點回歐布去嗎?」
  
  阿斯蘭拉回機體,再度接近,聲音裡滿是不耐。
  
  「退下,煌!你的力量只會上戰場混亂!」
  
  煌也禁不住焦躁起來。阿斯蘭如今只知道從單方面去衡量戰局,也只懂得以敵我去區分他的對手了。用那樣的二分法去看事情,當然會覺得「敵我之外」的全都只會礙事。
  
  可是,煌和夥伴們已經發現那種觀點是錯的。世界不能一味的劃分,分裂只會導致毀滅。阿斯蘭應該也知道這一點才是!
  
  兩機正面對峙時,忽有一道光束從高空射來。是地球軍搶走的MS之一。墨綠色的機體連連發射步槍,同時向暫時停下動作的煌和阿斯蘭衝來。阿斯蘭迅敏地翻轉機身,避開射線,煌則在閃過來機的俯衝之後猛然加速,跳上去緊貼在它的正後方。
  
  地球軍機回身時,「自由鋼彈」的手上已經多了兩把光劍。接著只是一個動作--宛如行雲流水一般,那架地球軍機體的雙臂己被斬斷,背部的兵裝莢艙也被整個削去。
  
  綠色的機體當場失速,朝海面直直墜去,但見它勉強化落勢為升勢,隨即脫離這片戰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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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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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艦……艦長。」
  
  眼見「自由」和「大天使號」又出現在戰場上,這一次卻是在危急關頭救了母艦一命,乘員們個個顯得困惑不己,轉頭來望向指揮官。
  
  塔莉亞也被這股迷惑和煩躁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盯著那艘半路殺出的白色巨艦。要是沒有「自由」的插手,「智慧女神號」的艦橋大概已經被「村雨」轟炸隊的二度衝鋒給搗毀了。自己和乘員們仍能安然無恙,顯然是托了這些人的福。可是,塔莉亞反而對這個事實感到惱怒,偏偏又沒辦法嫌他們多管閒事。她總不至於寧可母艦沉沒。
  
  事情到這一步,塔莉亞才總算確信,卡佳裡那批人的確只想停止戰鬥。她看得出來,他們雖有保護歐布軍的意圖,卻一點也沒有為歐布助陣的意思。
  
  只不過,跟這種人打交道實在很麻煩。他們究竟是敵是友?要是不能確定這一點,教人怎麼在戰場上面對呢?塔莉亞煩惱了一會兒,沉沉地開口:
  
  「他們雖然沒有明確的敵對意志,之前卻造成本艦重大傷亡。」
  
  是的。至少,那是不是友軍。所以--
  
  「--我們要將它視為敵艦!」
  
  塔莉亞這一聲令下,眾人頓時為之屏息。其實,這種反應已經表現出他們對那艘「敵艦」的觀感了。明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有誰會喜歡與之敵對?
  
  然而,把他們當成友軍,只怕會是一廂情願。萬一又發生像上次那樣的事情,就真的會丟掉性命了。還是將他們視做敵人的風險比較低。
  
  對此刻的塔莉亞來說,這也是她身為軍人所能容許的判斷極限。
  
  ***
  
  目睹「自由」僅在轉眼間便將「混沌鋼彈」打入無法戰鬥的境況,真的怒意又起。自己三番兩次無法擊墜的敵機,它竟能如此輕易的令其敗退,甚至還有放生的從容。
  
  回想起前不久和「蓋亞鋼彈」交手的經驗,真就知道那三架地球軍機有多少難纏。別說要造成多少損傷了,就連要牽制其行動,真都沒有那個本事,上次也是和阿斯蘭兩人聯手才總算成功的。
  
  自己和「自由」那傢伙之間,難道真的差這麼多?
  
  這種敗北感和憎惡幾乎令真為之目眩。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電子聲突然響起,告訴他敵
  
  機正在接近。
  
  下方--?
  
  「深淵鋼彈」破出海面,再次跳起來發動攻擊。「脈衝鋼彈」驚險地避開那把長矛的光刃後,隨即飛繞開來,一面用磁軌炮還擊。但見「深淵鋼彈」扭身躲避炮彈,又毫髮無傷的消失在海中。
  
  抓著光戟,真到現在才後悔自己了這組裝備。沒有飛航力的「炮戰型外 掛 裝備」只能做面狀移動,既不能藉水面噴射跳躍,在水裡又會使機動力和武裝威力大減。面對能在海面上下立體移動的「深淵鋼彈」,這樣的機體性能實在不利。
  
  通報敵機接近的警報聲還在響著。就在這時,上空落下一個影子,真驚覺地仰著望去。不知何時,「自由」的槍口已經對準了這裡!
  
  糟了--!正嚇出一身冷汗,便見阿斯蘭的「救世主鋼彈」及時搶進射線,用盾牌攔下了「自由」發射的光束,旋以高速向前衝去,在纏鬥間將「自由」逼退回高空。
  
  僅僅這須臾的分神,「脈衝鋼彈」的背後便生出一道水柱。「深淵鋼彈」再度破海躍出。
  
  「……!」
  
  真匆忙轉向,卻沒抓穩推進器的平衡,機身剎時失去控制。眼見「脈衝鋼彈」呈錐狀打轉,「深淵鋼彈」立刻張開盾甲,從中射出六道光束,其中一道射穿了對手的背部機組。
  
  「唔……!」
  
  --怎麼能被你撂倒!猛然發動全身的每一條反射神經,真的腦中再也沒有一絲對敵兵的同情或猶豫。他快手地卸除正在爆炸的背部機組,再趕在自己因失去推進力而落海之前,利用機身旋轉的功能,奮力拋出唯一殘存的武器--光束戟。
  
  海水覆沒視野的那一刻,真看見長戟的前端沒入了敵機的機身。
  
  ***
  
  對奧爾來說,他還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事。有一股強大的撞擊力從正面襲來,然後好快的一連串爆炸,火舌像龍捲風似的闖進駕駛艙。
  
  在一陣疼痛包圍全身之後,他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但從駕駛艙的裂縫中,奧爾看見了好藍好藍的海。
  
  海--有個人說他喜歡海。那是誰啊?
  
  奧爾正在往墜落,眼前卻有一件白裙揚起。出戰前就一直在眼前朦朧飄移的那個影子,原來就是她。
  
  --史黛拉。機體摔落水面,水流翻湧鑽進機艙裡來,又滲進駕駛裝的破口,慢慢包圍他已經失去感覺的身體。模糊的視野染上了紅色,一下子就暗掉了。
  
  白癡史黛拉。幸福的史黛拉。為什麼之前都沒想這個人呢?那傢伙明明在的。他們三個人一直都在一起作戰的。但她不見了。那傢伙也死了。一個人不見,原來就是這樣。
  
  奧爾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現在也要死了,也要不見了。可憐的史黛拉。這點小事,她也怕成那樣。可憐的史汀克。那小子一直很疼史黛拉的,結果他什麼也記不得了,甚至連史黛拉不在了都不知道。
  
  ……原來……奧爾忽然發現。
  
  --以後那小子也會忘記我?
  
  他會忘記一切,自己一個人活著。活著,然後戰鬥,再戰鬥--到死為止……?
  
  奧爾總覺得有點傷心。
  
  機身還在下沉,沉向幽暗冰冷的海底。沒有人會為他哀悼,而自己即將永遠睡在那裡。也沒什麼可怕的。
  
  大海不過是一灘水而己嘛……你說是不是,史黛拉?
  
  ***
  
  「歐布全軍,即刻攻擊『智慧女神號』!重複一次--」
  
  因卡佳裡和「大天使號」的阻撓而陷入混亂的戰場上,發自「建御雷號」的通訊正在傳達。
  
  馬場上尉也聽見這段通訊,暗暗咬牙。
  
  看來,旗艦做了和上次一樣的決定。也就是說--那架「嫣紅鋼彈」裡坐的並不是卡佳裡.由拉.阿斯哈,而是一個與歐布毫不相干的外人。然而包括馬場在內,絕大多數的士兵都心裡明白,這是為了做給地球軍看。
  
  退兵--這是卡佳裡的命令。對馬場而方,違背正當元首的命令無疑使人痛苦,自己眼下卻只能服從長官的命令。歐布失卻理念,他也不樂見,只是時局艱難,除了向大西洋聯邦低頭以外,也沒別的方法可保護國家了吧?
  
  為此,這一仗非勝不可。馬場甩開迷惘,向隊員下令:
  
  「小隊各位,跟我來!」
  
  「……是!」
  
  部下們像是被隊長喊醒了似的,這才出聲回應。「村雨」機隊再度衝向「智慧女神號」,嘗試第三次的衝鋒攻擊。卻在這時,有人張開雙臂擋住了去路。
  
  「統統住手--!」
  
  淺紅色的機體橫檔在前方,既不以攻擊阻攔,也不防守它自己。
  
  「卡佳裡大人!」
  
  馬場下意識開闢了制動,脫口喊出那個名字,便聽得卡佳裡叫道:
  
  「歐布有什麼理由樹那艘戰艦開火?」
  
  部下們也都不知所措,兀自中止了攻勢,往高空散開。
  
  「不可以攻擊它!」
  
  卡佳裡的氣勢驚人,絲毫無懼於機隊的陣仗,高聲宣告著:
  
  「既然不是我國的敵人,歐布就不可以攻擊!」
  
  此話一出,滯空中的馬場也不由得心生退意。她說得對。包括馬場在內,此地的歐布士兵應該沒有人對「智慧女神號」懷有什麼恨意吧?
  
