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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魔法/冒險]山形石雄 -【戰鬥司書.七】戰鬥司書與虛言者的宴會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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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5-4 04:07 PM 編輯


內容簡介:
武裝司書鏟除了宿敵神溺教團,正在歡度一年一度的宴會,然而會場上卻出現想奪取哈繆絲性命的「魔女」奧莉薇亞,她曾預言武裝司書最終必將走上滅亡之途。奧莉薇亞接近武裝司書見習生揚庫等人,並且聚集對哈繆絲存疑的武裝司書們。掌控這場淒絕冷戰未來的究竟會是哪一方的美女呢!?以『書』為題材的壯大奇幻故事、榮獲新人獎大賞之系列作品第七集震撼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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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4 03:43 P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5-4 03:46 PM 編輯

  主要登場人物

  奧莉薇亞
  
知道神溺教團秘密的女人。一邊躲避武裝司書的追緝,一邊企圖反叛。

  哈繆絲
  
邦特拉圖書館代理館長。性格冷酷且極度好戰,擅用投石器。

  馬特阿拉斯特
  
武裝司書。哈繆絲最信賴的人,是擁有預知能力的實力派人物,天生的說謊家。

  揚庫
  
武裝司書見習生。可以操控泥土,獨自一人守護即將滅亡的故鄉村落。

  尤莉
  
武裝司書。下屆代理館長尤奇佐納的妹妹。

  凱薩莉蘿
  
武裝司書。個性率直天真的女性,戰力強大。

  明斯
 
 前武裝司書。繼卡酋亞之後,成為新的樂園管理者。

  拉斯哥爾
  
延續人類故事的追憶戰器一一逝去石劍『夜』的化身。




  序章   天國的騷動

  ——1925年12月。

  呼出的氣息在空氣中凍結後飄散開來,這裡比正值嚴冬的戶外還要寒冷,是一處瀰漫朦朧藍光的寂寥洞窟。

  武裝司書馬特阿拉斯特=巴洛力,正站在邦特拉圖書館封印迷宮最深處的第二封印書庫裡面。

  「……」

  原本除了代理館長以外的武裝司書一律禁止進入這個地方,但是馬特阿拉斯特和哈繆絲共同守護著某個秘密,所以才能夠進來。這裡藏有武裝司書與神溺教團間的最高機密。

  「那麼……」

  一棵樹聳立在馬特阿拉斯特眼前,樹高約五公尺,灰色的樹幹與看似玻璃的針狀樹葉格外引人注目。

  這棵奇特的樹位於深不見底的迷宮深處,在頑石上扎根聳立於此。

  天國。

  歷代的代理館長與樂園管理者都如此稱呼它。

  現今知道這棵樹存在的人,全世界只有六人。分別是在場的馬特阿拉斯特與哈繆絲=梅瑟塔、尤奇佐納=哈姆羅、尤莉=哈姆羅、佛特納=巴多加蒙,以及卡酋亞=畢因哈斯除此之外的人是不容許知道這個秘密的。

  「……連天國都在騷動了,看來卡酋亞那傢伙並沒善盡他的職責。」

  馬特阿拉斯特自言自語,玻璃葉片在他面前輕輕地沙沙作響。

  卡酋亞培育的兩名真人——希葛爾與剛邦傑爾的『書』已經獻給天國,然而光憑他們的幸福無法滿足天國。

  想當然爾,那種殘兵敗將的『書』根本無法獲得天國的認同,因為天國要求的是毫無瑕疵的完整幸福。

  卡酋亞被賦予的任務就是要尋找毫無瑕疵的幸福,並將它獻給天國,但是這個老人已經壯志未酬身先死,所以只好由馬特阿拉斯特出手協助。

  「不知道天國能不能接受這本『書』……?」

  馬特阿拉斯特如此低喃後,將手中的『書』獻給天國。那是大約一百年前某位富豪的『書』。他是一名繼承家族財產,一生享盡榮華富貴的人物,馬特阿拉斯特私下偷走這本『書』,將其帶來第二封印書庫。

  馬特阿拉斯特把手中的『書』拿近天國,『書』在剎那間裂開並化為粉塵,碎屑瞬間如幻影般消失不見。幾秒鐘後,天國的枝葉停止沙沙作響。

  「這樣就行了。」

  馬特阿拉斯特如此呢喃,但這麼一點幸福是不夠的,可以預期不到一年半載,天國又會開始騷動,必須盡快獻上幸福真人的『書』才行。

  正因如此,所以得趁早殺掉反叛的樂園管理者卡酋亞,另立新的樂園管理者。

  「返回戰場吧……」

  武裝司書同袍們正在地面上追討神溺教團,只差臨門一腳就能打倒卡酋亞了。馬特阿拉斯特開始往回走,打算返回地面與卡酋亞一決勝負。

  「……」

  但是,他的腳步卻停滯不前。馬特阿拉斯特思考著自己為何停下來,他沒有理由留在這裡,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去完成,他必須和卡酋亞率領的神溺教團決一死戰,得守護同伴們的性命。

  快回去戰鬥。儘管心裡如此打算,腳步卻未見前進。

  「為了什麼?」

  馬特阿拉斯特如此自言自語。自己……不,武裝司書究竟為何而戰?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思考。

  當然是為了粉碎卡酋亞醜陋的野心,為世界重新帶來往日的和平。

  以及,為了製造全新的神溺教團。

  沒錯,目的非常明確,不需要任何的猶豫。

  儘管如此,馬特阿拉斯特還是無法離開這裡。

  「……」

  他心知肚明,天國正是一切禍首,有天國才有神溺教團,因為天國才會引發戰爭,也因為天國害得同伴犧牲。

  只要沒有天國,戰爭就不會發生,也不會有人死去。不論是路易蒙、飛奇、畢札克或是沃肯,還有被神溺教團利用的眾多犧牲者。

  只要沒有這個天國的話……

  「喂喂,我到底是怎麼了,竟然在想這麼愚蠢的事。」

  馬特阿拉斯特刻意出聲自嘲,企圖將腦海中浮現的想法一笑置之。

  他笑了好一陣子,努力想用笑來忘卻一切。

  別再胡思亂想了,想這種無聊的事太累人,只要回去休息一下馬上就會遺忘。吃頓好吃的、聽聽音樂、再熟睡個一晚就好了,喝杯嗆舌的苦澀啤酒,盡情享受那狀似發泡奶油的啤酒泡沫吧。

  與其聽沉重的古典樂,不如選首最近聽來順耳的曲子,不然讀讀小說也不錯。

  把這件事忘了吧,別再心存這種無聊的想法了。

  馬特阿拉斯特一邊這麼想,一邊往前踏出步伐。

  「……!」

  接下來的瞬間,馬特阿拉斯特轉身回頭,雙手的指尖企圖伸向兩把手槍,將槍口對準天國扣下扳機。

  僅僅一剎那,就在那短到像是不知小數點後還有幾個零的瞬間。

  馬特阿拉斯特的手指並沒有碰到槍,他的指尖連一公分也沒移動過。

  首先是兩手食指發生異變,明明沒人動手,但是他的食指卻在舉槍的同時被從根部截斷。緊接著,他的頭如同玩笑般地連同帽子一起飛到空中,鮮血從手指和頸部噴灑出來。

  他就像是壞掉的傀儡一樣,整個身體崩落至地面。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奇妙的力量所致,他的衣服竟然絲毫無損,只有身體被肢解成十幾塊。

  馬特阿拉斯特用他的預知能力,預見自己會有上述下場。

  「……」

  滴落的就僅有一滴冷汗。在這座冰冷的封印書庫裡,汗水在滴到地板之前,就已經凍結並發出叮鈐的清脆聲響。

  「……哈哈。」

  馬特阿拉斯特笑了出來。我怎麼會有如此荒謬的想法啊,竟然天真的以為能夠毀掉它,看來自己好像有點不對勁。

  「我果然太累囉,都怪哈繆塞了太多工作給我。」

  馬特阿拉斯特聳聳肩後,便往封印書庫的出口走去,他的猶豫已經消失。

  他的任務就是守住天國的秘密,把幸福之人的『書』獻給天國。

  這是馬特阿拉斯特以及武裝司書的使命,亦是兩千年來不斷傳承且不得違逆的使命。

  同一天,完全相同的時間。

  奧莉薇亞=利崔特身處寂靜的暗夜之中。

  她身在梅利奧托公國首都某座車站的角落,眼前有一輛載有石炭的貨物列車就要發車。

  自從逃離哈繆絲的追趕、取回記憶的那場戰役以來,已經過了兩個月。

  這段期間,奧莉薇亞一直獨自過著逃亡生活,走遍一座又一座城鎮,隱姓埋名賺取微薄的金錢。在感覺到追兵出現之前,又馬上逃往其它城鎮,她在這兩個月的期間反覆過著這樣的生活。對無依無靠、連身份證件都沒有的奧莉薇亞而言,每天光是為了活下去就忙得焦頭爛額。

  「……應該沒人吧。」

  奧莉薇亞一邊這麼說,一邊打開貨物列車的貨櫃。這輛列車從梅利奧托的首都往西行,通過馬其納大橋進入北方邊境,最後抵達伊斯摩共和國。奧莉薇亞潛入這號列車的貨櫃中。

  簡單來說,奧莉薇亞現在的行為是偷渡,停留在梅利奧托公國的時間已經到達極限,既然下定決心繼續逃亡,就只能選擇離開國內。然而,奧莉薇亞不僅沒有出國許可證,也沒有入國許可證,所以僅剩下這個手段。

  幾十分鐘過後,列車開始前進,奧莉薇亞終於鬆了一口氣。

  奧莉薇亞在搖晃的貨櫃裡搓著手取暖。

  好冷,早知道就帶著取暖用品,無奈她沒有那個時間。現在奧莉薇亞感到很後悔,假使當初堅持請人準備就好了。

  「應該沒被人看見吧。」

  奧莉薇亞不安地喃喃自語。要是被駕駛員或火車司機發現,自己一定會被扔出車外,不過被他們發現倒還好,若是不幸被追兵找到肯定難逃一死。

  「……可惡。」

  奧莉薇亞不由得出聲咒罵。

  現在,有兩股勢力在追殺奧莉薇亞,一方是神溺教團,因為奧莉薇亞喚醒肉塊的記憶,帶給神溺教團莫大的重創,會被追殺也是理所當然。

  另一方則是武裝司書。

  在兩個月前的戰爭中,奧莉薇亞眼看就要死在哈繆絲手下,對於自己能奇跡似地撿回一條命,她也感到無法置信。

  奧莉薇亞為何會遭到武裝司書狙殺呢?這件事的原委需要稍作敘述。

  過去曾經有一位少女,她的名字至今仍然不容說明,她因為髮色而被稱為『堇之罪人』。

  堇之罪人背叛了武裝司書與神溺教團,而且,她知道摧毀天國的唯一手段,知道那個絕不容許被人知道的最高機密。

  因為這個罪名,她被武裝司書與神溺教團誅殺。

  接著,武裝司書進而將和堇之罪人有關的人趕盡殺絕,並讓寫有堇之罪人一生的『書』從這個世上完全消失。

  為了守住秘密,所以必須隱瞞秘密存在的事實——這是前任代理館長佛特納下的判斷。所謂的堇之罪人,就是這麼一個必須被隱瞞得如此徹底的秘密。

  然而,有一個人類從這場虐殺行動中死裡逃生。

  他是由人類製造出來的鉛之戰鬥兵器——凡德=魯加,他脫逃後沒過多久,隨即又被哈繆絲殺害。

  在這短暫的時間裡,凡德=魯加邂逅了奧莉薇亞,兩人成為心靈相通的夥伴。

  即使經過十年的歲月,哈繆絲依然企圖殺死奧莉薇亞,這是多麼令人震撼的執念,是多麼慘無人道的行為。

  奧莉薇亞是否知道堇之罪人的秘密,並不是問題所在,只要她有可能知道當中的秘密就必須被殺。

  令人恐懼的執念與態意妄為的殺人者,奧莉薇亞不斷從這些人的魔掌中遁逃。

  火車撥開闇夜的黑幕往前奔馳,奧莉薇亞雙手抱膝、身體打顫地坐在裡頭。

  寒冷,睡意,再加上飢餓感。

  如果現在睡著的話,不知道還能不能醒來。她凍得牙齒喀喀作響,不停摩擦手臂以抵抗睡意。武裝司書、神溺教團,以及寒冷,彷彿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想殺死奧莉薇亞。

  「可惡。」

  奧莉薇亞再次低語,為了和現實戰鬥,她不得不這麼做。

  我絕對要活下去,一旦死亡這場戰役就結束了,如今活下去是她唯一的戰役。

  「不能死,我還不能死。」

  奧莉薇亞用拳頭毆打自己的臉頰。

  「我是為了什麼而活?」

  奧莉薇亞用力咬緊小指指尖,指甲頓時裂開、流出鮮血,她靠著這個行為讓自己從睡意中稍微清醒。

  「為了什麼而活?當然是為了復仇。為了向哈繆絲、武裝司書和神溺教團復仇!」

  奧莉薇亞大叫。

  奧莉薇亞現在之所以還能活著,是許多人的死所換來的結果,那些曾經在飼養肉塊的船上幫助她的夥伴們、指引她的沃肯、救了她一命的夏洛特、讓出身體的蕾娜斯,以及凡德=魯加。

  為了他們,奧莉薇亞不能死,她必須為死去的人們復仇,必須力抗武裝司書,與神溺教團殊一死戰。

  必須消滅一切萬惡的禍源——天國。

  假使每個人都有打從出生就被決定好的宿命,那麼奧莉薇亞一定是為了戰鬥必須苟延殘喘的人,是為了消滅天國才存活下來的角色。

  我好像打了一下瞌睡,奧莉薇亞因為頭撞到牆壁的聲音而清醒過來。

  「……好險……」

  奧莉薇亞揉了揉眼睛。

  她並不認為憑自己的力量能夠與武裝司書抗衡,也壓根兒沒想過要與神溺教團交戰,奧莉薇亞什麼力量也沒有,既不知如何使用槍械,也不知如何揮劍。

  但是,奧莉薇亞自有她的武器,那是最微弱卻也最重要的武器——她所擁有的情報,奧莉薇亞知道摧毀天國的唯一手段。

  『堇色願望』——這是毀滅天國唯一途徑的名稱,是堇之罪人遺留在這世上唯一的遺產,而這個遺產由堇之罪人傳給凡德=魯加,再由凡德=魯加傳承給奧莉薇亞。

  現在奧莉薇亞所能做的,就只有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

  將『堇色願望』傳達給某人知道,將情報透露給某個擁有戰力與戰鬥意志的人,並讓繼承者延續這份遺產,這恐怕是奧莉薇亞所能做的最大極限了。

  既然她只能選擇去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那她只需要在這件事上全力以赴就好。

  「還沒到伊斯摩嗎?」

  奧莉薇亞再次低喃。等她到了伊斯摩之後,得趕緊找個擁有戰力與戰鬥意志的人,尋找那個願意繼承『堇色願望』的人。

  這就是奧莉薇亞的使命,這是毀滅天國的一小步,亦是她本身所背負的宿命。

  守護天國之人,毀滅天國之人;兩種使命與兩個人類。兩道軌跡遲早會面臨相撞的時刻,然而現在距離那一刻的到來還十分遙遠。

  於是,又過了一年的時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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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虛偽的和平