  相反的,大家都知道它曾經救過地球,所以其實一點也不想攻擊它。
  
  眼見卡佳裡的正氣問凜然,駕駛員之間開始起了動搖。
  
  「卡佳裡大人……真的是她!」
  
  「不對,可是上頭說這是個假冒的……」
  
  再這樣下去,士兵們會失去戰意的。在戰場上,那就等於死。馬場咬緊牙關,掙扎好久才擠出一句話。
  
  「快讓開……!」
  
  頻道裡傳來一聲屏息,像是卡佳裡的錯愕。
  
  奮不顧身的擋在炮火前方,真心想要保護那艘戰艦的她,或許是歐布僅存最後的良知。然而--
  
  「我們是奉命行事!這是現今我國的領導者尤納.洛瑪.聖蘭的命令!」
  
  馬場對著心目中真正的國家領導者如是說時,只覺得理智與情感幾乎將自己扯碎。
  
  「所以那是國家意志!我們是歐布的軍人,服從國家意志是我們的職責!」
  
  「你……!」
  
  他聽見卡佳裡那滿是震驚的聲音。
  
  「就算這條路是錯的,或是艱辛的……我們也不得不堅守!--您明白嗎?」
  
  保家衛國--縱使背棄信念,那仍是軍人必須克盡的職責與義務。
  
  就在下方,「智慧女神號」的閘門被飛彈命中,從內部噴發的火光將四周照成一片血色。在這片火光中,馬場暗自下定了決心,冷靜地對卡佳裡說:
  
  「請您退下!--早在踏出國門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有戰死在此的覺悟了!」
  
  不知卡佳裡是否領略他這番話的意義,只聽得一個急促的吸氣聲。
  
  「你……那意思是……?」
  
  「要是您不願意,請容我用蠻力排除障礙!」話才說完,馬場便駕機衝向「嫣紅鋼彈」,一把抓住它的手臂,用力朝後方甩去。「嫣紅鋼彈」被甩得不住打轉,一路摔向「大天使號」,費了一番工夫才抓回重心,免於失速。
  
  在她二度阻撓之前,得讓一切結束。馬場向部下們喊了一聲「我們走!」隨即將機體切換成飛行形態,再次領軍朝「智慧女神號」直降而去,一路自豪地高喊:
  
  「我軍的血淚與意志力,請您好好的看著!」
  
  部下們的呼喝聲與他應和。眾機收攏陣形,像一隻離弦的箭矢,向「智慧女神號」發動最後的衝鋒。
  
  「你們……!」
  
  察覺那位不知名的駕駛的決心,卡佳裡悲慟地高叫,同時眼睜睜看著「村雨」機隊整齊劃一地朝「智慧女神號」衝去。紅色「扎古」雖然及時將炮口轉向他們,他們卻利落又準確地避開炮火,轉眼間便迫近目標。一架「村雨」發射飛彈後反轉離去,被換上空戰裝備的「脈衝鋼彈」一槍擊毀,但它投下的飛彈命中了「智慧女神號」的上層甲板,當場將紅色「扎古」捲入爆炸之中。
  
  ***
  
  「脈衝鋼彈」的光束步槍精準得恐怖,一連擊落三架「村雨」。機體損毀、爆炸,與歐布子民一同消失在空中。
  
  --住手!住手!住手!卡佳裡簡直要發瘋了,她直想大哭大叫。
  
  救命啊!誰快來救救那些--!正在為自己的束手無策而絕望之際,她看見剛才通過話的那架隊長機調轉機頭。在巨艦冉起的一道道濃煙中,那架「村雨」開始了它的第四次俯衝。
  
  阿斯蘭也察覺母艦面臨的迫切危機,便將槍口轉向「村雨」機隊。但在他開槍之前,揚起藍色機翼的「自由」卻橫阻在前,一擊便打落「救世主鋼彈」手中的步槍。
  
  「煌!」
  
  阿斯蘭憤怒的大吼。再怎麼想保護歐布軍,也不能任由「智慧女神號」被擊沉吧!難道煌他們都不在乎?
  
  一見「自由」轉身朝「智慧女神號」飛去,阿斯蘭立刻駕機闖進它的前方。不能讓煌在這緊要關頭介入,否則稍有差錯,母艦真會沉沒的。自己至少得設法阻止!
  
  「阿斯蘭!」
  
  煌的怒喝聲從通訊器裡跳出來。阿斯蘭再也不退讓,逕向他吼回去:
  
  「是地球軍設埋伏來攻擊我們的!你們難道寧願『智慧女神號』沉沒嗎?」
  
  「怎麼會……你為什麼……?」
  
  「所以我才叫你們回去啊!你都說不想殺人了,現在又來幹嘛?」
  
  他們都在不知不覺間拔出了光劍,也不知是誰先這麼做的。但見到「自由」揮著光刃撲向自己,阿斯蘭終於忍無可忍,也揮劍向對方劈去。
  
  真轉過機身,發現一架「村雨」正貼著海面衝來。
  
  母艦的裝甲已經佈滿裂痕,CIW也有一半以上中彈失效。被飛彈直接命中的「扎古戰士」嚴重損壞,坐在裡面的露娜瑪莉亞不知還有沒有救。眼見自己守護的人和事物遭到重創,真在盛怒之際向敵機發射步槍。在此同時,殘存的CIWS也將彈幕朝敵人集中;站在甲板上的白色「扎古」雖然失去一條胳臂,仍不停地以光束突擊槍連射。令人驚異的是,那架「村雨」竟停也不停。只見它靈活的扭轉機身,穿梭在三方彈幕之間,逕向「智慧女神號」迫近。真忍著煩躁,定下心來好好瞄準,然後擊發。從槍口迸射的光束不偏不倚地貫穿了「村雨」的機身。
  
  失控的敵機立刻被CIWS和雷的光束宰割,卻沒有停止它的衝鋒。就在真錯愕的注視下,幾成蜂窩的「村雨」帶著一身火舌直接撞上了「智慧女神號」正中央的炮台。「村雨」當場被炸得粉碎,母艦副炮「伊色黛」則高高噴出了火焰。這場爆炸的威力之驚人,就連離得很遠的「脈衝鋼彈」都遭到衝擊。
  
  真倒抽了一口氣。隔著不斷冒出的濃濃黑煙,他看見航首後方被剜出了一個大洞,內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這時候,「智慧女神號」已經完全停擺,連大部分火炮都受損了,修復也來不及。歐布艦的包圍網正在縮小。再這樣下去,母艦一定會被擊沉的!
  
  「母艦!給我『巨劍裝備』!」
  
  最深沉的憤怒和急切正灼燒著真的意識。他咆哮著要求新的裝備。
  
  「我要砍斷那些戰艦!」
  
  「是……是!」
  
  聽見美玲略帶驚怯的回答後,中央彈射跑道隨即射出他的「巨劍型外 掛 裝備」。真敏捷地卸
  
  下「威力型外 掛 裝備」,換上配備著長劍的武裝,機體的胸部跟著染上一層鮮紅,像是在反映他的怒氣。
  
  ***
  
  「對--對嘛!那樣才對嘛!我們要的就只是打下『智慧女神』啊!」
  
  目睹馬場上尉做出的自殺式攻擊,艦橋上鴉雀無聲,只有尤納倉皇地聲音毫不客氣地響起來。
  
  副官天城一臉憤怒,瞪著他們總司令官。
  
  原來如此--特達嘎思索著尤納的話,心中只覺淒苦--「那樣才對」,是嗎?他同時也感覺到,馬場上尉用生命向他們展現了最後的力量,也揭示他們真正應該做的事情。
  
  那不是他們早就該有的覺悟嗎?怎麼自己也忘了。
  
  就在特達嘎下定決心之際,內心像有一道清泉流過,還有一種許久不曾出現的暢快心情。壯烈成仁。「村雨」機隊走的轟轟烈烈。
  
  執艦隊指揮的自己,怎能讓部下傳美於前。
  
  「好!本艦也到前線去!」
  
  特達嘎不急不徐的開口,便見尤納在指揮官度上驚得跳起。
  
  「……啊?」
  
  特達嘎看也不看一眼,逕自高聲命令道:
  
  「輪機最大!」
  
  天城的眼中也出現剎那不解,但仍立刻復誦:
  
  「是。輪機最大!」
  
  「呃……這個……?」
  
  一向趾高氣昂的尤納,語調渾然軟了半截,看起特達嘎的臉色來了:
  
  「不……我是說,這樣妥當嗎?讓旗艦到最前線去……」
  
  特達嘎看著他,故做驚訝狀。
  
  「我們不是要打下『智慧女神號』嗎?也為了展示我軍的力量啊!」
  
  「呃,對!哦……」
  
  「那我們就更該上前啊!這也是為了保衛國家。您說是嗎?」
  
  「唔……呃……」
  
  尤納的臉色愈來愈白,再也提不出反對意見。他大概也無從反駁吧。那些都是他動輒 掛 在嘴巴上的話。
  
  特達嘎將視線移回前方。就在艦橋窗外,幾乎被黑煙包圍的札夫特軍艦彷彿在垂死漂蕩。旗艦「建御雷號」徐徐加速,破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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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度換裝的「脈衝鋼彈」跳上一艘歐布艦,手中的光束巨劍僅一揮便將炮塔劈斷,連續引爆的火光直衝天際,將它白色的四肢也染得腥紅。高空中有趕來搭救母艦的M1「異端鋼彈」機群,卻因擔心波及友軍而不敢妄加攻擊。「脈衝鋼彈」抽出光束迴旋鏢,反手便向它們拋去,像是在趕蒼蠅似的。
  
  瞥見這一幕,煌卻仍被阿斯蘭擋著而無法趕過去。「脈衝鋼彈」的驚人戰鬥力令煌也不禁膽寒,怪不得傳聞說它曾經獨力擊沉六艘包括航空母艦在內的戰艦了。看那氣勢,簡直像被鬼神附身了似的。
  
  煌被分神了好一會兒,沒注意歐布旗艦正超出最前線。等到他發現時,腦中先是不解:「建御雷號」為什麼要跑到這麼前面來?
  
  航空母艦是用來搭載機動兵器的,且為了戰略指揮及運用火力,它應該待在後方,最多只用飛彈攻擊就好,不需要親臨最前線,可是……?
  
  想著想著,煌的腦中浮現某種不好的感覺。就在這時,他看見卡佳裡的「嫣紅攻擊鋼彈」從「大天使號」前方一躍而出,朝這個方向飛來。
  
  「卡佳裡!」
  
  她現在一定完全沒想到要保護自己。我得趕去!--我得阻止他們!煌也打算轉向「建御雷號」,卻見「救世主鋼彈」仍然擋住他的去路。
  
  「煌!」
  
  「我知道……你說的話我也都懂,可是……!」
  
  焦急和受阻的不安啃蝕著煌的情緒,他直瞪著朋友駕駛的紅色機體。
  
  「卡佳裡的確做錯了。我也覺得聯合軍做的事情不對……!」
  
  「那就……!」
  
  阿斯蘭氣沖沖的接口,煌卻打斷了他:
  
  「可是!這樣就能說『殖民地』做的都是對的嗎?」
  
  「煌……?」
  
  阿斯蘭好像也大吃一驚,失了言語。
  
  積極的行使自衛權--這是「殖民地」喊出來的參戰口號。順理成章的藉口,假冒者訴求的和平與友愛,有這些柔軟的糖衣包裹,尖銳的議題焦點也被模糊了。
  
  只不過,雙方所做的事其實是一樣的。都是戰爭。所以,煌吶喊著:
  
  「戰爭就是戰爭,哪有什麼對錯!」
  
  天底下沒有正當的戰爭。在這個名詞之下,也無所謂光明正大。戰爭不可能是好的。
  
  「所以我們才想改正自己的錯誤……卡佳裡在哭了!」
  
  在通訊器那頭,煌聽見阿斯蘭急促的吸了一口氣,但他已經顧不得對方的心情。他只想馬上趕到卡佳裡身旁。這份急切助長了無法互相理解的痛苦,令他愈發不耐煩。
  
  「卡佳裡已經後悔了,但她還是想保護人民。你知道她流了多少眼淚!可是你偏要說這場戰斗、這些犧牲都是無可奈何……把錯都怪在歐布和卡佳裡身上……這樣你就下得了手是嗎?你就忍心摧毀卡佳裡想要保護的一切嗎?」
  
  「煌……!」
  
  阿斯蘭的聲音裡出現幾分苦澀,卻沒有要退開的樣子。他有他堅持的信任。
  
  「那麼,我就要--打倒你!」
  
  終於,在這一刻,同樣為了一己之信念,煌也拔刀逼向眼前的「敵人」了。而「救世主鋼彈」雖然一時顯得猶豫,最後還是舉起盾牌,任光刃奔放。煌開啟全速,在衝刺之際讓「自由鋼彈」拋出左手的盾,倏地鑽過阿斯蘭略微遲緩的刀鋒,緊接著以左手拔刀同時揮出。一瞬間,抓著光劍的紅色機械臂在空中飛脫。
  
  「自由鋼彈」沒有因此停下動作,而是繼續以繁複的手勢揮舞著它的雙刀。光流劃出縱橫的弧線,幾乎在同時間破壞了紅色機體的頭、手和雙腿。碎片向四方飛散。
  
  他們的交鋒只在一瞬間便結束了。看著紅色MS--它的殘骸朝海面直墜而去,煌掉轉機身,暗自咀嚼那份艱澀。
  
  彼此的心,已經離得這麼遠了嗎?曾經比任何人都瞭解自己的好友,是否就此分道揚鑣,永遠不再重聚……?
  
  ***
  
  「停下來!不要再前進了!『建御雷』!」
  
  卡佳裡呼喊著,將推進器開到最大。
  
  歐布旗艦「建御雷號」挾著飛彈攻勢一路前進。「智慧女神號」的迎擊系統和甲板上的「薩克幽靈」奮力擊落彈群,但還是有幾發落在船身和週遭海面,將早已體無完膚的巨艦炸得左右搖晃。當然,這時的「建御雷號」也在「智慧女神號」的攻擊範圍之內,自然引來一番激烈反擊;札夫特的英雄戰艦果然剛毅,其反擊的攻勢勇猛得不像已遭受嚴重損傷,只見主炮「崔斯坦」正對著「建御雷號」開火,接連射出巨大的光束之箭。龐大的航空母艦無疑是個絕佳標靶,厚實的裝甲立即被近距離發射的光束炮射穿,防守在上層甲板的M1「異端鋼彈」也被炸得飛了出去,可能是開始漏水,「建御雷號」的艦體出傾斜,中彈處也冒出猛烈黑煙,卻不肯停下腳步。
  
  「『建御雷』!不准再走了!」
  
  卡佳裡的眼裡只剩下一味前進的歐布旗艦。她急著趕去,想阻止它絕望般的行進,卻沒發現下方有人已瞄準了她--察覺戰況的「脈衝鋼彈」剛剛跳到了「建御雷號」上,並且將光束步槍轉向「嫣紅鋼彈」。卡佳裡只覺得視野一隅有個閃光,沒來得及反應,便見那道閃光向自己撲來。
  
  「卡佳裡大人!」
  
  她已經料到將有撞擊,卻見一個白影子搶到眼前。是一架「村雨」。
  
  〈--請退下……〉
  
  從通訊器跳出來的那個聲音,忽地被雜訊給吞沒了。連眨眼都來不及,刺眼的白光便從螢幕竄出,「村雨」在她眼前炸開。碎片打在裝甲上的高亢聲響,不斷震撼著卡佳裡的心。
  
  為什麼……要保護我這種人……?害你們被捲入這種戰爭的,就是我啊!
  
  ***
  
  「你……!」艦橋上警報大作,爆炸聲不絕於耳,尤納正揪著特達嘎的衣領。
  
  「你說!你到底在幹什麼,特達嘎!這根本就--」
  
  尤納氣急敗壞,特達嘎卻只是淡然看著他。自己在做什麼,特達嘎清楚得很。
  
  擊沉「智慧女神號」--那是向聯合展現忠誠的方法,也等於是保護歐布。但他們不一定要達到那個目的,只要能做出樣子就好--只要做給全世界看,能夠聚集於外人就夠了。
  
  讓他們看見,歐布為了聯合而卯足全力,多麼奮不顧身。是的,要如此高聲宣言,旗艦「建御雷號」是最適合的人選。
  
  「尤納大人請儘管逃生。」
  
  特達嘎如此勸告,反令尤納臉上一驚。是意外還是遺憾--倒不如說,也許他到現在還沒發現旗艦即將沉沒。特達嘎沒再理他,逕自向副官天城冷靜下令。
  
  「全體離艦。」
  
  副官八成已經料想到這一步,只見他臉上剎時流露出悔恨與懊惱,但他仍然立即斂起表情,挺起脊背。
  
  「……是!」
  
  艦內響起離艦警報,播報員的聲音聽來也有些倉皇。
  
  「全體離艦!重複一次,全體離艦--」
  
  見尤納還想不出自己該擺出什麼態度,正縮頭縮臉地窺探此間的氣氛,特達嘎故意把臉湊近去:
  