  ——現在,1926年12月28日。

  邦特拉過去神島嶼的館下街充滿黃昏的嘈雜,結束工作的男人們踏上歸途,沿路上家家戶戶飄來陣陣晚餐的飯菜香。

  這裡曾經是歷時兩日的人間煉獄,邦特拉圖書館與全世界人類遭受襲擊。

  在那之後的一年裡,館下街日趨復興,人們的生活也恢復到大亂前的常軌。但是只要仔細觀察,不難發現當時的傷痕還殘留在各處,譬如戰車鏟過地面的車痕、射入牆內的子彈,以及炮彈的碎片。不過,當這些舊痕混入了新生活的日常痕跡後,隨著時間的推移也逐漸被人們淡忘。

  馬特阿拉斯特一腳踢中一顆空彈殼,空彈殼滾落地面,隨後掉入排水溝裡。

  「糟糕,我記錯時間了。」

  馬特阿拉斯特一邊如此嘀咕,一邊拐了個彎,眼前出現一棟位於鬧區中央的大型建築物,他推開厚重的實木大門。

  抱歉,我來遲了。就在馬特阿拉斯特打算這麼說的瞬間,立刻又閉上了嘴。

  裡頭一片漆黑,所有的照明都關掉了,待在裡面約百人左右的武裝司書皆不發一語,安靜得連一點聲響也沒有。

  馬特阿拉斯特定進屋內,悄悄地將門帶上,接著摘下帽子貼於胸前。

  「默禱結束。」

  從一片漆黑之中傳來一名女性的聲音,聽起來很耳熟,是武裝司書凱薩莉蘿。

  「在此追悼一年前與神溺教團的戰役中英勇捐軀的所有同伴,以及被蒼淵咒病連累而死去的平民百姓們,正因為有他們的犧牲,才有現在的我們。

  我們在此宣誓不再犯下同樣的錯誤,在座的諸位必須重斬決意,肩負起守護世人和平生存與安穩終死的絕對使命。

  我們誓言貢獻吾等擁有的智慧與力量,以及一切的性命,來達成這個使命。」

  即使是在黑暗之中,還是可以看出在場所有人都用力頷首。

  「那麼……」

  此時,原本嚴肅的凱薩莉蘿突然一改聲調。

  「唯有今天這個場合,就讓我們把所有的誓言忘了吧!」

  接下來的瞬間,所有照明同時被點亮。

  寬敞的店內大約坐了兩百人,武裝司書幾乎全員到齊,大家人手一隻玻璃杯,另一手則拿著拉炮或香檳酒瓶。

  就連平常不怎麼在意穿著的同袍,今天也多少打扮得比較體面一些,這算是相當難得一見的景象。

  「各位請注意~~!」

  凱薩莉蘿一邊如此做出開場白,一邊單手拿著擴音器跳上餐桌。

  「今年一整年,大家歷經了許許多多的難關、嘗盡了苦頭,但我們總算撐過來了!大家這一年來真是辛苦了!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盛大宴會!是大家從被選中的戰士、神的代理人、世界和平守護者的身份,回歸到普通笨蛋的唯一日子!所以請大家盡情狂歡吧!

  乾杯吧,笨蛋們~~!」

  伴隨凱薩莉蘿的宣言,屋內響起玻璃杯交擊與拍手的聲響。接著,拉炮的綵帶與香檳的軟木塞紛紛射向天花板。

  「今天請將平常的工作與煩惱全都拋到腦後,盡情地放肆一下吧!打架限在十天內傷勢能復原的程度!破壞公物請控制在受損總額千多法拉以內!嚴禁殺人、性侵、搶劫、以及波及一般民眾等行為!以上事項請務必遵守,其它的就請大家隨意吃喝、盡情歌唱,把這裡鬧翻天吧!」

  如此說完後,凱薩莉蘿便從餐桌一躍而下。

  粗魯的人開始往自己的身邊噴灑香檳氣泡,也有明明還沒醉卻開始唱起歌的人。

  才一轉眼的工夫,整個會場就化為一片唁一鬧的狂歡景象。

  這裡是邦特拉過去神島嶼館下街內規模最大的啤酒屋,每年的這一天,這家店都會被武裝司書整個包下。對於被力求規律的武裝司書而言,這是一年一度唯一能夠放縱自己盡情狂歡的宴會。

  「喂,以我們的身體來說,十天左右能痊癒的傷勢應該滿嚴重的喔。」

  馬特阿拉斯特聳了聳肩,在心中歎了口氣說:看來今天似乎會玩得很瘋。

  說到武裝司書的宴會,想必會有很多人以為是一場極度奢華的饗宴吧。即使是一般武裝司書,十年便能賺足一生花用的金額;只要成為代理館長候補,就能獲得與伊斯摩大資本家匹敵的巨款。既然是這般寬裕的武裝司書所舉辦的宴會,豪華的程度應該連那些王公貴族都會瞠目結舌,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宴會會場只是一般的啤酒屋,場內設置一處廣場,廣場前則雜亂地擺放餐桌,出席者都是各自隨意地找地方坐下,或是站著便開始大吃大喝。

  就連食物也全是加了大量佐料的肉類料理或油炸食品,酒則屬一般價位,只是種類和數量非常多。

  武裝司書絕大部分來自於中等階層或中下家庭,對於青春時代便日以繼夜進行戰鬥訓練與魔術審議的他們而言,根本品嚐不出高級料理在味道上的差別;既然連上等美酒的喝法都不懂了,當然也不會知道用餐的禮節,舉辦什麼豪華饗宴根本只是對牛彈琴。

  「這場宴會真的隔了好久才舉辦啊。」

  馬特阿拉斯特發出感慨,並且隨口喝了點香檳。

  「哎呀,馬特先生,你遲到囉。」

  凱薩莉蘿走過來和他搭話。

  「抱歉,我記錯時間了。」

  「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今年比往年提早一個小時開始喔。」

  「抱歉抱歉。」

  馬特阿拉斯特則是聳聳肩。

  凱薩莉蘿=朵朵娜的年紀大約二十四、五歲,雖然在一般人中算是年輕族群,但是她身為武裝司書的資歷卻不淺。

  她是一個身材嬌小,有張娃娃臉的女性,言行舉止看來有些稚氣。

  頭上戴了頂極不相襯的大帽子,腰間與大腿上則佩帶大量的手槍。說好聽是自由奔放,若說得坦白點,她的裝扮還真是另類。

  「聽說今年是妳接下幹部的工作?」

  「沒錯。」

  凱薩莉蘿躍上馬特阿拉斯特的肩上。這女孩不知道有什麼怪癖,總喜歡往人的肩膀或桌子上跳,她古怪的地方不只是打扮而已。

  「真的很累人耶,因為之前一直都有伊蕾伊雅小姐幫忙。」

  「說的也是,很遺憾失去了這麼一位幫手。」

  語才剛落,凱薩莉蘿的手肘馬上輕輕敲向馬特阿拉斯特的頭。

  「只有今天千萬不可以露出寂寞的表情,要感傷請你明天再來吧。」

  「也對,真是抱歉。」

  「一定要露出開心的表情喔,因為這可是睽違三年的宴會呢!」

  或許是坐膩馬特阿拉斯特的肩膀了,只見凱薩莉蘿縱身躍下。

  前年的十二月二十八日,亞洛灣襲擊事件才剛結束不久,並不是舉辦宴會的好時機;而去年的這一天,正好是蒼淵咒病一戰的起始日。

  回想這兩年的風風雨雨,不禁令人深深體會到凱薩莉蘿要大家盡情狂歡的用意。因為光是能開這場宴會,大家可以共襄盛舉,就讓人感到幸福無比。

  不經意地張望,可以發現會場最裡側設置了一處臨時舞台,米蕾波可正拿著擴音器站在上頭。一年前的短髮如今已留長至胸前,她的臉型也變得較為成熟,少女的那種青澀模樣已逐漸消失。此時,米蕾波可拉高嗓門說:

  「請各位注意。」

  雖然米蕾波可要眾人注意,但武裝司書只顧著自己暢所欲言。

  「請注意。」

  當她再說一次時,總算有幾名武裝司書有反應了。

  「喂~~米蕾波好像要說什麼耶。」

  「快給我注意聽,不然我要生氣囉!」

  這道聲音響起後,原本嘈雜的會場也安靜許多。

  『前幾天,我們進行了今年度第三次的武裝司書升格審核,結果有三名見習生符合資格。我想藉由今天這個場合向大家介紹一下,請到台前來。』

  在米蕾波可的催促下,三名年輕人走上舞台。

  「請你們依序向大家簡單問候並做個自我介縉,從最右邊開始。」

  最先點頭行禮的是一名笑容滿面的少年。他個頭矮小,有張可愛的娃娃臉,看起來出身於優渥家庭,給人一種寵物犬的印象,他以爽朗的聲音開始自我介紹:

  「大家午安,我叫利茲力,今年十八歲,興趣是料理和園藝,喜歡的顏色是粉紅與天空藍,擅長的菜色是沙丁魚派和伊蕾伊雅小姐傳授給我的香煎鮭魚。今天我拿出看家本領做了一些菜,已經豐盛地在那邊擺盤,還請大家盡情享用。」

  會場傳來拍手聲與「很好吃喔」的鼓舞。

  「……真搞不懂你的工作究竟是什麼。下一位請。」

  接著出現的是一名短髮少女。她那對惺忪的睡眼看著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向,少女望著天花板好一會兒,不久開始小小聲地說:

  「我是武裝司書黛娜,水藍色的小鳥吱吱喳喳地向我細訴明日的雲朵。雲兒輕飄飄、輕飄飄地,明明是春天,卻宛如落葉一般。」

  「……她在說什麼?」

  凱薩莉蘿一陣嘀咕。

  「這個女孩真有趣。」

  馬特阿拉斯特則是笑得肩頭一陣顫動。

  「明月、小貓,和貓頭鷹,就如同二次函數的算式般跳躍,然而,為何小丑卻沒為此感到興奮?收藏在邦特拉圖書館內所有的『書』,是夜裡的細雪,我們武裝司書恰似剛燉煮好的羊奶,而北斗星的六角形,又何以為我閃爍呢?」

  「誰知道啊。下一位請。」

  聽到米蕾波可做出這種回答,這名叫做黛娜的新進武裝司書倒是乾脆地下台一鞠躬。

  於是,換第三人走上舞台,他走路時還右手右腳同時行進,然後就僵在台上不發一語,全身微微地顫抖;米蕾波可隨即為這名新人武裝司書解圍。

  「他只要同時被七人以上的人注視的話,全身就會不聽使喚,所以這段致詞就先跳過吧。你可以下去了。」

  新人武裝司書連名字也沒報上,就夾著尾巴逃下台去。

  「喂,怎麼只有這樣啊!」

  米蕾波可額冒青筋,無視於會場傳來的奚落聲。

  「那麼接下來,有請代理館長對他們幾位訓示身為武裝司書應有的心理準備吧。」

  米蕾波可面向會場的角落,哈繆絲獨自一人坐在那裡吃色拉。

  哈繆絲嘴裡一邊嚼著色拉,一邊走到台上,從米蕾波可手中接下擴音器後只說了句:

  「真麻煩,我懶得說啦。」

  隨後又返回會場的角落,米蕾波可皺著眉拿起擴音器。

  「……那麼,致詞就到此結束,請大家繼續用餐暢談吧。」

  米蕾波可留下這句話後,便從台上逃下來了。

  「總覺得我們武裝司書中,好像每年都會增加一些怪人呢。」

  「妳還敢說別人啊。」

  被馬特阿拉斯特這麼一說,凱薩莉蘿大感意外地蹙起眉頭。

  而米蕾波可則怒氣沖沖地走過來。

  「謝謝妳,米蕾波。」

  「凱薩莉蘿小姐,為什麼妳要指派這種任務給我?」

  「我知道反正也沒人想聽嘛,而且又覺得致詞很麻煩,所以就找米蕾波妳來幫忙囉。」

  凱薩莉蘿哈哈大笑。

  「妳講得很好啊,滿有趣的。」

  「哼。」

  馬特阿拉斯特話才剛出口,米蕾波可立刻不留情面地別過臉去。

  「我根本就不該來的,真受不了。」

  米蕾波可發著豐騷,轉身離開馬特阿拉斯特。

  「唉~~那傢伙一點都沒變。」

  「這也是米蕾波的優點,你就別在意了。」

  凱薩莉蘿笑著說道,馬特阿拉斯特聽了點點頭。

  自宴會開始已經過了一個小時,米蕾波可坐在會場的角落,在心中埋怨著:早知道就不要來了。

  她原本就不喜歡熱鬧的場所,除了討厭吵鬧聲之外,更厭惡那些喝得爛醉的酒鬼。

  米蕾波可環視整個會場,路易克與札姆羅抱著啤酒桶在拼酒量,拉斯馬與可伊歐魯扭在一起就要打起來,邦伯則在自己的桌前擺滿了料理,在旁邊大吃特吃。

  馬特阿拉斯特坐在大廳的鋼琴前,彈奏著一首從未聽過的曲子,凱薩莉蘿與葛摩等人則圍在琴邊獻唱。

  大家平時都是值得尊敬的前輩,然而現在卻像個白癡一樣嘻鬧。

  「這究竟是怎麼了?」

  米蕾波可喃喃自語。

  不過,或許是連嘻鬧都不會的自己錯了吧。當她一個人無聊地坐在一旁時,便不經意萌生這樣的想法。

  「……」

  米蕾波可突然想起一年前的戰役。每當她撫摸長及胸前的秀髮,便可實際深刻感受到時間的流逝,然而,一切卻又宛如昨日才發生的事。

  她的腦中浮現在那場戰役中喪命的人們。

  這樣恣意狂歡真的可以嗎?明明有太多人被牽連而白白犧牲,明明洛蘿緹和伊蕾伊雅再也無法參加這場宴會。

  新人武裝司書黛娜走近米蕾波可,將手中的玻璃杯遞給她。

  「有什麼事嗎?黛娜。」

  黛娜用不解的眼神盯著米蕾波可。

  「任誰都不想忘記那件事,可是有時候如果不將牽掛暫時拋開,就會被思念絆住而無法前進。因為大家都是不擅長遺忘的人,所以今天要努力地忘卻一切不開心。」

  米蕾波可從黛娜手中接過玻璃杯,杯中盛滿淡琥珀色的液體,她應該是想鼓勵自己開心點吧。

  「謝謝妳。」

  米蕾波可出聲道謝,並且喝光杯裡的液體。明明口感微甜,卻有種辣喉的刺激感,這是她第一次品嚐這種玩意兒。

  「這是什麼?」

  黛娜沉默地指向吧檯,一隻銀製的器皿內盛著上方飄浮著柳橙片的飲料。

  「這是水果雞尾酒(潘趣酒),妳可以自己舀到杯裡喝喔。」

  黛娜如此說明。雖然這樣的喝法不符合禮儀,但是感覺還不錯。米蕾波可再舀了一杯酒喝進肚裡,水果酒異常柔順地滑進喉嚨。

  「真好喝。」

  米蕾波可一邊眺望著玻璃杯,一邊露出微笑。

  ——1926年2月。

  蒼淵咒病大亂結束,邦特拉圖書館用眾多犧牲者的性命作為交換,終於獲得這場勝利,敵方總帥卡酋亞=畢因哈斯最後被艾恩立凱擊斃。然而,戰鬥並沒有因此劃下休止符。

  對武裝司書而言,大亂後的一個月或許才是最艱困的時期。他們一方面要保護過去神島嶼的受災者,一方面要復興已成毀滅狀態的城鎮;另一方面還得去拯救分散在近海一帶的各國海軍士兵。

  他們不得不竭盡所有的力氣,在另一場名為「人命救援」的戰役上奮戰。

  除此之外,與神溺教團之間的戰爭仍持續進行,誰也無法保證神溺教團是否真的將所有的棋子撤出。

  他們無法確認洛蘿緹『書』中記載的前武裝司書卡酋亞,是否真為神溺教團的首腦。說不定連他都只不過是個受人操控的傀儡,背後還有真正的幕後主使者。

  說起來,神溺教團的恐怖之處,就是它即使滅亡卻還能繼續存續。武裝司書擊潰神溺教團的次數,在歷史上就超過五根手指頭之多,然而,每次神溺教團都能起死回生。

  武裝司書們雖然致力於復興工作,但仍要繼續與神溺教團奮戰。

  在擊倒卡酋亞之際,沒有任何人確信神溺教團會因此而滅亡。

  蒼淵咒病大亂後的兩個月,發生了一起可以寫進歷史的事件。

  駐守在托亞托礦山的見習生,火速駕著飛機衝進邦特拉圖書館。

  「『書』出土了!『書』、『書』出土了!」

  即使他這般大聲嚷嚷,也沒有多少人能當下理解他的意思,因為神溺教團信徒的『書』是絕不可能被找到的,大家一直都是如此認為。

  「請冷靜一點,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米蕾波可拿水給驚魂未定的見習生喝,見習生邊咳嗽邊喊說:

  「信徒的『書』被挖出來了!」

  經他這麼一說,米蕾波可才開始察覺事態的嚴重性。

  這次發現的,是一名在托亞托礦山被殺害、叫做伍斯帕的信徒的『書』。他之前雖然跟隨過亞奇多,但經確認曾敗在洛蘿緹手下,屍體在那之後也有被人發現。

  除了哈繆絲之外,幾乎所有的武裝司書都聚集到邦特拉圖書館一窺這本『書』。

  「信徒的書怎麼會突然出現?」

  武裝司書的心情可說是懷疑和喜悅參半,因為神溺教團封印『書』的方法仍不為人知。

  在米蕾波可的大力調查下,判斷出一名叫做夏爾=史特萊特的人物與『書』的封印有很大的關連,可是在打倒夏爾=史特萊特之後,『書』的封印還是持續地進行。

  武裝司書們不明白信徒的書為何會被找到,各個露出狐疑的表情。

  「算了,不必追究囉。雖然不知道理由,但現在『書』總算被我們挖到了,這已經很值得慶幸啦。」

  哈繆絲如此告訴武裝司書們。

  「因為我們的奮戰,而讓封印『書』的機關喪失機能,現階段也只能這麼推論了。」

  馬特阿拉斯特接著補上這一句。

  還有一個令武裝司書感到不解的地方,那就是記載於伍斯帕『書』中的一段記憶,卡酋亞曾經讓伍斯帕看過一小塊『書』的碎片。

  伍斯帕被告知,那是曾經見過天國的男人的『書』

  所謂的天國,一直以來僅被認為是神溺教團捏造出來的幻想,萬萬沒想到天國竟存在於現實世界中。

  在那個被稱做天國的地方,的確存在著超乎人類想像的幸福,任誰見到這本書的碎片,一定都會想上天國;為何人們會信奉神溺教團,讀了這本『書』便能明白個中道理。

  天國的真實性成了調查的最優先任務。陸續被挖掘出來的信徒們的『書』,以及從信徒秘密指揮處發現到的數據都可作為依據,交叉比對這些數據後或許可以找出真相。然而,受到神溺教團秘密主義的高牆阻擋,以致於調查遲遲沒有進展。

  特別是天國的真相與拉斯哥爾=奧塞羅的真面目,更被視為神溺教團的絕對機密。

  「看來真實就只能靠翻閱卡酋亞=畢因哈斯的『書』來解謎了。」

  每個武裝司書都這麼說,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唯獨卡酋亞的『書』遍尋不著。

  結果,事實竟然從意外的地方被揭曉,原來答案就在邦特拉圖書館的封印書庫裡。

  「快來看這本『書』」

  尤奇佐納如此說完後,拿來『書』的一部分碎片,這是他在第三封印書庫角落偶然發現的。依記錄顯示,這五百年內沒人閱覽過這本書,因為並沒有留下之前的記錄,所以這很有可能是一本被封印之後,就再也沒被翻閱過的『書』

  「裡面寫些什麼?」

  米蕾波可問道。

  「書裡有寫到天國的真相。」

  武裝司書們爭先恐後地觸摸這本『書』

  這是距今一千八百年前的一名魔術師的『書』

  由於書的內頁幾乎有一半缺損,所以無法完整閱讀,不過剩下的部分仍有記載關於魔術的內容。

  我們或許可以稱他為夢魔,他能操弄人們的夢境,讓人夢見完全混淆現實的夢。他在過去曾侍奉古代某位貴族,有時讓他的敵人頻頻作惡夢以破壞對方的精神力,有時讓他的親近之人夢見幸福的美夢。

  「尤奇佐納先生,換句話說,所謂的天國,是指這名魔術師虛構出來的夢境嗎?」

  聽到米蕾波可的問題,尤奇佐納隨即點頭。

  「……現在,人類的足跡幾乎踏遍創造神所創造的世界,即使走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也找不到那個傳言中的天國邊境。

  既然如此,天國想必位在某個不屬於這個世上的地方。

  例如在夢境中。」

  「……」

  目前,武裝司書還有一些事無法理解。若說神溺教團長久以來所渴求的目標只是一場夢,這個結果未免太不值得了。

  尤奇佐納開始向如此思索的米蕾波闡述。

  「這只是我的假設,雖然其中可能包含了想像的部分,但應該不至於有太大的差異。就以我個人對神溺教團歷史的解釋……」

  尤奇佐納所說的神溺教團歷史,就是這麼一回事。

  曾經有某個人讀了一本夢見天國之人的『書』,接著,殊不知『書』中內容是夢而閱讀此『書』的人們,逐漸相信天國確實存在。

  一千八百年前,人類僅住在西方大陸的某幾個區域內,因而使他們深信在未知的新天地裡,有個蘊藏無限幸福的地方。

  於是,渴望前往天國的人們在不知不覺中增加了。

  這也是神溺教團的開端。

  人們彼此交談,討論天國究竟是何物,歷經長期議論的結果,所謂的天國逐漸被人們想像成是聚集人類幸福的場所。這樣的妄想不久之後變成謠言,謠言成為傳說,最後不知不覺中演變成不容置疑的事實;如此一來,神溺教團的教義便確立了。

  但是,實際上天國並不存在,為了隱瞞這個事實,於是他們創造出拉斯哥爾=奧塞羅這樣的虛構人物,並將天國尊崇為一處絕對不可侵犯的聖地。

  一切都是虛構下衍生的產物,他們是一群無法分辨現實與妄想的人,以謊扯謊來鞏固眾多教義,這才是神溺教團的真實。

  這下總算可以瞭解神溺教團為何無法徹底消滅了,因為即使消滅了神溺教團,傳說依舊會在某地暗中流傳;更何況不管是什麼時代、什麼地方,都有無法分辨現實與妄想的人們。

  「舉例來說,就像是卡酋亞=畢因哈斯嗎?」

  「一點也不錯。」

  尤奇佐納如此說完後,便結束了這個話題。

  若要說它荒謬,肯定沒有比這更荒謬的事了。妄想衍生出妄想,進而引發那些令人恐慌的戰爭;為了那個妄想,還造成無數人的死傷。

  「這終究只是假設性的說法,雖然很有說服力,可是真相依舊不明確。」

  哈繆絲開口說道,尤奇佐納也點點頭。

  「我們尚未得知神溺教團信徒的『書』為何沒出土的理由,所以今後也要繼續調查。」

  哈繆絲向武裝司書們明確聲明,要繼續調查有關天國的實情。

  然而,在那之後並沒有發現卡酋亞的『書』,亦無法掌握往天國或是拉斯哥爾=奧塞羅的真面目。

  即使殺光所有殘餘的信徒,還是沒找到知道事實真相的人。

  尤奇佐納的假設逐漸被大家當作事實,到最後,他的假設就這樣被認定為結論。

  在伍斯帕的『書』出土的六個月後。

  米蕾波可透過思考共有,向各國首腦與現代管理代行官宣佈神溺教團滅亡的消息,並公開教團的真面目。

  如此一來,武裝司書與神溺教團之間的戰爭便正式宣告結束。

  之後進行了和各國首腦的協商,最後決定將事後處置全權委託武裝司書負責。是否要將神溺教團的真相公諸於世的問題,則因為顧慮到會造成很大的影響,而暫時靜待宣佈的適當時機。

  雖然有些地方無法釋懷,但這場武裝司書與神溺教團的戰爭總算畫下了休止符,長期的混戰終於陪柬。

  ——現在,1926年12月28日。

  「……嗯,好好喝。」

  米蕾波可乘著酒勁,舀了杯水果酒一口氣喝下,在幾杯黃湯下肚之後,感覺心情越來越好,酒真是不可思議的飲品。

  直到剛才為止,她都還在憂心與神溺教團的戰鬥,心情也因此非常鬱悶,可是喝了幾杯之後,好像連神溺教團的事都忘得一乾二淨。

  「這樣子真的好嗎?」

  米蕾波可自言自語。

  「很好啊。」

  一旁的黛娜回答。

  米蕾波可心想:神溺教團的本質,恐怕不只是天國這樣的妄想而已。

  造就出神溺教團的推手,是像希葛爾那種為了擁有幸福而不惜犯下任何勾當的人心,亦是對貪婪和傲慢不感羞愧的人類愚知。

  當那樣的人聚集在一起,獲得所謂神溺教團的心靈支柱後,便釀成了各種令人不寒而慄的暴行。

  神溺教團令人啼笑皆非,而他們的勝利也一樣啼笑皆非。

  但是,為此犧牲的人命絕不愚蠢,不論是洛蘿緹、伊蕾伊雅,還是路易蒙他們。米蕾波可的腦中瞬間浮現出他們的臉孔,很快地又消失不見。

  「大家,對不起……」

  如此喃喃自語後,米蕾波可又再喝了一杯。

  「就讓我好好地享樂一番吧。因為,這個世界終於恢復和平了。」

  不知不覺中,銀製器皿內的酒全部喝光了,於是米蕾波可叫來了見習生,要他們再幫自己拿杯酒來。

  另一方面,武裝司書們圍在會場的某個角落,彈琴的馬特阿拉斯特就在他們的中間。他修長的手指輕快地在鍵盤上跳躍,就在演奏結束的同時,會場響起一片如雷掌聲。

  「這是『弗爾貝克市的週末夜』,不知大家還滿意嗎?」

  馬特阿拉斯特張開雙手,向眾人露出微笑。

  「真不愧是打混高手,這首曲子你練了多久啊?」

  葛摩拍手問道。他和馬特阿拉斯特同年,是一名資深的武裝司書,修剪整齊的鬍鬚與一身古典西裝打扮,實在與武裝司書極不相襯。

  「什麼打混高手,這種簡單的曲子,我只要看一下樂譜就會彈了。」

  「真的嗎?你好厲害唷。」

  凱薩莉蘿稱讚道,接著跳到鋼琴上。

  「凱薩莉蘿,不要輕易相信馬特阿拉斯特的話,這是絕對不變的鐵則喔。」

  葛摩發出一陣竊笑。

  馬特阿拉斯特無奈地聳聳肩,看來他已經完全被貼上打混高手這個標籤了。由於平常在圖書館幾乎見不到他的蹤影,所以對其他武裝司書而言,他這個頭銜根本是理所當然。

  馬特阿拉斯特這一年來始終在暗地裡執行工作,他一手擔下無法透露給一般武裝司書知道的秘密任務。

  馬特阿拉斯特的任務就是守住神溺教團的秘密,以及設法讓神溺教團繼續存在。

  縱使是如此八面玲瓏的馬特阿拉斯特,這個任務對他來說也是非比尋常,因為他必須騙過所有的武裝司書才行。

  他也算是度過了一個漫長而艱辛的一年,而他努力的成果就是這場和平的宴會。

  ——1926年1月。

  在艾恩立凱與洛蘿緹多方的努力下,卡酋亞終於被擊倒,失去指揮官的神溺教團全然失去反擊的力量。武裝司書在復興之餘,為了斬草除根而肅清教團殘存的餘黨,為了追查神溺教團的真相,也努力地搜尋情報。

  馬特阿拉斯特並沒有參與這些工作,因為他身負更重大的任務。

  「唔……連頭都痛起來了。」

  馬特阿拉斯特一邊像煙囪般地抽著煙斗,一邊如此嘀咕著。這裡是他位於伊斯摩共和國的私人別墅,馬特阿拉斯特將此處當成他從事檯面下任務時的據點。

  他被付予的使命有兩個。

  第一個使命是:對底層的武裝司書隱瞞神溺教團的真相,包括神溺教團其實是武裝司書的下層組織,以及天國確實存在於邦特拉圖書館第二封印迷宮裡。他必須隱瞞這些機密。

  另一個使命則是:讓神溺教團繼續存在,設法讓心中燃起打倒神溺教團鬥志的武裝司書停止戰火,還得避免被武裝司書察覺自身和神溺教團的關係。

  馬特阿拉斯特不停地咳嗽,他因為煙斗抽得太凶導致喉嚨乾澀,就這樣持續在吞雲吐霧之中苦思對策,轉眼間過了一個星期。

  「看來您正在傷腦筋,馬特阿拉斯特先生。」

  穿著喪服的少年在背後嗤嗤竊笑,他是搬運人類『書』的追憶戰器『夜』,此刻的模樣亦別名為拉斯哥爾=奧塞羅。

  別墅裡堆放了數十本『書』,全都是拉斯哥爾搬到這裡的神溺教團信徒的『書』。

  「就跟你說要妥善處理嘛,你說這下該怎麼辦?」

  「馬特阿拉斯特先生不是天生擅於說謊嗎?不如趁機一展您的長才吧?」

  拉斯哥爾笑著提出建議。

  「你這麼說也沒錯啦,不過這差事還真是有夠累人。」

  馬特阿拉斯特一面抱怨,一面輕咳了幾下。屋內煙霧瀰漫,看起來就像著火似地。

  「無論是武裝司書或是見習生,大家全都繃緊神經蓄勢待發,你說該如何處理這件事啊?」

  「就照以往的做法隱瞞眾人不就行了?」

  過去,他們和神溺教團間的戰役,都是在把信徒趕盡殺絕的同時宣告結束,以致於神溺教團的真面目在歷經了漫長的歲月,還能曖昧地隱藏下去。

  「就是無法重施故技,所以我才傷腦筋。」

  馬特阿拉斯特把煙灰抖落在煙灰缸裡,再次點了根煙。

  「總之,都怪這幾年秘密不斷被人揭穿。

  神溺教團的總帥是創造真人並予以統率的樂園管理者,神溺教團的目的在於前往能獲得一切幸福的場所——天國。神溺教團的『書』被拉斯哥爾=奧塞羅挖掘後,便會運往天國,這些重要機密一個勁地外洩出去。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卡酋亞造成的。」