  「您下令擊沉『智慧女神號』,我會奉行到最後一刻。」
  
  尤納張口結舌。看來,他這才明白特達嘎的意思。特達嘎瞪著他,又出一拳打得他措手不及。
  
  「損失的艦艇及將兵,責任也全由我來承擔。」
  
  「啊?」
  
  就在眼前,尤納的眼神浮現一抹狡猾算計之色,特達嘎可沒有漏看。同時,自己臉上明顯的嫌惡之情,尤納一定也看出來了吧?瞧他那副畏懼的表情。權威和虛名再大,也難以鎮服一個決心成仁的人。
  
  特達嘎強忍下一拳揍出去的衝動,胡亂將尤納推向門口。
  
  「這麼一來,歐布的勇猛英名就能響遍全世界了吧!」
  
  「唔咿!」
  
  被他用力一推,尤納腳步不穩,大刺刺地跌了個狗吃屎。在他身後的將兵們沒有一個人作勢要扶他,反面若無其事的避開。
  
  「護送總司令官大人出去!你們也全部離艦!」
  
  乘員們都沒吭聲,也沒朝滾倒在地的「總司令官大人」看一眼,而是靜靜的望著特達嘎。特達嘎毅然下他說對:
  
  「這是命令!不是為了尤納.洛瑪--而是為了保衛國家!」
  
  「是……是!」
  
  聽得此言,眾人才帶著不情願的臉色立正敬禮,草草拉起那位被特達嘎不客氣地指名道姓的總司令官,最後又向特達嘎再次敬禮。尤納大概整個人都傻了,甚至忘了要生氣,只是呆呆地跟著眾人走出艦橋。
  
  但還是有人不願服從,仍然站在艦橋上。
  
  「請讓我也留下來。」
  
  天城上尉的那長面孔仍然平和,此刻卻流露出一股堅決。特達嘎冷冷地丟了一句:
  
  「……不准。」
  
  天城也不願妥協。
  
  「屬下不服!」
  
  「不准!」
  
  一股更激烈的搖撼襲向艦橋,地板甚至猛然跳起。特達嘎和天城馬上抓住身旁的機器,但已感覺地面的傾斜度愈來愈大,要繼續站穩也愈來愈不容易了。不知哪裡發生了連續爆炸,艦體結構被擠壓變形,一直在甲板上進攻的那架札夫特MS也漸漸接近艦橋。特達嘎急了起來,惡狠狠一把抓起副官的衣領。
  
  「之前的責任歸我,以後的就要歸你了!」
  
  「不……!」
  
  天城悲愴地用力搖頭,還年輕的那張臉上,竟有國之將亡的絕望神色。然而,眼前並不到亡國的時候,他們還有--
  
  是了。還來得及……一定還來得及。
  
  「……你要想陪著死,就當自己的這條命已經沒了吧!召集那些想法跟你一樣的人,到『大天使號』上去!」
  
  聽到這句話,天城驚訝的張大了眼睛。特達嘎則堅定的直視著他:
  
  「如果有希望。總有一天能開拓生路。」
  
  比起死在這裡,那條路也許更加艱苦。今後的世界局勢將會如何動盪,身為一介軍人的特達嘎無法預見。活下去的人,也許得目睹更多更慘烈的悲劇。
  
  不過,天城的眼神變了,像是隱約洞悉一切。
  
  「……特達嘎上校。」
  
  「拜託你了。就當是為了我--和今天在此抱憾而終的弟兄們……」
  
  未來縱有更慘重的悲劇,特達嘎還是希望這份精神能傳承下去。他將它寄托在這群年輕人身上。暗暗祈願著,他把天城往門邊推。
  
  「去吧!」
  
  剎那間,天城像是在忍住什麼似的,但見全表情扭曲,隨即轉身離開。特達嘎目送著他的背影。
  
  對。國家還在,希望還在。一切都還沒有結束。他們應該能成為卡佳裡的劍,打造新的歐布。一定能。
  
  然後--特達嘎重新面向艦橋窗,看著巨大的影子正接近。
  
  --我的時代結束了。有個人來為歐布古老淳樸的國風殉身,也不壞。特達嘎甚至不禁微笑起來,仰望著窗外正揚起巨劍的那架MS。他想,對「智慧女神號」真是抱歉。
  
  因為歐布與他們,其實無怨無仇啊……接著,發光的刀刃一斬而下。
  
  ***
  
  艦橋上好像有個人影。真以為自己看見了,但也沒有片刻遲疑。航空母艦的鋼製裝甲就像奶油似的被切開,窗玻璃瞬間粉碎,艦橋被一分為二。早已中彈的船底火勢立刻竄起,從被劈開的地面猛然噴發,剎時便吞沒了人影。這一幕就像投射著真的憎惡。
  
  歐布航空母艦就在「智慧女神號」跟前完全傾覆,開始下沉。真做到了。他保護了母艦上許許多多重要的人。
  
  這力量。凡是值得守護的,他能夠守護了。
  
  我再也不是那個無能為力的小孩。
  
  「建御雷號」的船身到處是爆炸的火光,將水面映照得一片通紅。它即將沉沒。面對此景,尼奧靜靜地舉起手,向它致敬。
  
  「建御雷號」會有這番堪稱蠻勇的脫稿演出,絕不是那個軟弱的尤納.洛瑪的意思,應該是那個叫做特達嘎上校的--尼奧的腦中浮現那人老實而嚴謹的臉孔。這大概是那幫歐布軍人在最後選擇的護國之路吧!
  
  勇者凋零,他們向身後的人們展現其生前的壯烈與意志。尼奧並不為他們感到悲憫。
  
  成仁取義。這段事跡會被全世界傳頌,而歐布的精神與意願也將廣為人知。人們會為他們流淚,同時也憎恨聯合吧?可是,聯合再也不能對歐布下手了,因為歐布付出了如此慘痛的代價,向世人宣告他們是多麼恭順於聯合。
  
  他們用自己的死贏取了祖國的安寧。那才是他們的初衷。這有什麼好懊悔的,他們應該高興。反倒是活下來的自己,這下子顯得苟且而不堪了。尼奧尷尬地想著。人家有寧死要也守護的東西,自己可曾有過?如今,既定的目標不但沒達成,還讓另一個人--一個不解世事、懵懂無知的小孩也送了命。
  
  害死一個除了戰場以外什麼也不懂的小孩--這場戰爭賠上了這麼多慘重的犧牲,它真有那個價值嗎?
  
  迷惘一旦上心頭,竟再也難以消除。尼奧的心底湧現冰冷的漩渦,盤據不去。
  
  ***
  
  俯瞰著逐漸沉沒的「建御雷號」,煌更感到惋惜。在他身旁,盤旋空中的「嫣紅攻擊鋼彈」傳來卡佳裡的嚎啕大哭。隔著通訊器,她那言語也無法形容的淒楚全都傳了過來,幾乎撕裂煌的心。
  
  又一次,無可挽回的生命喪失,他們卻無能為力。令人絕望的空虛感湧來,奪去了他眼中的神采。
  
  不惜打倒這個比誰都重要的友人,自己究竟守住了什麼?
  
  他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是不是就像阿斯蘭所說的,只是在擾亂戰場、只是在自我滿足?到底是誰不對?是聯合,還是歐布?難道說,是卡佳裡?責怪或攻擊了惡者,就沒事了嗎?那麼做就能讓這些慘事不再發生?
  
  煌還是不知道。他總覺得問題一直在增加,卻始終想不出答案。
  
  「建御雷號」己完全沉入海中,在水面上捲起巨大的漩渦。煌看著漩渦消失,只覺得眼前一片昏暗。
  
  他們該走的路,究竟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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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發表於 2008-7-14 01:44 AM|只看該作者
  PHASE 04

  
  「主引擎沒有太大的損傷,但是武器和船體壞得非常嚴重。」
  
  阿瑟將匯整自各單位的損害報告提交上來。塔莉亞一面瀏覽,一面歎氣。實在太慘了。母艦沒有沉沒,大概可以當做是奇蹟了。
  
  這時的「智慧女神號」正停泊在附近的群島隱蔽處。修復作業持續進行。
  
  「MS方面,『救世主鋼彈』和『戰士』嚴重損毀,『幽靈』中度損毀。情況實在不樂觀。」
  
  這種報告聽得人直想報頭痛。照這麼說,現在能出戰的只有「脈衝鋼彈」而已了。幸好嚴重損壞的兩機駕駛員都平安生還--當然,露娜瑪莉亞不能算是平安,她現在還在醫務室接受治療。
  
  話說回來,阿斯蘭機的損壞最令塔莉亞感到不堪。對方是鼎鼎大名的「自由」,也許真的技高一籌,但以阿斯蘭那樣的身手,怎麼可能會敗得這樣體無完膚?--在不安之餘,塔莉亞起了疑心--他該不會敵人心軟了吧?
  