  馬特阿拉斯特發了一陣牢騷。

  在卡酋亞出現以前,神溺教團一直都被外界認定成以『認同人類的慾望,作惡毫不猶豫』為教義的宗教團體,不論是樂園管理者或是天國的存在,都不為外人所知。

  所以,只要消滅邪惡的人類,對一般市民隱瞞神溺教團的存在,神溺教團自然就會絕跡,事情也可以就此解決。

  可是,如今卻無法像這樣稱心如意。

  「卡酋亞那傢伙到底要為難我到什麼時候才肯罷休,真想讓他活過來再殺他個一次。」

  不知道秘密的武裝司書正在著手進行調查,尋找神溺教團渴求的天國究竟為何,以及卡酋亞何以成為樂園管理者。

  他們各個身懷絕技,所以儘管調查步調稍嫌緩慢,卻也穩定地進行著。

  「我記得好像是葛摩吧,他在調查卡酋亞成為樂園管理者的來龍去脈,還特別陳情說希望能讓他閱讀當時代理館長的『書』。我怎麼可能答應讓他看那種東西啊,哪能說出他是奉代理館長的命令才成為樂園管理者的!」

  馬特阿拉斯特胡亂地搔了搔頭,看來他這次真的一籌莫展了。

  再這樣被調查下去,或許會被他們挖出真相也說不定,那是絕對不能被人知道的真相。

  要是真相被揭穿,武裝司書肯定會分崩離析,必須想辦法讓武裝司書們停止調查。

  「不妨向他們施壓,您覺得意下如何?直接告訴他們不得再繼續調查神溺教團。」

  「如果真的這麼說的話,不就等於講明了武裝司書和神溺教團之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嗎?想不到你這傢伙還真是不可靠。」

  「真是非常抱歉,說來說去都怪在下的性能不良。」

  拉斯哥爾看起來十分愉悅地笑了出來。

  馬特阿拉斯特看向放在桌上的紙,紙上亂七八糟地寫著今後該進行的劇情草案,並下了一道『神溺教團是如何誕生的呢?』的標題。

  「只好用這個來欺騙大家了。」

  他從疊高的信徒『書』堆中拿起了一本書,那是一本名為伍斯帕的男人的『書』

  「拉斯哥爾,請你重新把這本『書』埋回托亞托礦山吧。」

  「喔,如此一來,不是會被武裝司書見到神溺教團的『書』嗎?」

  「沒辦法,事到如今只能以這個腳本將錯就錯囉。」

  ——1926年2月。

  武裝司書一陣慌亂,因為伍斯帕的『書』被人從托亞托礦山中挖了出來,那正是拜託拉斯哥爾埋回去的書。

  馬特阿拉斯特不只讓他埋了伍斯帕的『書』,還有許多信徒的『書』都被一併埋了回去。

  今後恐怕會有更多信徒的『書』被世人發現吧,但是也僅限於那些不知道重要秘密的下級信徒。

  「不知道能不能騙得了大家。」

  馬特阿拉斯特與哈繆絲在代理館長辦公室裡談話。

  「哎呀,總會有辦法解決的啦,你編的劇本向來都很有成效呢。」

  哈繆絲如此說道。

  「剩下的就是要在什麼時候使用那本『書』吧。」

  「是呀。」

  依照馬特阿拉斯特的劇本安排,在這之後將會公開夢魔的『書』,藉此徹底瞞騙天國的真相,然後營造出神溺教團滅亡的假象。

  「我看夢魔的『書』就交由尤奇佐納去處置吧。」

  「交給尤奇佐納?我和妳就不行嗎?」

  「我最討厭和這種麻煩事有所牽扯了。邦伯一副傻里傻氣的樣子,沒什麼說服力,至於你這個大騙子,說什麼都不會有人信吧。」

  「妳說的沒錯。」

  馬特阿拉斯特露出苦笑。不論怎樣,徹底欺瞞武裝司書的計劃仍持續進行著,再來就只能亦步亦趨地努力做到不讓人心生疑竇。

  「那麼,接下來就是要避免神溺教團死灰復燃,所幸現在已經有候補人選了。」

  馬特阿拉斯特想起樂園管理者候選人的臉。明斯的素質雖然無可挑剔,問題是他是否願意承接。

  「妳已經告訴明斯了吧?」

  「還沒呢,這件事就交給你辦囉。」

  「……又是我?」

  哈繆絲隨即噘起嘴表示:

  「我現在忙得很,忙著館下街的復興、忙著賠償慰問遺族,還得和各國之間做政治交涉。尤奇佐納和邦伯也忙得脫不了身,所以只剩下你了嘛。」

  就像哈繆絲所說的,這種檯面下的工作原本就是他該負責的。

  「對了,要是明斯不同意的話,那該怎麼辦?」

  「這還需要問嗎?就由你來當樂園管理者囉。」

  馬特阿拉斯特一邊心想「饒了我吧」,一邊走出門外。

  ——1926年4月。

  聽到明斯允諾擔任樂園管理者一職,馬特阿拉斯特打從心底鬆了口氣。其後,馬特阿拉斯特也為了新生神溺教團的組織編制與支持活動,奔走於世界各地。

  從旁來看的話,他的行為看似成天都在遊山玩水,但其實那只是馬特阿拉斯特刻意去偽裝成玩樂的模樣。

  實際上,馬特阿拉斯特從來沒有這麼忙過,而他的努力也有了成果,新生神溺教團的組織終於成形。

  就在這個時候,馬特阿拉斯特接獲哈繆絲的召集令;同一時間,尤奇佐納與尤莉以及邦伯等人也被傳喚過來。

  共同守護神溺教團秘密的幹部們全都齊聚一堂。

  由哈繆絲指定的會合地點就在圖書館上空,也就是邦伯駕馭的鯨魚上。

  「嘿。」

  他輕聲吆喝,從屋頂往鯨魚身上一躍而上。就算是在哈繆絲的辦公室,也難防被竊聽的可能性。

  「馬特,好久不見啦。」

  說這句話的人是武裝司書最強之一、駕馭鯨魚的邦伯,也是深知武裝司書秘密的其中一人,他和明斯是在同一時期從哈繆絲口中得知秘密的。

  「好久不見了,馬特阿拉斯特先生,見到您安然無恙,真是可喜可賀。」

  站在一旁的人,是被稱為下屆代理館長的尤奇佐納以及他的妹妹——也就是他忠實的搭擋尤莉。早在武裝司書與神溺教團的戰爭開打之前,他們就已經被告知秘密了。

  尤奇佐納僅僅回以冷傲的視線,連個招呼也沒打,尤莉則是恭敬有禮地行一鞠躬。

  最後,哈繆絲從邦特拉圖書館的最高處大幅躍身,跳到了鯨魚身上。

  這真像潛藏在暗地裡操控世界的惡魔黨集結勢力啊。馬特阿拉斯特來回看著同伴們的臉,心中不禁萌生這樣的想法。

  「嗯,大家都到齊啦。」

  哈繆絲拍了拍手。

  「世界各地的重建工作正在順利進行中,他們和神溺教團之間的戰爭也巧妙地粉飾太平,而且,由明斯主導的神溺教團也已經培育出良好的組織。

  這一切多虧大家的努力,謝謝你們囉。」

  「……代理館長,妳應該不是為了說這些廢話才找我們來的吧。」

  尤奇佐納忍不住念兩句。

  「你這個人還真是急性子耶。唉,算了,也差不多該解決之前暫擱在一邊的問題囉。

  也就是那個殘存的叛徒——奧莉薇亞=利崔特。」

  經她這麼一說,馬特阿拉斯特這才回想起還有這麼一號人物。

  「那女人還活得好好的,現在恐怕正躲在某個角落裡,伺機等待反撲的機會,所以我們得想出個對策才行呢。」

  「那麼,妳所謂的對策是?」

  「自從我讓她逃走的那一刻起,就不停地尋找她的蹤跡,看來這下真的得下工夫去找了。」

  哈繆絲才剛說完,尤奇佐納便轉身往回走,打算從鯨魚背上跳下去。

  「喂、你要去哪裡呀?」

  尤奇佐納無視哈繆絲的制止,直接從鯨魚背上跳了下去,留下的尤莉則面露微笑地說:

  「雖然這麼說很失禮,但她只不過是名普通的女孩子,我不認為她會是有必要召集我們過來討論的對手。只要找到她的人加以處理,事情不就解決了嗎?」

  「妳太過輕敵了,那女人可是掌握了大局喔。妳不認為她手中握有的秘密,足以將整個武裝司書瓦解掉嗎?」

  「既然如此,殺了她不就成了?」

  尤莉面露溫柔的表情,卻說出令人無法想像的冷酷話語。她是一個一旦與她為敵,就會使出非常殘忍手段對付你的女人。

  「那麼恕我先告辭了。」

  尤莉壓住裙襬,從鯨魚背上一躍而下。

  「那兩個人根本就沒聽懂我的話嘛。」

  「不過代理館長啊,那女人會有什麼問題嗎?暫時不管她應該也沒差吧?況且她還是個美人耶。」

  邦伯一邊「喀哩喀哩」地吃著零食,一邊悠哉地說。馬特阿拉斯特暗自心想:這和她是不是美人應該沒關係吧。

  「當然有問題了,因為她知道凡德=魯加的存在呀,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算了。」

  哈繆絲停頓了一下。

  「但那女人很有可能知道『堇色願望』,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邦伯把零食的袋子隨手一丟,然後開口問道:

  「妳說的那個『堇色願望』究竟是什麼啊?我怎麼聽都沒聽過。」

  馬特阿拉斯特則是從旁插嘴說:

  「說的沒錯,聽說那是毀滅天國的唯一手段。」

  「那可就不得了啦,這回非殺了她不可。」

  邦伯張嘴大笑起來,馬特阿拉斯特發現他眼中潛藏著銳利的光芒。

  「話說回來,那東西要如何毀滅天國啊?」

  在此瞬間,馬特阿拉斯特拔出槍,並將槍口瞄準邦伯的眉間。

  「嗯?馬特,你這麼做的用意是?」

  「沒什麼,我在想你該不會在動毀滅天國的歪腦筋吧。」

  馬特阿拉斯特笑了,畢竟邦伯得知這個秘密的時間還很短,他或許連天國是什麼都還不是很瞭解。

  「……要是我真的這麼打算,你又會怎麼做?」

  邦伯笑著提問。

  「那當然只有賜你一死了。」

  馬特阿拉斯特與邦伯笑成一團,兩人笑了好一會兒之後,邦伯終於舉雙手投降。

  「我知道啦,不問就是了,你真是個恐怖的男人。」

  「感謝你的善解人意。」

  馬特阿拉斯特如此說完後,把槍收了回去。

  「老實說我也不是很清楚,因為要是我知道的話,肯定會產生毀滅天國的愚蠢想法。」

  「那麼代理館長,妳打算怎麼做呢?雖然尤奇佐納剛才已經說過了,可是我也認為這種事沒必要把大伙全都找來討論啊。」

  馬特阿拉斯特點頭同意。

  「是啊,我覺得代理館長似乎對奧莉薇亞的評價過高了。」

  連續遭到四名屬下否定,哈繆絲露出些許不悅的表情。

  「我知道了啦。那麼,不管怎樣都先把她找出來,再殺了她就對了。這件事就交給馬特你全權負責囉。」

  「又是我啊。」

  馬特阿拉斯特聳了聳肩。

  「當然囉~~因為邦伯又不擅長做這種事,而且尤奇佐納也走掉啦。」

  「真受不了……我瞭解了。」

  哈繆絲點點頭後,便從鯨魚背上跳下去,邦伯不知為何還在那裡笑個不停。

  「可是馬特啊,你不覺得這樣很殘忍嗎?竟然叫我們連手殺掉一名無辜的女人,她根本就是惡魔黨的頭目嘛。」

  「這你不是最清楚嗎?」

  馬特阿拉斯特如此回答。

  「邦特拉圖書館的代理館長是這世上萬惡的化身,而我們則是魔頭下的爪牙。」

  馬特阿拉斯特留下這句話後也一躍而下。

  那麼,該去殺人了,去殺那個極有可能知道她不該知道的秘密的女人。

  ——現在,1926年12月28日。

  馬特阿拉斯特琴彈得有些疲累,於是離開了琴邊。他拿了好幾瓶放在吧檯裡的酒,自行搖起調酒器,調製雞尾酒也是他的興趣之一。

  馬特阿拉斯特品嚐著帶有啤酒苦味的雞尾酒,回想起這一年所發生的事。

  雖然這一年煩心的事很多,但是結果大致上還算滿意,除了能對武裝司書們繼續隱瞞秘密之外,新生神溺教團也在逐日完成當中。

  正因如此,他才能像此刻這樣悠閒地品嚐雞尾酒。

  然而,唯有奧莉薇亞這件事出乎意料之外。

  原以為她是個軟弱的目標,只要殺掉就能了事,萬萬沒想到事情竟然會演變成這種地步。他不得不承認當初太小看奧莉薇亞這號人物,畢竟她曾經從哈繆絲的手掌心成功脫逃。

  「你看你看,馬特先生。」

  凱薩莉蘿走過來和他搭話。

  「她看起來好怪喔,應該沒事吧?」

  馬特阿拉斯特將視線移向凱薩莉蘿手指的方向,看見米蕾波可站在放有水果酒的桌旁。

  她將酒倒入玻璃杯中一口氣喝下,接著又連續喝下第二杯、第三杯。

  「竟然以那種驚人的速度灌酒,莫非那傢伙原本就很會喝……」

  兩人走近米蕾波可。

  「喂,米蕾波,妳沒事吧?」

  「會有什麼事?」

  米蕾波可依舊是一臉平靜的表情,說話的語調也很正常。

  「妳很能喝嘛,怎麼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猛灌酒?」

  「我才沒喝什麼酒呢,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凱薩莉蘿搶走米蕾波可手上的玻璃杯,聞聞杯裡的味道,再用舌頭稍微舔了一下。

  「這杯裡有摻酒喔。」

  「……唔哦。」

  米蕾波可用奇妙的語調應了一聲。

  「葡萄酒、橙皮甜酒、檸檬汁與楓糖漿,再加上切成薄片的柳橙與萊姆,這種的酒精濃度雖然低,但的確是酒。」

  馬特阿拉斯特為她進行解說,米蕾波可則把凱薩莉蘿手中的玻璃杯搶回來,望著杯裡的酒好一會兒之後,開始慢慢地搖晃頭部。

  「米蕾波,妳還好嗎?」

  馬特阿拉斯特出聲關心,米蕾波可凝視著馬特阿拉斯特的臉好一陣子,然後……

  「咕。」

  隨後整個人直直地往後倒下,凱薩莉蘿與馬特阿拉斯特兩人無奈地聳聳肩。

  「該怎麼處理這孩子呀?」

  「唉~~找個地方讓她睡一下,到時她就會自己醒來了吧。」

  「馬特先生,那就麻煩你囉。」

  「為什麼是我?」

  正當他如此回問時,突然有人從背後開口對他們兩人搭話。

  「咦,那傢伙醉倒啦?」

  馬特阿拉斯特轉過頭去。

  「我記得她好像叫做米蕾波可吧,我送她回去吧。」

  站在後面的女人如此笑著說道,馬特阿拉斯特對這個人竟然也在場感到有些驚訝。

  因為站在眼前的女人,正是奧莉薇亞=利崔特。

  她是曾被哈繆絲=梅瑟塔追殺卻奇跡似逃脫的女人,是武裝司書與神溺教團共通的敵人,並遭到雙方人馬奪命。

  然而這位奧莉薇亞此刻卻身穿晚禮服,單手拿著香檳杯站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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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叛亂的起始

  ——現在,1926年12月28日。


  主辦這場宴會的人是凱薩莉蘿。

  這原本是場僅限武裝司書自家人參加的宴會,不過,凱薩莉蘿有特別對幾位和武裝司書有關係的人士發出邀請函,例如九個月前辭去武裝司書一職的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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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暗中潛入裡幕後黑影

  ——現在,1926年12月28日。

  在宴會會場的廚房裡,有一群忙著工作的青少年們,他們並非這間店裡的工作人員,而是武裝司書見習生。

  一般民眾被捲入武裝司書的爭吵中難免會受重傷,若真的造成民眾傷亡,就算是在宴會的情況下也是重罪一條。

  因此,較無受重傷之虞的見習生們,便被強制性地動員來此。

  「喂~~!你們這些見習生,別給我混、水、摸、魚!」

  新人武裝司書身兼料理長的利茲力依序敲了敲見習生們的腦袋,見習生們並非偷懶,而是單純地討厭他。

  利茲力性格惡劣,但是戰力十分強大,見習生們雖然氣在心裡,卻沒有人敢違抗他。

  「可惡,這根本就不是武裝司書的工作嘛。」

  「艾恩立凱先生的魔鬼訓練還比這個好。」

  「總有一天一定要給他點顏色瞧瞧!」

  見習生們一邊這樣發著牢騷,一邊工作。

  其中卻有個例外,那就是待在廚房角落裡洗著碗盤,名叫揚庫=庫因的少年。

  即使是在見習生當中,他也顯得格外稚氣,年約十五……說不定還更年輕;外型削瘦卻擁有一副鍛煉有素、肌肉結實的體格;不知為什麼身體到處都是傷。

  他穿著袒腹露肩的短襯衫外加皮褲,頭髮雖短,但後腦勺卻留有一條長及背部、以繩綁住的髮辮;長得看似親切,又好像有些迷糊;不過他的眼眸深處散發出聰穎知性的光芒。在場只有他一人不出聲抱怨,默默地做個勞動工作。

  「揚庫!盤子洗好的話,就把這籃馬鈴薯的皮削一削!」

  利茲力把裡頭裝有馬鈐薯的籃子丟向揚庫,揚庫沒讓馬鈐薯掉出來便順手接住。

  「我不在時也不准偷懶喔。」

  他雙手端著盛滿料理的大盤子說著,飛快地跑向會場。

  利茲力一不在,見習生們馬上忍不住發洩不滿之聲。

  「真是個專橫跋扈的傢伙。揚庫,你難道不生氣嗎?」

  攪拌著沙瓦醬的見習生們憤憤不平地問他,揚庫則冷靜地回答:

  「沒辦法,誰教我們技不如人。」

  「你的想法還真是成熟耶。啊~~肩膀好酸。」

  見習生同伴轉了轉脖子。

  「難道我們會一直遭受這樣的待遇?要是洛蘿緹還活著的話,至少不會這麼慘。」

  就在見習生說出這句話的瞬間,背後傳來一小聲罵他「笨蛋」的聲音,身後的見習生開口說:「你忘了自己在和誰說話嗎?」

  「……你們不需要太在我的感受。」

  揚庫從籃子裡拿出馬鈐薯。

  「我已經把洛蘿緹姐刻在心裡了。」

  「是嗎,好吧。」

  見習生露出有些尷尬的表情。不過大家會有所顧慮也是在所難免,他因為洛蘿緹的死感到多麼悲傷,在場的每個人都再清楚不過了。

  揚庫=庫因和洛蘿緹同鄉,他是一個崇拜她而一心想成為武裝司書的少年。

  

  ——1926年1月。

  

  揚庫從未參予過和神溺教團之間的作戰,大約在龍骸咳事件時,他才終於到了能進行魔術審議的十三歲。就算他想參戰,也只有成為累贅的份。

  揚庫在羅訥國的司書學校聽聞洛蘿緹活躍的事績,一個人感到沾沾自喜。他並沒有將自己想成為司書的事告訴洛蘿緹,因為他覺得一旦告訴她,會讓自己變得更依賴對方,而洛蘿緹也會凡事都多關照他吧,揚庫並不喜歡這樣。

  如今他卻對此感到後悔。

  或許他會成為洛蘿緹的累贅,或許什麼忙都幫不上,但儘管如此,揚庫也希望能和她並肩作戰;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願意代替洛蘿緹死。

  無論是在得知洛蘿緹的死訊時、或是在之後的大亂時,揚庫都只能待在司書學校的宿舍裡,側耳傾聽收音機廣播。

  蒼淵咒病大亂開始的兩個星期後,揚庫待在邦特拉圖書館地下閱覽室,閱讀著洛蘿緹的『書』。封館中的邦特拉圖書館書庫內,除了揚庫與米蕾波可之外沒有半個人影。在一片寂靜之中,他將桌上的『書』收進箱子裡的聲音顯得格外大聲。

  「我什麼都不知道,包括你和洛蘿緹村子裡的事。」

  米蕾波可低頭說明。

  「明明當了她一年的指導者,重要的事她卻什麼都不和我說,果然還是無法相信我嗎?」

  「妳認為洛蘿緹姐是個怎麼樣的人?」

  「……老實說,我把她當成競爭對手,說什麼也不想輸給她,所以一直與她較勁。可是,她已經到了令我望塵莫及的境界。」

  「……」

  「洛蘿緹是邦特拉圖書館的英雄,她的名字將永遠隨著艾恩立凱先生一同被傳頌下去。像我這種人,不管怎麼伸直背脊也構不著她。」

  揚庫緊握拳頭往桌面一擊,堅硬的實木桌瞬間碎成木屑四散開來。

  「當什麼英雄!」

  與其讓名字被流傳千古,不如多活一天來得更有價值。這就是洛蘿緹,即使是邦特拉圖書館的一切,也抵不上洛蘿緹的性命。

  洛蘿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看完了洛蘿緹的『書』之後,揚庫再次重返司書學校。校長在全校學生面前說:「戰死的武裝司書的空缺需要由你們來填補才行,我期待各位更進一步的努力。」

  然後,指名揚庫並要他站起來。

  「尤其是你,你是本司書學校繼摩卡尼亞以來最不可多得的人材,品行與熱忱更是無可挑剔。其它人不但要以揚庫為模範,更要有超越揚庫的決心致力於訓練。

  揚庫,你千萬不可以仗著自身的才能而自傲,今後還得繼續努力,以期早日成為死去武裝司書的後繼。」

  揚庫輕聲答應後,便坐回座位上。他心裡很明白,明白自己或許能頂替伊蕾伊雅或是摩卡尼亞的空缺,但是洛蘿緹的位置是任誰也無法取代的。

  無論自己的實力變得如何高強,都無法取代絡蘿緹。

  

  ——1926年3月。

  

  如同校長所言,揚庫是個模範生,不但急速提升實力,品行與訓練態度也毫無缺點。

  然而這樣的揚庫終究改變了,洛蘿緹的空缺在他的心中挖了個大洞。

  「住手!」

  學生間的戰鬥訓練才進行到一半,校長就制止了揚庫。制止的方法是開槍射擊,因為這是唯恐言語遏止不及的嚴重情況。

  鮮血從揚庫的肩上噴出,他整個人呆若木雞,右手拿著一把木製短劍,劍鋒停在距離訓練對手同學胸前三公分之處。

  對方自腰部以下都被宛如黏土般的物體纏住,而那雙眼睛也因為恐懼而睜得大大的。

  「就算只是木劍好了,只要加上身體的重量刺進去的話,對方恐怕也難以平安脫身。」

  「很抱歉,我練得太過火了。」

  揚庫如此說完連忙閃開,發燙的不只是他的頭腦,還包括心臟、呼吸,以及全身。

  「解除他的束縛。」

  「是。」

  揚庫解除魔法權利,纏在對方腰際上的黏土瞬間鬆開消失,連半點塵土都沒留下。

  揚庫的能力是泥,他可於體內產生並釋放出不具形體的泥巴,並依自己的意志任意改變其性質。若使其凝固,即可變得有如石頭般堅硬;若使其溶解,則可變成橡膠、膠狀物甚至為液態的水。

  雖然殺傷力不高,不過它的應用力卻較其它能力高出許多。儘管這項能力目前還處於開發階段,不過一旦能操控自如,揚庫將成為和沃肯及畢札克相同等級的戰士。

  「對不起,我剛才太過火了。」

  揚庫向對手道歉,校長則向他的對手提醒:

  「你自己也太大意了,你的對手可是揚庫,要更有危機意識啊!」

  「是、我知道了。」

  「雖說是訓練,但你也要以實戰的態度應戰。就把這次教訓當成死過一次,再重頭鍛煉吧!還有揚庫,這裡並非戰場,我命令你在自己的寢室內待命三天。」

  「是。」

  在一旁觀看的學生們低聲問道:

  「揚庫,你是怎麼了?」

  他則是回了句「沒什麼」就不再多說。

  揚庫和洛蘿緹一樣不喜歡傷害別人,他也認為自己是個無法殺人的人。

  但是,最近揚庫卻開始對此深感懷疑,在他體內產生了一股凶暴的衝動或是某種力量,抑或是有某種東西正要甦醒。

  

  ——1926年11月。

  

  揚庫堅強的實力深受肯定,校方也決定將他升格為見習生。為了獲得正式批准,揚庫與司書學校的校長一同前往邦特拉圖書館。司書學校發出批准後,照理說是不會拒絕他升為見習生的,所以實際上此行見面的意味較濃厚。

  「能以十五歲的年齡躍升為見習生,在現任武裝司書中也不到五個人。不過,你可別因此感到自傲,幾歲成為武裝司書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以武裝司書的身份做了什麼。」

  穿過邦特拉圖書館大門前時,校長如此告戒他。

  「是。」

  「你應該已經接到通知了吧,你的指導官確定是馬特阿拉斯特,要好好聽從他的命令喔。」

  揚庫跟隨校長一同走向馬特阿拉斯特的辦公桌,馬特阿拉斯特停下寫字的手站起來,和校長互相寒暄了幾句之後,便向揚庫伸出手。

  揚庫也反握他的手。雖然只是輕輕握個手,他卻能感受到馬特阿拉斯特不凡的腕力。

  「你好,我是馬特阿拉斯特,你們校長這招真是高明,硬是將照顧你這問題學生的工作推給我。」

  在這種場面下,一般即使是客套話,也應該會說「我很期待你的表現」之類的,然而馬特阿拉斯特卻直言不諱。

  「我是問題學生嗎?」

  「應該沒有半年遭到五次處分的優等生吧,而且全是訓練時失當的攻擊行為。」

  馬特阿拉斯特敲了一下桌上的數據,數據上寫有揚庫引起的事件。這半年來,原本品行端正的揚庫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揚庫了。

  而是個內心湧現殘暴衝動,而且越發無法自制的人。

  「就算說戰鬥就是武裝司書的工作,可是無法保有最低限度節制的人,可會成為制裁的對象。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馬特阿拉斯特讓校長先行離開,然後僅與揚庫兩個人面對面談話。

  「理由是洛蘿緹吧?」

  「是。」

  「她是個好孩子,會受影響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都已經事隔一年了,我想也差不多該是你在心中做個了斷的時候。」

  然而揚庫搖搖頭。

  「這件事我已經看開了,只是心裡就是會感到莫名的憤怒。」

  「是對神溺教團嗎?」

  「我也不知道。」

  揚庫誠實地回答。神溺教團滅亡,卡酋亞和殺害洛蘿緹的達托姆也都死了,因此已經沒必要再繼續憤怒下去。雖然他明知這個道理,但怎麼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遲遲找不到發洩的對象。

  「怒火無處發洩啊……這就棘手了。」

  馬特阿拉斯特壓了一下帽子,拿起辦公桌上的數據。

  「我想你的確可以從司書學校畢業,但是目前還無法升你為見習生。若你一直懷著那樣的心情,實在無法讓人將必須承擔責任的工作交給你。」

  「那我該怎麼做呢?」

  「你就先暫時待在我這邊吧。雖然沒有這樣的制度,不過我會請代理館長暫時不追究,等你的情況穩定下來後,再正式升你為見習生。」

  「那我需要做什麼事嗎?」

  「不需要,你只需調適好自己的心情,如果一直無法克服的話……」

  馬特阿拉斯特輕輕地笑了。

  「嗯,就到時再說吧。」

  就這樣,揚庫平白獲得一次長假。

  

  自從揚庫搬到邦特拉過去神島嶼的宿舍後,就變得沒事可做,圖書館裡幾乎沒有他認識的人。至於司書學校的朋友,則因為他接二連三的暴力事件而逐漸疏遠。此時,揚庫只能在街上閒晃。

  在這裡閒逛對自己究竟有什麼好處?接受馬特阿拉斯特的指導真的沒問題嗎?滿腹的疑問一一浮現心中。

  揚庫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定到了邦特拉圖書館的正門口。就在他想轉身回到剛才的街道時,突然發現旁邊有一條岔路。

  「……沒想到這裡還有一條路。」

  狹窄的岔路似乎圍繞著邦特拉圖書館,揚庫走進這條羊腸小道。

  他邊走邊思索著心中無處宣洩的怒氣。

  明明神溺教團已經毀滅,揚庫的憤怒仍舊無法收拾,不僅如此,反而與日俱增。

  「這是為什麼?」

  他出聲低喃。對了,這就是我之所以憤怒的原因。

  只要有戰爭,就肯定有人傷亡,揚庫當然也理解這個道理,只是被犧牲的人為什麼偏偏是洛蘿緹呢?為什麼要互相殘殺?為什麼會出現神溺教團?

  為什麼?就在他不停追問的同時,問題似乎越滾越大。

  憤怒的對象超出了神溺教團,怒氣被指向命運,被指向了全世界。

  揚庫只能一味地憤怒卻無能為力,就在他邊想邊往前走時,突然被某人叫住。

  「歡迎光臨困惑小徑。」

  揚庫停下腳步,將視線移向路旁,一名女性坐在白木製的長椅上,亞麻色短髮配上一身素淨洋裝,長得很漂亮。

  「……嗨,抱歉,突然叫住你。其實也沒什麼事啦,你別介意。」

  女子操著一口和她美麗外表極不相稱的粗魯語氣。

  「……困惑小徑?」

  「這是我擅自這麼叫的啦。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那些內心有所疑慮或困惑的傢伙,都會徘徊到這條小路上。

  蕾娜斯那女人就常來這裡閒晃,在這之前,摩卡尼亞那傢伙也來過這裡唷。據我所知,明斯那個人也同樣來散步過。對了對了,沃肯那小子也不例外。」

  在女子所說的人名中,有幾個聽起來很耳熟,那些人好像全都已經……

  「不過有個不祥的預兆喔,所有曾帶著煩惱走過這條路的人,都從邦特拉圖書館消失了,這是不是很玄呢?」

  女子笑著說道,只見她不時用手拍打、搓揉雙腿。她也是剛好來這裡散步的嗎?