  她知道阿斯蘭和「自由」的駕駛員是舊識,假使這一點令阿斯蘭對戰事心生遲疑,害他無法發揮戰力,那就是個大問題了。身為軍人,他不該那麼天真,況且他還是「FAITH」,應該要有相當自覺,就和塔莉亞一樣,明白自己肩負何等職責。
  
  發現自己竟然對阿斯蘭如此惱怒,塔莉亞也有些疑惑。面對一個被迫與朋友交戰的少年,就算多少寄予同情也算是合理的,再怎麼說,她總不能斷言少年在應戰時沒有拿出真本事。難道,自己這是在遷怒?塔莉亞對這樣的自己隱約感到厭惡,嘴上則回應阿瑟的報告:
  
  「本來離直布羅陀也沒多遠了,現在又得躲在這兒乖乖修復和補給,實在煎熬……但也沒別的法子了。」
  
  「是……」
  
  接過數位助理,阿瑟也面有愁容地歎了口氣。塔莉亞拿下軍帽,粗魯地抓了抓頭髮,大罵一聲:
  
  「每次都搞成這樣不痛快!明明就不是戰敗嘛!」
  
  儘管稱不上平安,但「智慧女神號」總算是熬過了那樣的大陣仗,若按常理來說,他們都應該慶幸自己劫後餘生,甚至該覺得自豪才是。偏偏塔莉亞的心裡就有一口氣,不知是怎麼回事。
  
  想起那艘在眼前沉沒的歐布旗艦。那種有勇無謀且無意義的突擊之中,不知包含多少捨生取義的決心。塔莉亞一方面為自己和乘員們的得救而欣慰,一方面也禁不住心中哀悽。
  
  還有那艘白色戰艦--「大天使號」的存在。
  
  不知怎地,單單想起那艘船,心裡就不舒坦到了極點。她明明從平日就告誡自己,這種煩惱與迷思都是無謂的。
  
  「「大天使號」--的敵友屬性,就為塔莉亞的信念帶來一絲小小裂痕。自己所走的路,真的是正途嗎--?
  
  她又覺得煩躁起來,便甩了甩頭,像要拋開那些煩惱,重新戴上軍帽。
  
  「對空對潛,嚴加戒備。之後就拜託你了。」
  
  她對阿瑟草草說完,就離開了艦橋。
  
  ***
  
  「上校說要承擔之前的責任。我等若當自己是已死之人,就到『大天使號』上去--還有……」
  
  歐布艦隊副官天城上尉站在卡佳裡面前,聲音顫抖地說著:
  
  「……要為了在今天抱憾以終的弟兄們奮鬥下去……這就是特達嘎上校臨終的遺言。」
  
  聽著這些話,卡佳裡的眼裡又泛起淚光。
  
  「大天使號」的艦橋上除了乘員們以外,還站著許多歐布軍人。他們雖然顯得疲憊,個個低著臉,卻神情嚴肅地聽著天城的話。
  
  煌為他們感到傷心,也同時不解。戰鬥結束,逃出來的官兵們都會到倖存的歐布軍艦或聯合的航空母艦去落腳,如今竟有這一小撮人,悄悄駕著小艇或MS跑到「大天使號」上來了。
  
  雖說是一小撮,但當他們在艦橋上一字排開,人數看起來還是很可觀。機庫裡也停了一大堆的MS,儘管大多受損,仍可說是不可小看的戰力。在當時的混亂中,能有這等數量的人被特達嘎臨終的遺言給打動,跟隨副官一同前住「大天使號」,可見那位上校有多麼得部下信任了。
  
  「我等數度違抗您的命令,一意戰鬥,造成艦艇和許多官兵的喪生,實在……不知該怎麼向您謝罪!」
  
  天城向卡佳裡彎下腰,深深一鞠躬,在場的歐布軍人也全體倣傚。
  
  「可是,懇請您……!您若能體諒特達嘎上校和我等的苦衷,往後請讓我等與『大天使號』同行!--求求您!」
  
  「天城上尉!別這麼說……我才是!」
  
  卡佳裡衝去過,抓住天城的手臂,反向他低下頭去。
  
  「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們……!」
  
  見她悲痛地道歉,天城的眼中滿是震驚。
  
  「卡佳裡大人……!」
  
  卡佳裡忍著嗚咽,惋恨地自責:
  
  「全都是我太愚蠢……都是我不自量力……才害歐布失去寶貴的--這些有心的人……!」
  
  卡佳裡斷斷續續地說著,又像羞愧得抬不起頭來,淚水像決堤似的湧落。她幾乎當場跪下,天城的手支枎著她,聽見她泣不成聲。
  
  「我是……我……!」
  
  「不會的,卡佳裡大人!不是的……!」
  
  眾歐布官兵的眼眶也泛紅了。他們的表情不是悲傷,也不是怨恨,而是安慰也似的溫馨。
  
  這些人想必也已知道,卡佳裡--這位國軍心目中真正的領導者--也和眾弟兄一樣,因士兵們的死而感到莫大的悲痛。
  
  煌開始覺得有一點欣慰,至少,這也許能代表他們在這場戰鬥中的介入是有點意義的。但在欣慰之餘,有一件事情得在這時先說清楚。
  
  於是他走向眾人,把手放在卡佳裡肩上。卡佳裡抬起哭紅的眼睛望著他。
  
  「煌……」
  
  「別哭了,卡佳裡。」
  
  輕聲安撫她之後,煌向歐布眾官兵開口說道:
  
  「目前,我們只知道不能任由這種情勢發展下去。」
  
  「煌.大和……」
  
  天城定睛向他望去,口中喃喃念道。其他官兵大概聽說過煌的名字,所以見他突然站出來講話,也沒有顯得太訝異,而是靜靜聽著。
  
  「可是接下來該怎麼做才好,我們都不知道。」
  
  煌則是不卑不亢,坦誠道出自己的想法。
  
  「只是想攻打札夫特是不可以的,攻打地球軍也不行。那些事情,我們已經做得夠多了……」
  
  只要消滅與自己對立的一方,戰事就會結束;因為對方可恨,所以該殺。在這種心態下進行的戰爭,最後只會令人們跌入前次大戰末期那般的泥淖。人類將拿起更具毀滅性的殺人武器,變得愚昧且盲目,連根破壞自己所屬的世界卻不自知。
  
  「這就是為什麼憎恨不會停止,戰爭沒法結束……」
  
  為交戰的任何一方助陣,只是助長仇恨的惡性循環罷了。就拿聯合陣營來說,儘管外界都認為他們所為非行,在那邊指揮戰事的人一定也認為他們的陣營才是正當的。
  
  只不過,煌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做。反之,已經懂了的道理,則是他不願妥協的最終堅持。
  
  「也許,我們也……一直都在戰鬥,其實滿不應該的。我們只是想,包括『殖民地』和地球,大家一定也希望有個安居樂業的環境。所以,呃……」
  
  說到這裡,煌猶豫地看著歐布軍的眾人。
  
  「要是各位也同意這種想法……那就……」
  
  「這是當然,煌大人。」
  
  聽得天城堅定答道,煌有些惶恐。
  
  --「大人」?
  
  卻見天城一點也不介意他的反應,一逕以軍人般的清朗聲調繼續說:
  
  「我等來到這裡,並不是為了尋仇或只為了繼續作戰。我等之所以從軍,都是因為信仰歐布立國的理念……因此,也只願意為了真正的歐布精神而戰。」
  
  天城的這一番話,引得眾官兵紛紛點頭,猶如再次堅定各自的決心。每個人都露出沒有迷惘的清澈眼神。
  
  「我等都知道這一點不容易,所以才希望能讓我等與卡佳裡大人、還有這艘戰艦--一同努力……!」
  
  「天城……」
  
  明白天城與眾人的意志,卡佳裡又濕了眼眶。煌苦笑起來。
  
  「我明白了。不好意思,我失言了。」
  
  看來,他不必刻意聲明什麼了。既然他們都是一群敬愛歐布信念的人,彼此前進的路自然是一樣的。
  
  「有勞各位了。」
  
  煌向眾人鞠躬,天城立刻腳跟一併。
  
  「哪裡,我等才是!」
  
  當場,所有的官兵全部立正,一齊向他敬禮。煌又是一陣慌亂。怎麼對著我也敬禮?這些人的禮數真是一板一眼啊……正這麼想時,煌聽得身後傳來幾聲噗嗤輕笑。原來是瑪琉等人忍俊不住。
  
  ***
  
  一手拿著小玻璃瓶,真又來到醫務室。
  
  史黛拉的狀況好像一日不如一日了。她的臉白得像紙,嘴唇毫無光澤,也瘦了一大圈。然
  
  而,真還是只能坐在她的枕畔,什麼忙也幫不上。
  
  他忽然想起前幾天打倒的「敵人」。坐在「深淵鋼彈」裡的,應該也像史黛拉這樣的強化人吧?這麼說,自己殺了史黛拉的夥伴……?
  