  「妳也是嗎?」

  「是啊,你也是吧,尾巴頭少年。」

  女子看著揚庫的後腦勺如此叫他。

  「你在煩惱什麼啊?雖然說了不見得會比較好,但也不至於有什麼壞處喔。」

  面對這名素不相識、生平可能只見這麼一次面的女性,揚庫居然毫無顧慮地開口了。

  「一年前,有一名對我很重要的人被神溺教團殺死了,我至今仍對這件事耿耿於懷,即使過了一年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一年前的事就像昨天才發生一樣。如果是重要的人被殺,一輩子無法忘懷也是理所當然的。」

  並非刻意去安慰,而是就事論事地說。

  「那麼,你究竟在煩惱什麼呢?」

  「我想報仇,我想為她的死做個了結。可是我只能怒上心頭,卻沒有戰鬥的對象。」

  「這倒也是,因為神溺教團已經滅亡了嘛。」

  這名女性說到一半就站起身來。

  「不過,你真正的敵人還活著喔。」

  「咦?」

  「你的敵人不只是神溺教團,你的敵人還有武裝司書啊。」

  「為什麼?」

  女人往揚庫的反方向走去。

  「況且,神溺教團說不定還活著……不對,我想他們還沒滅亡。」

  女子轉過頭來留下這句話,隨後便揚長而去,揚庫一臉不解地目送她離開,心想:她也許只是個怪人吧。

  所以他馬上就忘了這名女性的事,然而,她說過的話卻深植於他的腦海。神溺教團還活著,而且真正的敵人是武裝司書。

  

  ——1926年12月6日。

  

  待在過去神島嶼也沒什麼好處,反正現在正值假期,於是揚庫決定離開此地,而他的故鄉——南方邊境小島是他唯一的去處。

  由於揚庫還不會駕駛飛機,所以買了張定期船票前往該島,經過一個星期的旅程,終於抵達南方邊境的港口。

  然後再搭乘接駁船,前往故鄉的村落。

  「……?」

  揚庫看見一艘小快艇正從水平線的另一端逐漸逼近,它就在揚庫所乘之船的正前方,連接故鄉村落與城鎮港口的直線上。

  「是從我們村子開來的嗎?」

  揚庫看到交錯駛離的快艇上有一名年約三十多歲的女人,是名從未謀面的陌生人。

  對方也看著揚庫,她的視線使揚庫感到一股險惡的預兆。

  再過一陣子,他就能明白這預兆背後的含意。

  

  揚庫抵達故鄉的村落,一個人走在通往村裡的路上。

  他突然發現一名人影,在看清對方後,揚庫鬆了口氣。那個人影很嬌小,身高大約只到揚庫的胸前,是名頭上罩了一條紅色麻布的少女,她名叫瑪妮=裡加,是揚庫的妹妹。

  「哥,你回來了?真的是哥嗎?」

  「沒錯啊,真的是我喔!」

  揚庫閉上嘴,嘴唇往兩旁撐開露齒微笑。

  「嘻——」

  「嘻——」

  瑪妮也以同樣的動作響應。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個動作成了兩人的問候方式。

  揚庫將瑪妮整個人高高地抱了起來,輕輕地左右搖晃。記得瑪妮以前很喜歡這樣玩,但現在卻驚叫連連,揚庫不予理會,繼續來回地搖晃著瑪妮。

  「哥,這樣我會怕啦。」

  「妳變重了喔,瑪妮,而且也長高了。」

  揚庫輕撫她的頭,直覺回到這裡果然是對的,原本盤據在腦海中的怒火像是謊言般地消失無蹤。

  瑪妮比揚庫小六歲,今年九歲,兩人雖無血緣關係,但就他們以兄妹相稱這點來看,就可以看出兩人的感情好到不容置疑。

  「哥,我要禮物、禮物啦。」

  「真現實,看來改變的只有妳的外表。」

  揚庫一面感歎,一面將妹妹最愛的核桃蛋糕送給她。這雖然是在街上隨便逛逛就買得到的糕點,但在這個村子卻買不到。

  「這是我的回禮。」

  瑪妮則從口袋裡取出一枚小小的玩偶。這是以紙折成、貌似銹球狀的小紙偶,生長在南方邊境的孩子們常會自己做這樣的紙偶來玩。

  原本應該要用漂亮的色紙來做的,但瑪妮遞給揚庫的卻是她裁剪小麥的包裝袋所製成的粗糙成品。但這並不重要,瑪妮只是一邊製作這個費工的小紙偶一邊等待。

  「謝謝妳。」

  在邦特拉圖書館的宿舍裡,也有好多像這樣的小紙偶,然而無論增加多少個,揚庫都不覺得排斥。

  「禮物就這麼一些,可以嗎?等哥以後領到更多的薪水,會買各式各樣的禮物回來給妳的。」

  「我有這個就夠了,所以不需要啦。」

  這並非客套話,而是女孩的真心話。

  「妳真是個乖孩子。」

  揚庫如此回答,心想回來見瑪妮真是太好了,光是見瑪妮一面,內心那股從未間斷且令他隱隱作嘔的憤怒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錯,自己的任務就是守護這個村落,一定要完成承襲自洛蘿緹的使命。無處宣洩的怒火根本毫無意義,只要一心想著成為武裝司書,以及守護瑪妮就夠了。

  

  安慰完嚷著想和他玩的瑪妮之後,揚庫返回雙親所住的家中。

  「我回來了,媽,您在家啊。」

  母親一人待在屋內織著麻布,這個人和瑪妮一樣,和揚庫並沒有血緣關係,不過她卻是代替親生父母將他扶養長大的人。

  「是啊,你回來啦,我一直盼著你回來呢。和瑪妮見過面了嗎?」

  「剛才在外頭就碰面了,看她那麼有精神真讓人欣慰。」

  「就只有那孩子總是精神奕奕的。」

  母親沏了杯用豆子烘焙而成的茶給揚庫,這是從前待在村子時常喝的懷念滋味。揚庫一邊喝著茶,一邊和母親閒聊。

  「我再過不久應該就能成為見習生,到時就有餘力寄錢回來了。」

  「真的很對不起,給你和洛蘿緹添麻煩了。」

  洛蘿緹在當見習生的那一年裡,持續把錢寄回村裡,並且分給每一個人,那筆錢支撐整個村落的生計。揚庫打從心底慶幸自己有這樣的能力,要是再遲個一年成為見習生,村子可能就要面臨破產的危機了。

  「可是我真的很擔心,會不會又發生像洛蘿緹那樣的事情。」

  「……放心好了,戰爭已經結束了啊,而且我大概會變得比姐更強。」

  「就是這樣我才擔心。」

  一年前,他在讀取了洛蘿緹的『書』後才知道,眼前的人原本想將還是嬰兒的瑪妮掐死,洛蘿緹因此大發雷霆,最後才會離開村落。

  然而,洛蘿緹的行動卻讓這個人完全改變了。她變得即使再辛苦,也堅持要將瑪妮撫養成人,洛蘿緹確實引導村民定向正確的道路。

  因此,揚庫也必須繼承這項使命。

  「對了,媽,您到外地打零工的情況怎麼樣?」

  揚庫想起數個月前從信裡得知的近況,母親會趁著照顧瑪妮的空檔前往礦山工作。

  「我無話可說,因為已經辭職了。」

  「為什麼……」

  母親並不是那種做事會半途而廢的人,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村裡的男人偷了礦山人員的錢,我也被當成共犯。」

  「媽沒偷錢對吧?既然如此,我去礦山一趟。我認識那裡的武裝司書,他還算是個明理的人……」

  「沒關係,不用了,武裝司書卡爾涅相信我的清白,只是其它的礦工與一般司書並不相信我。要是一味袒護我的話,一定也會讓卡爾涅更加為難吧?」

  「……我出去一下就回來。」

  

  一走出大門,瑪妮便纏著揚庫要他陪自己玩耍,揚庫則要瑪妮耐心等候,然後自行前往村落的偏遠地區。

  那群人聚在一問已經荒廢的山羊小屋裡,數名男人圍坐在一起飲酒作樂,其中還包括瑪妮的父親,連現任村長也在場。

  「什麼事?」

  對方散發出濃濃的酒臭味問道。

  「把偷的東西交出來。」

  「啊~~原來是這件事喔。」

  其中一名男人把一隻空酒瓶丟到揚庫的腳邊,取代他們所偷的錢,憤怒的揚庫一腳踩碎酒瓶。

  「好久沒喝酒了,真的是太爽啦。喂,揚庫你也來一杯吧。」

  瑪妮的父親拿起酒瓶說道。

  「……母親和莉格大嬸都在辛苦工作。」

  「你說啥?」

  「你們這些人難道一點都不感到羞恥嗎?」

  酒瓶又朝揚庫丟了過來,在擊中臉部之前,就被他的泥巴擊落地面。

  「我們是很自私啦,但也不需要你這個臭小鬼在那裡囉嗦!」

  這群男人已經被劣等感和絕望強烈侵蝕,而帶來的惡果則由女人和小孩承擔。要不是有揚庫的堅持,村裡的女人不知道會被迫做出什麼事,為了賺錢,他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你是有什麼不爽喔?」

  「有啊,你們快去工作,別再酗酒了。」

  揚庫朝他們走近一步,男人們一邊嘲諷一邊挑釁揚庫。

  「你不滿的話,就把我們殺了啊!快啊,快殺了我們試試看!」

  「反正我們是賤命一條啦!喂,快殺了我們啊。」

  每次揚庫回到村莊,就會一次又一次地上演這樣的戲碼,他們明知揚庫不可能殺害村民,所以才故意這麼說的。

  他們真的知道嗎?揚庫為了大家,是如何拚命忍耐堅苦的訓練,他為了讓自己活下來,又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可惡!」

  揚庫丟下這句話便跑了出去。

  揚庫始終期望自己能守護這個村落,並為此奉上自己的時間,為什麼想守護的東西卻日漸瓦解掉呢?

  他之所以想成為武裝司書無非是為了村民,要是村子毀了,自己肯定也會失去待在邦特拉圖書館工作的動力吧。如此一來,自己也就無法再待在圖書館了。

  之後,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哥,你怎麼了?」

  一回到村裡,瑪妮便跑了過來,他對一臉不安的瑪妮露出笑容,告訴她不用擔心。那天,揚庫一直和瑪妮玩到了晚上。

  

  到了深夜時分,揚庫在床上與母親交談。

  「我說揚庫啊,你再這樣下去真的好嗎?」

  「什麼意思?」

  「我覺得你不用再擔心村裡的事了,如果所有的事都要你背負的話,那實在太悲哀了。」

  「那麼一來,村民會變得怎樣呢?」

  「……能到外頭工作的人就離開村落,人們會在城鎮工作,小孩們去上學,大家還是能繼續過活啊,就只是這樣。」

  那是洛蘿緹曾經說過的話。既然沒辦法在村裡生活了,那就到外面的世界去工作,而且這個方法一定可行,洛蘿緹也為了證明這點,而努力當上武裝司書。

  「……不要。」

  揚庫如此回答,這是揚庫和洛蘿緹唯一相左的意見。

  「我要守護村落,一旦成為武裝司書,就會有一大筆錢,甚至可以作為移居的費用。在這之前,我不希望大家流離失所、分散各地。」

  「……可是,揚庫……」

  「更何況,我不想讓瑪妮到外頭去。媽妳也想待在這裡吧?而且我不希望自己變得無家可歸。」

  「揚庫,你又何必要一個人扛下來呢?就你一個人真的能擔下這個重擔嗎?不要再逞強了,這是無可奈何的結果。」

  揚庫當然也明白母親這番話是就現況做出的決定,成為武裝司書並累積財富還需要相當長的時間,而且,還不能保證揚庫一定能成為武裝司書。

  不僅如此,村人的心已經頹喪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不要有『這是無可奈何』的想法,不管怎樣,我都已經決定要守護這個村落。」

  「可是……」

  「這話題就到此為止吧。」

  揚庫如此說完後,硬是打斷了談話。隨著一陣屏息的沉默後,揚庫開始試著尋找別的話題。

  「對了,今天是不是有客人到村落來呢?」

  他突然想起海上交錯駛過的船。

  「沒有耶,沒人來過。」

  「奇怪了,可是我看到一艘船和我交錯而過。」

  「你說的該不會是蒞緹小姐吧?是不是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很有錢人的女人?」

  揚庫回想起那個只瞄了一眼的女人。

  「嗯,大概就是那個人吧。」

  母親從床上坐起來。

  「我想也到了差不多該和你說的時候。前陣子外頭來了一個有錢人,說要來援助我們的村落。」

  這還是揚庫頭一次聽到,他反射性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知道是只有她一個人,還是某個組織,總之是外來的人。」

  「真可疑,難不成是想要騙我們嗎?」

  「我不知道,不過那群人真的滿奇怪,我對他們也不是很清楚……可是,與其說他們是要援助村莊,不如說是要援助瑪妮吧。」

  「瑪妮?」

  揚庫越來越不能理解了,他實在想不出外頭會有什麼人要找瑪妮,或許有一些想要認養小孩的慈善家,但是說要對整個村落進行援助也未免太可疑了。

  「他們好像常找瑪妮說話,不過我什麼都沒問,所以你自己去問瑪妮吧。」

  可是,瑪妮現在正流著口水呼呼大睡,等明天早上再來問她好了。

  「那麼,妳剛才說的蒞蒂小姐,今天來是為了什麼呢?」

  「可能是要去新的島嶼看看吧,然後正好在回程時碰到你。」

  「……我出門去看看。」

  揚庫從床上起身,雖然也可以等明天再說,但他實在越想越可疑,於是跑出村外,前往停泊船隻的港口。

  所謂的新島,就是邦特拉圖書館為村莊所買的島嶼,原本村民應該要移居到那裡展開新生活。

  然而,村民卻把島上的開發費用與移居所需的經費揮霍殆盡,照理說那裡現在應該已經成了一座無人島。

  

  揚庫劃著小船來到島邊,下船後提著煤油燈走進深夜裡的小島。

  原本圍住小島的帶刺鐵線已被拆除,揚庫走進島內。

  以煤燈照亮地面後,他不由得驚訝地大叫。原本雜草叢生的地表經過整地後變得十分平坦,岩石與小石子也被清理乾淨,已經可以作為農地使用。

  「這究竟是誰做的?」

  開拓的範圍只有島的一部分,然而面積並不算小,揚庫的視線再次環視四週一遍。

  這裡還有一間小木屋,工程用的機械就停放在屋內。

  接著他發現旁邊有座水井,於是汲水喝了一口,感覺水質的味道良好。

  「這怎麼可能。」

  揚庫不敢置信地說,這到底是誰做的?這可不是一點點的投資就能完成的工程。

  或許是邦特拉圖書館在運作的工程,但是這個想法馬上被自己否認。

  他們於數個月前曾提出是否要為洛蘿緹的村子再度提撥移居費用的動議,當時是由米蕾波可以及與洛蘿緹感情不錯的數名武裝司書提案的,可是立刻被否決,尤奇佐納還立刻對提出動議的武裝司書給予訓示處分。

  武裝司書一定要對敵對者以外的人採取平等的對待,刻意偏袒特定地區或人物,就如同犯下與殺人同等的大罪。因為若是允許這樣的做法,武裝司書很有可能淪為只是追求利益的組織。

  既然不會是武裝司書做的,那又會是什麼人呢?

  來歷不明卻能秘密動用巨額的金錢,揚庫覺得這很像神溺教團的作風。

  「……」

  腦海裡浮現出在困惑小徑遇見的女人臉孔,揚庫心想:不會吧,這怎麼可能。

  

  翌日清晨,揚庫帶著瑪妮定到村外,越過村子旁的山丘在樹林前停下來,之所以帶她來這裡就是為了問話。

  「喂,為什麼要帶我來這種地方呢?」

  瑪妮問道。揚庫不知該如何回答,雖說是為了預防有人偷聽,但連揚庫自己也不確定瑪妮要說的內容是不是需要保密。

  只是有種不安的預感。

  「我想問妳有關蒞緹小姐的事。」

  就在他開口的瞬間,瑪妮大聲地加以否定。

  「我不認識什麼薟緹小姐啊。」

  「……」

  揚庫驚訝地看著瑪妮,她的臉上擺明了她正在說謊,不懂的是瑪妮為何要對自己撒謊。

  「為什麼要隱瞞我呢?」

  「……因為她要我先不要跟哥哥說。」

  「蒞緹小姐說的嗎?」

  瑪妮點了點頭。這已經超越懷疑或是疑慮的程度,揚庫甚至感到不寒而慄,在不知不覺中,這個謎樣人物蒞緹已經和身邊的人有所接觸。

  她究竟是何許人物?

  「蒞緹小姐是怎麼樣的人呢?」

  「嗯,她是個好人啊,很好的人唷!她說想要援助我們的村莊。」

  「既然是這麼好的人,為什麼不能和我說呢?」

  「因為蒞緹小姐說暫時還是先不要說比較好……」

  揚庫在心中埋怨:這是在故弄什麼玄虛啊,是詐騙者嗎?還是什麼更恐怖的組織?

  他一開始還想先打消最壞情況的可能性,雖然覺得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但腦海裡還是浮現出萬一的可能性——那個在困惑小徑的女人所說的事。

  「她該不會是神溺教團的人吧?」

  這次換瑪妮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為什麼知道呢?」

  揚庫覺得腳底下的地面好像消失了一樣。

  他覺得瞬間全身無力,於是用手撐住背後的地面。

  「她有說她是神溺教團的人嗎?」

  「嗯,只說過一次。」

  瑪妮很肯定地點頭。

  「她說想把這個村莊變成神溺教團的村莊……啊,這我不能說。」

  揚庫一臉茫然地看著急忙用手摀住嘴巴的瑪妮。

  像瑪妮這樣的一般民眾並未被告知有關神溺教團的事情,連一年前世界瀕臨毀滅的事也不知道,而且武裝司書也被禁止向民眾說明。

  更何況,瑪妮似乎非常信任這名叫蒞緹的人物,所以當然不能跟她說神溺教團。

  

  揚庫帶著瑪妮回到村莊,母親說家裡收到一封要給揚庫的信。

  寄件人上寫著『馬魯庫頓人類進步財團』,下方較小的字則署名『理事蒞緹=瑪魯庫頓』,真搞不懂對方怎麼會知道自己現在正好回到村裡。

  內文只是一般型式上的問候,緊接在後的則是邀約會面的提案。

  信中說那是一場攸關村莊與瑪妮未來的重要討論,還寫著務必請揚庫與她會面。

  上面完全沒有提到神溺教團這幾個字,然而在揚庫的腦海裡,這個名稱卻如同漩渦般地捲動。

  『神溺教團尚未滅亡。』

  那奇妙女性的話在耳邊一次又一次地響起。

  「你怎麼了?哥。」

  瑪妮不安地尋問,揚庫發現自己可能將焦慮的心情寫在臉上,於是連忙擠出笑容。

  「沒什麼啦,沒事的,瑪妮。」

  「……為什麼要說沒事?」

  揚庫被她反問得難以回答。哪裡會沒事呢!?神溺教團的魔掌已經伸到村莊了。

  「沒事,總之就是沒事,不過現在哥有些事情要忙,所以得先離開。」

  揚庫急忙與瑪妮道別,準備離開村莊。

  「哥,你還會回來吧?」

  就在這個時候,瑪妮一把抓住揚庫背後的頭髮,一臉不安地這麼問。

  「為什麼要問這種問題呢?我當然會回來啊。」

  「真的嗎?」

  「哥有騙過妳嗎?」

  瑪妮點了個頭鬆開手,揚庫急忙動身離開村莊。

  揚庫在心裡已經決定了。沒錯,自己並沒有向瑪妮撒謊,村莊一定會沒事的,而自己也絕對會活著回來。

  

  ——現在,1926年12月28日。

  

  揚庫剝洋蔥剝到一半,突然感到背後有動靜,立刻整個人彈起來。

  「哇,嚇我一跳。」

  站在身後的人物被揚庫嚇了一跳而急忙躲開。

  她是一個月前在困惑小徑和揚庫碰面的女人——奧莉薇亞=利崔特,她為何會跑進廚房來?手上還拿著冰盒。

  「怎麼了?奧莉薇亞小姐。」

  利茲力開口問道。

  「喝酒用的冰塊已經用完了,還有嗎?」

  「有啊,請稍候。」

  利茲力拿起冰盒,削好冰塊放入裡頭,這個時候,奧莉薇亞不知為何用兩眼直視著揚庫的臉。

  「有什麼事嗎?」

  「怎麼覺得我們好像在哪裡見過面?」

  奧莉薇亞看著揚庫的眼睛如此說道。

  「沒有吧。」

  「說的也是,你的髮型這麼有趣,要是見過面肯定會記得。」

  奧莉薇亞好像對揚庫失去興趣了,她從利茲力手上接下冰盒後便回到會場。揚庫輕輕喘了口氣,繼續回去剝馬鈐薯。

  

  ——1926年12月15日。

  

  蒞緹指定的見面日期與地點為十二月十日,就在這個村子裡。他寫了封將會面的日期延至兩個星期後,也就是二十四日的信,並且為了擬定策略,一度先回到圖書館,見面的地點也從村莊改至附近的無人島。

  揚庫搭了一個星期的船回邦特拉過去神島嶼。

  他仍在休假,所以更是沒有去見馬特阿拉斯特的必要,而且現在也不到那個時候。

  揚庫在街上來回奔走,尋找在困惑小徑遇到的那個女人。

  神溺教團沒有滅亡,聽到這個消息後,他最先想去問的對象不是武裝司書,而是那位不相識的女人。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現在沒有時間管這些旁枝末節。

  「找到了!」

  揚庫在一家縫紉鋪的店門口發現她的蹤影,由於第一次見面時覺得她就像個飄渺的預言者,所以如今看到她身處於這麼生活化的地方,感覺極為不協調。

  揚庫跑進店裡頭。

  「歡迎光臨,要買東西嗎?」

  女人以大刺刺的口吻接待揚庫,她似乎把他當成一般的客人了,不過她好像過了不久就想起揚庫,而且還意識到現在的情形非同小可。

  「再三十分鐘就打烊了,我會把店裡空下來。」

  隨口回答後,她將手指向外頭。揚庫依她的指示走到店門外。

  

  三十分鐘後,那個女人一邊用著縫紉機,一邊請揚庫進入店裡。

  「抱歉,沒辦法招待你,不管你有什麼事,我還是每天得開店。」

  女人報上自己的名字,她叫做奧莉薇亞=利崔特,揚庫之前就久仰其大名,她就是那位找回肉塊們的記憶、被視為英雄的女人。

  揚庫也報上自己的名字。

  奧莉薇亞雖然不認識他,不過他有提到自己和洛蘿緹是舊識,她也知道洛蘿緹立了拯救世界的功績。

  「然後呢,你想說神溺教團還存在呀。」

  揚庫點點頭。

  「果然如此,我一直希望這不會是真的。」

  奧莉薇亞悲傷地表示,不過卻給人一種彷彿與她完全無關的感覺。

  「妳為什麼會知道呢?還有更重要的是,妳為什麼沒有告訴武裝司書?」

  「……你自己不也是沒有向馬特阿拉斯特說嗎?你不是應該告訴那些代表正義一方的武裝司書說:『慘了,神溺教團還沒滅亡耶!』才對嗎?」

  揚庫頓時啞口無言。

  之所以沒告訴其它武裝司書,是因為奧莉薇亞說真正的敵人是武裝司書。不僅如此,他還考慮到武裝司書才剛宣告解開神溺教團的秘密,並發佈他們已經被完全消滅的消息;此外,馬特阿拉斯特那些上層的武裝司書也還沒完全信任揚庫。

  「不過,你的判斷是正確的,要是不明不白就跑去跟哈繆絲報告的話,你說不定會因此人間蒸發喔。因為神溺教團還存在的事實,哈繆絲她應該老早就知道了。」

  「為什麼妳會知道這些,妳究竟是……」

  奧莉薇亞看著窗外,陷入沉思之中。

  「哈繆絲或許會以她的觸覺絲聽到這段話吧。算了,成天緊張兮兮也沒用。」

  「妳究竟是什麼人?」

  奧莉薇亞則是歎了口氣。

  「我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名普通的市民,一個沒有任何力量的普通女人。」

  揚庫心想:怎麼可能,一名普通的市民怎麼會知道神溺教團的秘密。

  「在這之前,請先說說看你為什麼會知道神溺教團還沒有滅亡。」

  

  於是揚庫開始述說有關自己村子裡的事,以及神溺教團勢力正逐漸接近並討好妹妹瑪妮的事情。

  「這樣啊,雖然事態聽起來滿嚴重的,可是我無能為力。」

  「難道妳沒辦法伸出援手嗎?」

  奧莉薇亞搖了搖頭。

  「我一無所有,真的是無能為力,請不要對我有任何期待。」

  「妳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轉動縫紉機的手停了下來,接著,她微微閉上眼睛,在腦海中整理好要說的話後才開口說道:

  「你是不是想問我是如何抵抗神溺教團的?」

  揚庫點了點頭。

  「其實我已經完全不記得當時的事了,雖然在船上時的記憶還保有一點點,但從被沃肯帶走離開過去神島嶼開始,一直到被馬特再帶回過去神島嶼之間的事情,則完全沒有記憶。

  因為我的記憶已經被哈繆絲與馬特阿拉斯特消除了。」

  「為什麼?」

  「你別出聲,先聽到最後。

  之後,我的心中就一直有一種莫名的不協調感,感覺自己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的力量雖然小,但仍擁有魔法權利,那就是解除阿葛克司刪除記憶的能力。使用這個能力等待數個月後,就可以回想起我人生中最初的朋友——凡德=魯加那個笨蛋的事。」

  奧莉薇亞提起了有關凡德=魯加的過去,他是迷失於戰場的奇妙鉛制戰鬥兵器,那是在講一個人偶為了讓人記得而生存的悲傷故事。

  凡德=魯加由神溺教團孕育而生,最後被哈繆絲殺害。

  「不過,這是不能被知道的秘密,武裝司書之所以要誘殺我,就是為了消除凡德=魯加的記憶。

  你知道凡德=魯加為什麼不能被人知道嗎?」

  奧莉薇亞停下話來,揚庫思考著:神溺教團理應是我們的敵人,為什麼非得要隱瞞打倒敵人的事呢?想了一會兒後,揚庫才終於察覺。

  「這是幾年前的事情?」

  「你似乎已經看出一點端倪了,這大概是十年、甚至更久以前的事。」

  這代表什麼意思?奧莉薇亞則是繼續說著:

  「哈繆絲=梅瑟塔至少在十年前就已經知道神溺教團的秘密,不論是教團存在的事實,甚至是他們創造出的戰鬥兵器。」

  「……為什麼代理館長她什麼都不說呢?要是能在當時毀掉神溺教團的話,大家就不需白白犧牲了,無論是洛蘿緹姐、為數眾多的夥伴、或是數以干計的人民,都不需要因此而死掉。」

  「這是為什麼呢?我也不知道。不過仔細想想,你覺得十年前知道神溺教團存在的,只有哈繆絲一個人嗎?」

  「……」

  「當時的代理館長佛特納呢?或是更早之前的代理館長呢?還有哈繆絲的心腹馬特阿拉斯特呢?下一任的代理館長尤奇佐納,甚至是邦伯呢?」

  「……」

  「你不覺得其中有不合理的地方嗎?為什麼神溺教團可以延續千百年的時間?而這樣的神溺教團為何現在會突然滅亡?」

  「那是因為……」

  「武裝司書在守護神溺教團,利用佯裝打倒它來延續自己的生存意義,武裝司書與神溺教團的爭戰全都是捏造出來的競賽。」

  揚庫感到一陣昏眩,凡德=魯加這號人物的記憶,讓大家原本相信的和平世界幻像瞬間毀滅。

  「哈繆絲是凡德=魯加的敵人,她是我這半輩子的敵人,也是我死去夥伴們的敵人。然而知道事實的我卻什麼也沒辦法做,我沒有半點戰力可言,也沒有和我並肩而戰的夥伴,就連願意幫我殺敵的人都不存在,因為一旦行動肯定會立刻慘死。」

  「……」

  「你可以回去了,和我說話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奧莉薇亞打開門催促揚庫回去,但揚庫並沒有起身。

  「那我究竟該怎麼做才好?」

  「帶著那位瑪妮看要逃去哪,現階段也只能這樣吧。」

  「難道不能背水一戰嗎?只要把這件事告訴其它戰鬥司書,大家應該會挺身而戰。」

  「武裝司書的上層階級全都在保護神溺教團喔,這麼做終究只有送死的份。

  更何況,這種事情有誰會相信呢?」

  「沒有其它辦法嗎?」

  「至少我現階段想不出其它方法。」

  「……可惡!」

  越聽心裡的憤怒就越是一波波地湧上來。

  揚庫用力槌打牆壁,奧莉薇亞急忙訓戒他別把店毀了。

  神溺教團殺了洛蘿緹,現在還想毀掉自己的村子,而武裝司書竟然容許這一切作為。

  洛蘿緹究竟是為何而戰?又是為了什麼而犧牲?