  可是,自己若不出手,就會被他殺了。當時也沒有別的辦法。想這麼多又能怎樣。正陷入沉思時,病床上的史黛拉輕輕呻吟了一聲。真驚醒起來,趕緊湊過去。
  
  「史黛拉?」
  
  也許是呼吸困難,史黛拉喘得很厲害,孱弱地掙扎著。真無計可施,只能害怕地問:
  
  「怎麼了,史黛拉……你還好吧?」
  
  問出這種話,自己聽起來都覺得愚蠢。真咬了咬嘴唇。醫生和護士剛好都不在。史黛拉微微睜開眼,認出是真。
  
  「真……」
  
  她的眼光落在真手裡的小瓶子。
  
  「啊……這個?」
  
  真馬上把瓶子伸出去並搖了搖,讓她可以看清楚裡面的貝殼。這是他唯一可以拿來讓她高興的寶貝了。
  
  「你看,我把它帶來了。……漂不漂亮?」
  
  史黛拉淺淺點了點頭,做了一個虛弱的笑容。只不過,痛苦很快又爬上她的臉,喉間響起
  
  哮喘時的嘶嘶聲。史黛拉求救也似地仰望著真。
  
  「不要……這裡……好可怕……。保……護我……」
  
  眼淚蓄滿在她的眼睛裡,流過額角。
  
  「真……你說……要保護史黛拉……」
  
  像有無數把刀子割在身上,真怔在那兒,被這種錐心之痛捆綁。
  
  房門打開,是護士回來了。一見史黛拉狀況有異,她立刻跑來說了聲「請讓開」,把真從病
  
  床旁推開,接著檢視儀器,然後注射某種藥物。不久便史黛拉的表情緩和下來,彷彿昏過去似的睡著了。
  
  真默默握著那隻小玻璃瓶。
  
  保護她--自己的確如此承諾過,如今卻只能眼睜睜看她受苦……在這裡,真的力量無用武之地。他能擊墜幾十架MS,令一整支艦隊沉沒,卻減輕不了一個少女的痛苦。
  
  ***
  
  「那個『救世主鋼彈』不可能修好了啦!」
  
  尤蘭趴在交誼廳裡的桌上,悵然地說著。嚴重損毀的「救世主鋼彈」雖然收回,卻已是一具沒有了頭、手、腳的軀幹。
  
  「聽說是『自由』弄的?」
  
  維諾問時,美玲乖乖地點頭。
  
  她當時心臟都快停了。在那之前,姐姐的座機受到重創,她就已經嚇壞了。幸好這兩人個都沒有大礙……
  
  「唉……那麼厲害的『FAITH』都贏不了人家哦……」
  
  尤蘭說得像是事不幹己,被美玲瞪了一眼。
  
  「結果又是真一個人幹掉敵艦嗎?」
  
  維諾半感歎道,表情卻不像多麼驚訝。美玲的頭也得乾脆:
  
  「幾乎算是『敵艦隊』了呀。」
  
  真在歐布海戰締造最初的戰果時,大夥兒驚訝得像什麼似的,現在竟已經習慣了。
  
  「真的耶,他這陣子好誇張哦!『母艦!給我巨劍裝備!』都用吼的,很威風呢!你們聽,像不像那種頂尖王牌?他平常都不愛理人就很恐怖了,戰鬥中更凶更可怕--……」
  
  正當她對維諾和尤蘭說得興高采烈時,聽見有人在走廊外喊自己的名字。
  
  「美玲。」
  
  「啊,姐姐。」
  
  露娜瑪莉亞出現在交誼廳門口,一手吊著三角巾,頭上纏著繃帶,看起來傷得好重。美玲忍不住擔心,不知道這些傷會不會留下疤痕。姐姐雖然強悍,好歹也是個女孩子,要是留下難以消除的傷痕多可憐。
  
  「你還好吧?」
  
  美玲一問,便見露娜瑪莉亞面有不滿。
  
  「還敢問我好不好?你呀!人家中彈了耶,你連看也不來看我一下哦?」
  
  「啊!可是我一直都輪值,沒有排到休息嘛!」
  
  「……好啦,算了啦!」
  
  露娜瑪莉亞極盡所能的擺出一臉厭惡之後,便裝作不再理妹妹,故意向維諾問道:
  
  「對了,阿斯蘭呢?你知道他現在怎麼了嗎?」
  
  「什麼怎麼了?」
  
  一聽見阿斯蘭的名字,美玲立刻插嘴。露娜瑪莉亞又朝她瞪了一眼,但隨即覺得現在不是爭意氣的時候,便放低了聲音,也不再掩飾自己的驚訝:
  
  「我不知道『救世主鋼彈』……被打得那麼慘。」
  
  「啊……」
  
  她大概在來這裡之前去過機庫了。美玲這才想起來,姐姐受傷之後就進了醫務室,所以不曉得之後發生的事,看見完全不成原形的「救世主鋼彈」,一定大大震驚。
  
  「不過他沒受傷,一點事都沒有哦!」
  
  維諾趕忙說道,讓她放心。
  
  「只是不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麼……」
  
  這時候,剛才被說到的另一名戰士出現了。美玲叫了起來。
  
  「「啊,真。」
  
  真板著一張臉,也沒回應,但好像還是注意到露娜瑪莉亞了,只在走過她身旁時問了一聲:
  
  「還好吧?」
  
  「還好啦,只是被打得很慘。」
  
  露娜瑪莉亞苦笑著回答,真卻連看也沒看她一眼,僅僅無心地應了一個「哦?」就往自動販賣機走去了。露娜瑪莉亞在他身後匆匆問道:
  
  「啊,我問你!阿斯蘭呢?你知道他怎麼樣了嗎?」
  
  「啊?……不知道。」
  
  真半轉過頭,馬上可有可無地轉回去。罐裝飲料乒乓落下。
  
  「被『自由』打成那副德性,這會兒八成關在房裡傷心吧?」
  
  他的語氣是那樣尖酸刻薄,一點也聽出對隊長的敬意。
  
  「……我看他也不怎麼厲害嘛!」
  
  聽見這些話,美玲當場愣住,平常和真滿要好的維諾等人也露出驚恐的神色。真壓根兒沒管他們的反應,粗暴的拿出飲料。
  
  「就那麼點本事,怎麼會當上『FAITH』……大概『以前』很厲害?」
  
  他說完就走,留下眾人在交誼廳裡傻眼。美玲瞪著他的背影,一路看他走出去。
  
  「……天啊!那是什麼態度!」
  
  美玲氣呼呼的說。
  
  「嗯--……對啊。」
  
  「是有一點……」
  
  維諾和尤蘭也覺得真的態度反常,兩人都顯得無法釋懷。
  
  「姐,他連對你都那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搞什麼嘛!是不是最近一直打贏就囂張起來了呀?」
  
  美玲大聲抱怨,做姐姐的卻在剎時投以一個冰冷的眼光,接著憂心地望著真離去的方向。
  
  「……他大概碰上什麼事了。」
  
  不過美玲可不管這麼多,她還在發洩胸中的不平之氣。
  
  「真是太不敢相信了!他還把阿斯蘭先生講成那樣!」
  
  「嗯--可是人家被幹掉也是事實嘛……」
  
  尤蘭不經意地隨口應道,立刻引來美玲和露娜瑪莉亞的兩記白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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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發表於 2008-7-14 01:48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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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維修室的三張床中,有兩張是空的,而躺在最後那一張床上的少年,正在忘掉那兩張床是怎麼空下來的。少年在躺上去的那一刻朝尼奧看了一眼,尼奧到現在都還忘不了他的眼神。
  
  在三人之中,史汀克是最理智的一個。他願意接受「維修」,也全是因為信任尼奧。如今尼奧要違背這份信任,奪去他們的一切:記憶、往事、友情,甚至是生命。
  
  在那一瞬間,史汀克的眼神裡出現疑怯。一向剛強冷靜、從不在人前示弱的他,該不是知道自己將發生什麼事了吧?
  
  「為了什麼而戰……?」
  
  不知不覺間,尼奧脫口而出。
  
  「……一開始想這種事,我們就完蛋了,是吧?」
  
  這番自嘲實在太淒苦,研究員只好勉強答「是」。對他們講這些也無濟於事。
  
  為了什麼而戰--答案再明瞭不過了。因為洛德.吉普列爾先生的期望。為此才有自己以及那些強化人們。何須再迷惘?後悔又不能喚回史黛拉和奧爾。要是真那麼同情他們,自己大可以放走僅存的史汀克。
  
  他又想起史黛拉的小魚缸。
  
  --不行。到頭來又是自己的感傷罷了。他們只能在這裡生存。尼奧也一樣。
  
  他默默看著沉睡中的史汀克。少年的睡臉沒有一絲煩惱,看起來無比幸福。
  
  ***
  
  「這樣啊……還是沒辦法?」
  
  走到醫務室前的通道上時,真聽見艦長的聲音,連忙反射性地躲到牆後。艦長正在醫務室前和軍醫談話。
  
  「是的。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遲了一秒,真才意會到這句話的意思。他們在談史黛拉……的死。不想還好,這一想令得他渾身發抖。真極力忍住,扶著牆以免自己跌坐在地上。
  
  軍醫的聲音繼續傳來:
  
  「要是能撐到我們把她交出去當然是最好,若是不行,我們再這樣延長她的生命跡象,搞不好反而不妥當……這樣只會讓研究人員更難取得正確的資料--就算要解剖的話。」
  
  解剖?--一聽見這個字眼,真那幾乎停滯的思緒轟地動了起來。他說解剖?他們在胡說什麼!
  
  「評議會要的是活體呀!若是那種樣本數據,我們在研究所裡採集的還不夠嗎?」
  
  解剖……數據……樣本。真終於明白了。軍醫之所以持續治療史黛拉,並不是為了救她的命。反之,他剛剛還建議
  
  不要再維持她的生命了,因為那樣會使研究人員不易取得資料。他竟然說史黛拉死了比較好!就為了取得資料?
  
  「反正你給我繼續維持她的生命,我還是希望盡可能活著引渡她。」
  
  他聽見艦長做出結論。只不過,艦長也只能把史黛拉看做一個活體標本,而不是和他們一樣會哭會笑、會痛苦的人類。
  
  「是……我知道了。我會盡量試試……」
  
  「對,拜託了。」
  
  艦長轉身要走,又停下腳步。
  
  「--對了,真呢?他還常常來嗎?」
  
  聽見自己的名字,真更緊張得全身僵硬。
  
  「是啊,三天兩頭的來。」
  
  軍醫答完,歎口氣又說:
  
  「也不知道他怎麼會那麼關心那種人。」
  
  「這樣啊……」
  
  艦長沒再說什麼,就這麼離開了。真聽見醫務室的門關上,兩條腿卻像是被釘住了似的,只能站在原地,動也不能動。
  
  之前,他根本沒想過史黛拉獲救以後會怎麼樣。他當時是怕她死,但她現在離死也不遠了,而且就算能繼續活著,往後這輩子也只能做個實驗體。等母艦抵達直布羅陀,她會被帶離真的身旁,送進不知哪裡的研究單位,做為強化人的活體標本,一生做科學家的研究對象。她會永遠被綁在病床上,再也不能看天空、看海,也不會再跳舞或歡笑了。
  
  這種事情……!真緊握了拳頭。
  
  跟聯合軍對她做的那些事,有什麼兩樣!
  
  ***
  
  阿斯蘭走到上層甲板,不自覺停下了腳步。甲板上的炮彈孔多得超乎他的想像,此外沒有一處是平坦的:副炮已經不見了,只剩下一個大洞和洞旁捲起外翻的裝甲。即將沉入海中的夕陽,將這片宛如廢墟的景象染成橘色--世界末日正在到來,約莫也是這個樣子吧?阿斯蘭怔怔的想。
  
  --消滅所有的自然人,戰爭就會結束!父親生前的咆哮在耳邊響起。他確實是那麼說的,只要敵人全數毀滅,戰爭就會結束。
  
  --再這麼下去,全世界必將陷入互不認同的無限戰爭。
  
  或是像是烏茲米的警告?繞了一大圈,結果自己還是走上同樣的路?
  
  煌問,在這種情況下,「殖民地」是否就是對的,阿斯蘭答不出來,儘管自己先前回到扎夫特時滿懷信心,認同「殖民地」的做法是結束戰爭的捷徑。
  
  --卡佳裡流了多少眼淚……還有這一句話,刺痛了他的心。
  
  他一直以為他們走在同樣的路上。同樣渴望阻止戰爭,始終並肩同行--他甚至想,將來,他們也會互相扶持地一直走下去……
  
  他覺得他們都錯了。先是與聯合結盟,繼而出現在戰場上敵我不分的阻繞。
  
  仔細想想,這有什麼兩樣。
  
  互不認同的無限戰爭--用戰爭來逼迫對方接受自己的主張。
  
  然而,他們也落入了這樣的輪迴。
  
  阿斯蘭正陷入迷惘時,一個粗暴的開門聲將他拉回現實。出現在甲板上的人是真。他也看見阿斯蘭,當下眉頭一皺,轉身就要走。
  
  「真?」
  
  隱約覺得他臉色陰沉,阿斯蘭便喊了他一聲,卻見真轉過身來,桀驁不馴地應道:
  
  「有什麼事?」
  
  「啊,沒有……」
  
  他的語氣帶刺,態度簡直就像他們剛認識時一樣惡劣,令阿斯蘭大感不解。真瞪了一眼。
  
  「原來你不在房間裡關著,跑來這裡傷心了……真悠哉啊!」
  
  阿斯蘭無話可答,以為是自己的迷惘被他看穿了。
  
  「露娜瑪莉亞在擔心你咧!她自己都受了傷,還在問你怎麼了……」
  
  發現自己壓根兒沒想到露娜瑪莉亞的傷勢,阿斯蘭不免有些歉疚了。他看著真,覺得他渾
  
  身散發出殺氣,顯然有什麼心事,於是思索著開了口:
  
  「真……關於歐布軍……」
  
  「你管歐布軍那麼多幹嘛!」
  
  打斷人家說話,口氣又這麼差,令阿斯蘭也不禁吼起來。
  
  「真!」
  
  「你擺這種架子,卻又拿不出作為,還不是跟他們一樣!」
  
  「……你說什麼!」當場,一股血氣直衝阿斯蘭的腦門。原來如此,他是為了這個。真表現得這麼沒禮貌,一直以言語頂撞,是因為阿斯蘭輸了--才用這種方式表現輕蔑?
  
  少年的出言不遜可沒有就此打住。
  
  「這一切根本就是地球軍的錯!你也是為了對抗他們才回到札夫特來的吧?」
  
  雖然惱怒,阿斯蘭卻找不到話來反駁他,只能沉默以對。他的這些指責幾乎完全切中了自己的迷惘。
  
  「--所以拜託你行行好,多加點油吧!」
  
  真恨恨啐了一聲,沒等阿斯蘭回答,就消失在門後了。
  
  都是地球軍的錯--阿斯蘭也這麼認為。地球聯合只會威協歐布或其它軟弱國家,逼他們加盟,拿不合理的藉口點燃戰火。遇上反抗、叛變情事,就動用武力鎮壓,殘殺自己的同胞;又因為不認同基因調整,便拿年幼的孩童進行人體改造實驗,不把他們當人,用過就丟--這也都是聯合幹的好事。
  
  讓那種人放肆妄為,這世界怎能指望和平?所以自己才選擇了現在這條路,決定與他們交戰。
  
  這麼做哪裡錯了?應該沒有錯才對……
  
  可是,呆站著想了好久,阿斯蘭仍然沒法認為自己是對的。
  
  ***
  
  當天深夜,真在寢室裡打開電腦,敲打鍵盤。
  
  --拿不出作為,還不是一樣!幾個小時前,他用這些話羞辱阿斯蘭,也說給自己聽。
  
  不管擊墜幾十架MS,或是擊沉幾隻戰艦,救不了真心想要守護的一條人命,又算什麼。電腦畫面上顯示著「蓋亞鋼彈」的資料。機體已經在塔吉斯港下了船,不過艦上的維修機裡還留有保管時擷取下來的資料,真現在正在私自下載。這些都是機密資料,此舉若是被發現,恐怕不只是捱罵就能了事,但和他接下來要做的事相比,這點犯規也稱不上嚴重了。
  
  「……你在做什麼?」
  
  突然聽見有人出聲,真嚇得差點沒在書桌前跳起來。本已睡著的雷在床鋪上撐起身子,正往這兒看來。
  
  「沒…沒什麼啦!」
  
  真緊張地答道,同時設法用自己的身體擋住螢幕畫面。雷盯著他看了幾秒鐘,然後說了一聲「是哦」便又鑽回被子裡去,好像馬上又睡著了似的。真呼了一口氣。
  
  他將部分資料取出來存入磁片,和那個小玻璃瓶一起塞入衣袋中,便躡手躡腳地溜出了寢室。
  
  在醫務室輪值的只有護士一人。她正在檢查史黛拉的維生裝置,知道又是真時,眼也沒抬一下就說:
  
  「怎麼啦?你沒休--」
  
  她的話才說到一半,便感覺真迅速接近身後,才驚慌地回轉過身,頸側忽然挨了一記,立刻失去意識。真輕輕扶住她,將她放倒在地板上。
  
  「史黛拉……」
  
  真喚了一聲,史黛拉微微睜開眼。
  
  「尼……奧……?」
  
  她一開口,叫的卻不是真的名字,令他心中一陣刺痛。自己就不能取代「尼奧」嗎?當然,說起來,那個「尼奧」至少不會害她受到這種折磨吧>
  
  真暗暗壓抑心中的悔恨。史黛拉的紫色眼眸游移了一會兒,才在真的臉上定住焦點。
  
  「……真。」
  
  她仰望著真,眼神雖然虛弱,卻有發自心底的歡喜,令真又是一陣心疼。他認真地看著她,開口對她說:
  
  「……我們回家吧!」
  
  但見史黛拉像是聽不懂。真笑了笑,想讓她放心。
  
  「我答應過你,就要做到嘛……我要保護史黛拉。」
  
  是的。他全心全意地承諾過,要保護史黛拉,不讓她死。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推著史黛拉的病床,真走出了醫務室。深夜的走廊上沒有半個影。確定四下無人之後,他將病床推進電梯,按下通往機庫的樓層班。
  
  來到機庫時,聽見有人在說話,不禁懊惱起來。這兒畢竟是戰艦,就算是三更半夜,機庫也未必完全沒有人。他把病床放在一旁,躲到角落朝聲音來向探去,只見起重機後方站著一名技術士和巡邏保安兵,兩人正聊到興頭上,一時半刻怕是停不了。可是,再這麼等下去,一定會有人發現醫務室出狀況的。沒辦法了,只好祈禱他們聊得正起勁,不要注意到自己在暗處搞鬼就好。
  
  如是想著,真小心推動史黛拉的病床,沿著牆邊的陰影處往前走。不巧的是,病床輪子的軋軋聲竟然比他預期得還要大,這下子當然引起那兩人的注意了。真的脊背一寒。
  
  「喂!你在那幹什麼?」
  
  那名保安兵立刻持槍跑了過來。在別處巡邏保安兵們也被驚動,紛紛朝這裡集中。
  
  「怎麼了?」
  
  「不准動!」
  
  到此為止了?--真瞪著槍口,咬牙暗恨。面前有四個保安兵,也有四隻槍口正對頭自己,但他仍在腦中發狂似地思索逃脫之道。
  
  沒法讓他們分神嗎?機會只有這一次了。要是錯過,史黛拉就永遠--!
  
  人影無聲地出現在盡頭的通道上,冷不防撲向站在最外圍的一名保安兵,同時一掌劈在那人的頸側。
  
  「怎……!」
  
  驚見隊友來不及出聲便倒下,其他保安兵立刻望向身後。真也和他們一樣錯愕,但可沒放過這個好機會,一見領頭的士兵分心,立刻掄起拳頭毆去。在這短短的空檔,那名不速之客也以敏捷而流暢的動作將剩下的兩名擊倒,隨即臉不紅氣不喘、利落地站直身子--那一頭金髮和輪廓分明的端正五官--來者竟然是雷.札.巴雷爾!
  
  隔著四名昏倒在地的保安兵,他和真對望不語。
  
  雷怎麼會在這裡?他是來……來幫忙的嗎?
  
  一向那樣服從軍規、忠於紀律的雷,竟然幫著打倒了保安兵--?
  
  雷還是板著一張樸克臉,令人看不出他的動機,但見他朝史黛拉的病床瞄了幾眼,簡潔地問:
  
  「……要送回去?」
  
  「對。」
  
  真昂然答道,然後又奔回病床旁,繼續往升降梯的方向推。
  
  「她再這樣下去會死的。就算沒死,以後也只會像白老鼠一樣……」
  
  光想令人渾身打顫。看著史黛拉昏沉沉地閉著眼睛,真忍不住憤慨。
  
  「我沒辦法接受那種結果……!」
  
  不能那樣的。我的史黛拉不能有那樣的人生。與其要她面對那種下場,我寧可違背軍紀。就算是天大的處罰,我也願意接受,因為我就是要保護她。
  
  他推病床走進通往「脈衝鋼彈」發射跑道的升降梯之後,發現雷壓著電梯門不讓它關上。真警戒起來。要是雷出手阻撓,他甚至不惜與他搏鬥。不過,雷卻只是靜靜地問了一句:
  
  「你會回來吧?」
  
  「……廢話!」
  
  下意識氣起來一吼,雷的表情竟然變得有些緩和了。更令真意外的,是雷的下一句話。
  
  「那就快點,我去幫你開門。」
  
  「咦……」
  
  真訝異地睜大眼睛,看著雷放開電梯門,眼光又落在病床上。
  
  「--不論多麼卑微的生命,只要有一絲可能,都會想活下去吧……」
  
  他輕輕低語,電梯門便關上了。隔著透明牆,真愕然地看著他在下方逐漸遠去的身影。
  
  電梯門開了。「核心飛梭」--真的力量泉源,聽見她痛苦的輕聲說:
  
  「……真?」
  
  沒事的……她忍耐一下。」
  
  真抱著她爬進「核心飛梭」,啟動系統。就在這時,艦內警報響起。真開始慌張,卻隨即聽見管制室傳來雷的聲音。
  
  「可以了,真。」
  
  如得東風般的激昂感,剎時充滿了真的胸中。閘門在眼前打開,起降燈號閃爍。
  
  「我走囉!」
  
  小心護著膝上的史黛拉,真點燃了推進器。「核心飛梭」就像離弦的箭,帶著隨後發射的機體配件飛了出去。
  
  --謝謝你,雷!迅速合體完畢後,真飛向破曉的天空。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值班的巴托打來一通電話,把塔莉亞從睡夢中叫醒。對講機裡的聲音聽來有些狼狽,簡短幾句卻極其震憾。
  
  「醫務室通報說強化人不見了!」
  
  「……你說什麼?」
  
  塔莉亞整個人都清醒了。強化人--是母艦此刻最重要的機密。可是醫官昨天才報告說她
  
  的性命垂危,況且又被綁在病床上,難道她真能那樣逃走?
  
  〈目前還沒有進一步狀況……〉
  
  「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她快快穿上制服,一手關掉了通訊,同時朝房外走去。不意間,她想起了真,一股不好的預感掠過腦海。
  
  --不會吧。塔莉亞連忙打消這個念頭。無奈的是,才一走進艦橋,回過身來的美玲便應證了她的預感。
  
  「--艦長!『脈衝鋼彈』起飛了!」
  
  塔莉亞怔住了。隔著艦橋窗,白色的機體正高高地飛向藍天。她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不會吧!
  
  「怎麼會有這種事……!是誰下的許可?」
  
  「不!沒有下達任何許可……」
  
  美玲囁嚅著,一臉驚恐。
  
  「總有人替他開閘門吧?」
  
  話才說完,一連串意外報告便陸續送到塔莉亞手上來了:護士在醫務室昏倒前的那一瞬間,曾經瞥見真的身影。在機庫值班的技術士則報告,說真帶著一張很像是病床的滑車闖入,擊倒保安兵後登上了發射跑道:此外他還作證,說雷是真的共犯。
  
  這麼一來,他們就知道是誰去機庫管制室替MS開啟閘門了。解除管制室門鎖雖然費了一番工夫,但據說佔據該室的人完全沒有抵抗,當場就投降了。
  
  在艦長室裡接獲這些報告時,艦橋同時傳來訊息,問塔莉亞是否真的不予追擊。
  
  「對啦,不追。要怎麼追?我們現在有戰機可以出動嗎?」
  
  阿瑟的腦子是幹嘛用的?現在能出動的只剩下那架損壞未修的「扎古幽靈」,就算用「古魯」去追,這會兒也已經追不上「脈衝鋼彈」了。
  
  更何況,「扎古幽靈」的駕駛--塔莉亞不耐煩地等著,一聽見開門聲,立刻以嚴厲的眼神朝門口看去。雷在一群保安兵的押解下走進來。阿斯蘭也在旁邊,顯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塔莉亞向保安兵揮揮手。
  
  「可以了,你們退下吧!」
  
  說完,她想了一會兒,也望向滿臉困惑的阿斯蘭:
  
  「--阿斯蘭你也是。不好意思。」
  
  阿斯蘭的臉上剎時顯出一絲受傷的表情,卻沒有說什麼,只是依言退下。接下來可能會談到某些不能外洩的機密,現在只好先把他的感受擱在一旁了。
  
  只有雷留下,房門關上。雷的臉上沒有一點悔意,神情也像往常那樣漠然,但他先開了口:
  
  「不用追擊,真也會回來的。」
  
  見他說得淡然,塔莉亞瞪了一眼,語帶譏諷地問:
  
  「雷,你是怎麼了?--這該不會也是那個人的指示吧?」
  
  此話一出,雷反倒顯得滿不在乎起來了。
  
  「這一次純粹是我個人的行為。請您依法處份就好。」
  
  這一次--這麼說,前一次建議監視阿斯蘭,果真是狄蘭達爾的意思羅?
  
  話說回來,這又是怎麼一回事?眼見雷顯然不肯從實招來,塔莉亞一面感到煩躁,一面在心裡思忖。
  
  茲事體大,一向莽撞的真就罷了,雷不可能不懂才是。她怎麼也不認為眼前的少年會做出違抗狄蘭達爾的事情來。
  
  才想到這兒,雷又開口了。他壓低了聲音,彷彿隱約透露出心情:
  
  「真……只是去送回那女孩子。他一定會回來。」
  
  塔莉亞愕然看著他。這麼說,這兩個少年是基於對那個強化人的同情心而犯下這等滔天大罪?就連平日鮮少流露個人情感的雷也攪了進來?
  
  塔莉亞禁不住心中懷疑,不住打量著這名昂首而立的少年。從他那如冰一般的俊秀臉龐上,已經讀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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