  我絕對不會就此善罷干休。

  我絕對不會原諒他們的。

  自從落蘿緹死後,揚庫心中的怒火不斷累積。

  他氣如此不合理的命運,以及這個不如意的世界,而這樣的憤怒,現在將全部轉化為對武裝司書的怨恨。

  這就好比在冒煙悶燒的燃料上送入大量氧氣,讓其在瞬間助燃。

  「小鬼,算了,趁現在快點逃吧,他們不是可能戰勝的對手。」

  揚庫卻像在撂狠話般地說道:

  「奧莉薇亞小姐,這一戰我勢在必行,不管妳說什麼都不會影響我的決心,我絕不饒恕武裝司書。」

  「小鬼……」

  奧莉薇亞把手放在額頭上歎了口氣,她轉過身走到外頭。

  「停止想要作戰的念頭吧,雖然我也是個不折不拍的大壞蛋,不過我沒辦法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

  揚庫轉過頭來。

  「我要放手一搏,雖然沒有利爪與尖牙,可是至少可以大叫個幾聲。既然如此,我就儘管使出全力努力發聲吧。」

  揚庫與奧莉薇亞注視著彼此的眼睛,然後輕輕點了頭。

  「我想我們以後最好不要再見面,就算我死了也還有你活下來;反過來也一樣。我們要忘掉彼此,各憑本事來戰鬥吧。」

  揚庫點了頭,接著走出裁縫店。

  和奧莉薇亞談過後,他只知道自己陷入絕望之中,他光為了守護村莊就不得不力抗神溺教團,如今連武裝司書都不是站在同一陣線。

  不,豈只如此,真正的敵人應該是武裝司書。

  明明挑起了一場不管如何掙扎都不可能贏的戰爭,揚庫卻沒有半點猶豫,不僅如此,內心還高亢興奮得想要哼唱一曲。

  胸口發出高鳴的悸動聲,臉頰一陣炙熱,內心更是振奮不已,憤怒與殺氣讓他的身體為之起舞。

  揚庫露出笑容,他的笑容和曾經想要毀滅武裝司書與這個世界的亞奇多=庫洛馬有幾分神似。

  

  ——1926年12月18日。

  

  揚庫回到自己的宿舍,如奧莉薇亞所言,他決定不再和她接觸,揚庫連續三天都待在房間內思考。

  一定要冷靜才行,非得讓自己保有堅強的決心與清楚的思考:要守護村莊,獨自一人和神溺教團及武裝司書戰鬥。

  他看著神溺教團的馬前卒蒞緹=瑪魯庫頓的信。揚庫在回來之前,就已經發出將會面時間延後的通知。

  因為他需要一些時間來思考對策,這個判斷果然是正確的。

  距離見面的日子還有一些時間,在這之前,得先把該做的準備完成。

  「……泥巴啊。」

  揚庫發動魔術審議,從手中釋放出的泥巴佔滿整個房間的地板,在泥巴中突出數十根硬化的黏土之刃。

  這是能輕易打倒一般人的力量,但揚庫畢竟還是個見習生,以他現在的實力來說,可能連米蕾波可都打不贏吧;更遑論是哈繆絲或是馬特阿拉斯特了,就算被視為未來的黑馬,他也只是個開始進行魔術審議才不過兩年的新手。

  揚庫想要獲得力量,這是他最先想到的問題。

  然而,他一開始就不考慮找搭擋的夥伴,因為沒有人能夠信任,現在唯一能信賴的就只有自己。

  能夠勝任獨自與神溺教團交鋒的力量,而且是現在能馬上獲得的力量。揚庫知道的確存在著這麼一個能輕易能取得的力量。

  「……可是有可能成功嗎?」

  揚庫絞盡腦汁,思考取得該力量的對策。

  雖然很難,但如果連這點程度的事都辦不成,要守護村莊簡直是天方夜譚。

  為了守護村子,他得渡過無數次的險橋,而這只是第一次。

  揚庫站了起來。

  

  「哈哈,馬特居然做這種事情。」

  武裝司書凱薩莉蘿=朵朵娜在圖書館地下封印書庫的入口處如此說道,她除了對生前的洛蘿緹疼愛有加之外,和揚庫也有幾分交情。

  她在封印迷宮前告訴凱薩莉蘿,自己受到馬特阿拉斯特處以實質上的禁閉處分。

  「馬特自己也有一些可疑的行徑啊,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問題學生耶。」

  凱薩莉蘿很自然地對揚庫表露同情之心。

  「我正在反省自己惹的禍,不過馬特阿拉斯特似乎還沒完全接受。」

  「真是可憐,你也想早日成為武裝司書吧?」

  揚庫點頭肯定。

  隨著年末越來越近,邦特拉圖書館裡只剩幾名在這裡工作的一般司書,武裝司書們也已離開封印迷宮,把累積一年的工作做個結束,所以現在還待在迷宮的,就只有凱薩莉蘿一個人而已。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既然馬特阿拉斯特都這麼說了,我猜短時間內都沒辦法接受戰鬥訓練,所以我想藉由閱讀以前武裝司書的『書』,來研究戰鬥方面的問題。」

  「你真有上進心,真希望其它見習生也能多向你學學,我會盡快幫你拿出來的,請你先等個五小時,順便把『書』拿去歸位。」

  凱薩莉蘿如此說後,打開第五封印迷宮的門。

  「才五小時左右回得來嗎……」

  揚庫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可別小看我喔。」

  凱薩莉蘿笑著回答。

  前往迷宮的她帶的行李還真驚人,身上還背著裝了『書』的箱子。

  不僅如此,她的全身各處還配戴了十二把槍,另外還有五把左右的預備槍枝;此外,手上還拉著一台發出嘎啦嘎啦聲響,上頭載著汽油筒大小的彈藥,以及裝有車輪的推車。這根本不是一個人能拿得動的份量,可能叫兩匹馬來拉都有點吃力吧。

  「那我要進去了。」

  說完,槍與汽油筒飄浮至空中,所有東西都排成一直列,像是鴨子的小孩般緊跟在凱薩莉蘿的身後。

  這就是凱薩莉蘿的能力,她有令人恐懼的精密念力,可於同時控制飄浮於空中的十二把特製槍。每一把槍都具有宛若是神槍手的準度,具有足以破壞戰車裝甲的威力。

  如果光以火力來比較,她是輕易就能超越馬特阿拉斯特五倍之多的實力者。

  揚庫一邊目送她離開,一邊在內心暗自竊笑,這真是再適合不過的對手。

  五個小時之後,揚庫待在特別閱覽室的個人室內一邊讀取『書』,一邊動手做筆記,歸納以前武裝司書的戰法,並從中找出自己能採用的部分。

  當然,這並不是他真正的目的,然而凱薩莉蘿沒有起任何疑心,因為揚庫原本就是個好學的學生,所以只要如往常般行動即可。

  「差不多可以了吧,我也該把『書』拿回去還了。」

  過了一會兒後,凱薩莉蘿開始整理散亂在桌上的『書』

  「對不起,讓妳這麼麻煩。」

  「有什麼關係啊,我也只是順便而已。」

  凱薩莉蘿說著抱起裡頭裝滿工具的箱子,她接下來的工作,就是去檢查位於第三封印迷宮裡的電信設備。

  揚庫等待的時間終於到來了。

  緊張的情緒與欺騙凱薩莉蘿的罪惡感湧上心頭,就在凱薩莉蘿進入迷宮的數分鐘後,揚庫也隨後跟了上去。

  

  凱薩莉蘿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所幸她今天穿的是硬底皮鞋,只要尋著腳步聲應該不會追丟才是。

  揚庫一邊藉由自己的能力釋放出泥巴,一邊調節黏度將它鋪在地板上,如此一來,即使走在上頭也不會產生腳步聲。

  「……行得通。」

  他的喃喃自語小聲到不靠近嘴邊肯定聽不見,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他都不能讓凱薩莉蘿發現自己在跟蹤她。

  揚庫不知道走了多遠的距離,心中祈禱衛獸不要從背後突襲而來,凱薩莉蘿就走在距離自己兩百公尺的前方,發出響亮的腳步聲前進。

  「……希望幸運女神能繼續站在我這邊。」

  揚庫輕聲說道。

  要是被其它武裝司書撞見的話,肯定會被攔下來問話,不過唯有今天不需要擔心這件事。第五封印迷宮裡看不見半點武裝司書或是見習生的影子。這種情況只發生在年末與年初交接的短暫時期,雖然迷宮平時就是個寂靜的空間,但今天這種靜寂卻轉變成物理性的重量壓迫在耳膜上。

  另一個幸運之處,就是能夠獲得凱薩莉蘿的協助。

  「!」

  下一秒鐘……

  突然傳來一陣轟然巨響,那是凱薩莉蘿的槍聲,雖然聽起來好像有幾十個人在進行槍戰,其實只有她一個人在作戰。

  還真得感謝這轟然巨響,揚庫快速向前跑,接近到能以目視確認凱薩莉蘿的距離。

  飄浮在半空中的十二把槍,將衛獸的騎兵團團包圍住,壓倒性的火力讓騎兵的身體轉眼間碎屍萬段,揚庫立刻抓緊這個機會發動魔法權利。

  他在腳邊產生可以用雙手抓起的泥巴,接著不發出聲音地讓泥巴滑行在封印迷宮的地板上,朝凱薩莉蘿的腳邊前進,泥巴如生物般躍向位於凱薩莉蘿背後、那個飄浮在空中的汽油桶,最後再順利地附著在汽油桶底部。

  「輕鬆搞定!」

  聽到凱薩莉蘿高興的聲音,揚庫沒發出腳步聲地迅速躲起來。

  凱薩莉蘿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她似乎沒有發現附著在汽油桶底部的泥巴。

  揚庫心想:太好了,自己終於跨越第一步。

  不久,凱薩莉蘿終於抵達第五封印書庫。在凱薩莉蘿通過的數分鐘後,揚庫也跟著來到這裡。

  目的地就在前方,揚庫的目標是放在第四封印書庫的武器——曾經把哈繆絲推向死神,並且打敗摩卡尼亞的常笑魔刀修羅幕飛。

  

  凱薩莉蘿走在第四封印迷宮內,接下來不可能再繼續尾隨她了,只要過了第五封印書庫後,魔獸的數量就會突然倍增,如果在跟蹤她時背後受到敵襲的話,想必一定會被凱薩莉蘿發現的。

  而且揚庫也不可能獨自闖過這座迷宮,要是他真有這個能耐,早就升格為正式的武裝司書了吧。

  方法只有一個,揚庫在書庫裡閉上眼睛,集中所有的精神,讓附著在凱薩莉蘿汽油桶底部的泥巴一滴滴掉落到地面,每隔十秒一滴、又一滴。為了不發出聲音,還得慎重調整泥巴的黏度。

  掉落到地板上的泥巴在極度複雜的第四封印迷宮裡,標示出最短路徑的指針。

  就這樣經過了數個小時。凱薩莉蘿終於通過了第四封印迷宮,正準備一腳踏入第三封印迷宮裡。

  這是最後的難關,成功與否就看揚庫的體力能撐多久。揚庫用力吐口氣,釋放出最大極限的泥巴。

  從像座小山般堆積在腳邊的泥巴裡,衍生出一條繩狀物,它就像條長長的蛇,沿著指標進入迷宮。

  「……唔。」

  但是繩狀物幾乎要失去控制,眼看伸長的泥巴就要變成普通的土塊。

  就這樣,泥之觸手到達第四封印迷宮的大門,使盡力氣將門打開後,從大約五公分左右的細縫鑽了進去。

  揚庫集中全部的精神,感受從泥巴傳回來的觸感,它正在書庫內爬行並且尋找蜘蛛的蹤影,這問書庫內應該存放著修羅幕飛才對。

  這個不是,是『書』。這也不是,這是某人放在這裡的急救器具。泥之觸手在封印書庫內四處爬行,最後終於發現蜘蛛魔刀。

  它似乎能夠自行思考,只見蜘蛛自己移動、附著在泥巴上。揚庫已經沒體力再操控泥巴了,他以僅存的力量把泥巴變化成膠狀,接著用手拉著泥制繩索。

  要是被衛獸盯上、繩索被切斷的話,那一切就玩完了。但用來消滅入侵者的衛獸好像沒有被賦予連泥巴繩索也要發動攻擊的本能。

  不知過了幾個小時,揚庫仍持續拉動泥巴,因為過度使用魔術而造成強烈頭痛。不知道又經過了多久,泥之繩索突然停住,雖然反覆拉了幾次卻都一動也不動。

  「該不會是卡到什麼東西吧?」

  揚庫臉色一陣鐵青,他一次又一次拉著繩索,力道太小會沒動靜,可是太用力的話,又可能把繩索扯斷。

  「怎麼辦,居然在這個緊要開頭……」

  蜘蛛的碰撞聲就近在咫尺,然而已經慌了的揚庫竟然一時沒察覺。

  揚庫最後才發現,打開連接第四封印迷宮的門後,蜘蛛魔刀就滾落在腳下,揚庫獲勝的契機就這樣不動聲色地掉在地板上。

  他撿起武器配戴在右手上,蜘蛛張開腳緊緊捉住他的右手,揚庫一邊耐住疲憊與暈眩,一邊奔馳在第五封印迷宮,他的臉上浮現盈滿殺氣的笑容。首先是神溺數團的馬先卒蒞緹,就用這把修羅幕飛來血祭她吧。

  

  ——現在,1926年12月28日。

  

  揚庫剝完馬鈐薯皮後,接著被叫去準備串烤小鳥。十幾隻鳥一起放在炭火上烤,並塗上豬油與香辛料調味。

  凱薩莉蘿並沒有發現修羅幕飛被盜取。揚庫闖出第五封印迷宮,直到返回宿舍的這段期間也無人知道,之後,就連他緊急往南方邊境移動時,也沒有人發現異常。

  要是被拆穿的話,現在哪裡還能在這裡烤小鳥。

  揚庫一邊塗上豬油,一邊瞄了一下會場。武裝司書們正在裡頭飲酒作樂、暢所欲言,揚庫決心要與之一戰的對手幾乎全都到齊了。

  「喂,揚庫,你在發什麼呆?」

  見習生向揚庫問道。

  「沒什麼啦。」

  揚庫沒有絲毫不安,他若無其事地回答。

  

  哈繆絲並沒有喝已經沒氣的香檳酒,而是拿在手上把玩。這時,她突然站了起來,拿著香檳酒酒瓶與玻璃杯走了出去。

  她經過把帶骨牛排連骨頭一起啃下去的邦伯身旁,更無視正在開懷暢談的馬特阿拉斯特與利茲力。至於因為喝醉酒而大打出手的卡爾涅與札姆羅,則被她扔到牆上讓他們安靜些。

  哈繆絲行經坐在入口旁的椅子上的米蕾波可,最後走出屋外。

  「果然是妳。」

  哈繆絲看著屋頂如此說道。屋簷上站了一個女人,一身長袖禮服加上白手套,臉上還遮了一塊透明絹布,絹布下的臉龐似乎曾遭受嚴重的燙傷,她的手上還拿了一把石劍。

  哈繆絲一躍而上,站到屋頂上。

  「你的外形怎麼又變了。」

  「您說的沒錯,因為小孩的身體實在有些不便。」

  拉斯哥爾=奧塞羅以含糊的聲音如此回答。他是讓人類的故事得以延續下去的追憶戰器——逝去石劍夜,這把劍能借用死去的人類軀體,依照自我的意志而動作。

  「有什麼事嗎?這裡挖不到任何人的『書』喔。」

  「在下並無要事,只是過來探望奧莉薇亞與您的狀況而已。」

  拉斯哥爾如此表示。

  「是喔,那就隨便你了。」

  哈繆絲說著坐在屋簷上。她從樓下拿來一瓶香檳與一隻玻璃杯,一邊眺望太陽已經完全西下的黑夜,一邊啜了口香檳。

  「看您心情似乎不佳,怎麼了嗎?」

  「也沒有到不好的程度啦,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您為了什麼事而心煩?」

  「不知道奧莉薇亞在打什麼主意。」

  拉斯哥爾則是露出微笑。

  「那女人半年前曾經和我說她一定會贏,但我完全搞不懂她在說什麼。」

  「原來奧莉薇亞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可是,我現在還活著,馬特也還能飲酒作樂,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

  拉斯哥爾站在雙手抱膝陷入沉思的哈繆絲背後,只是靜靜地微笑著。

  

  ——1926年12月19日。

  

  自奧莉薇亞投降已經過了七個月的時間,這段期間,哈繆絲偶爾會將觸覺絲伸到奧莉薇亞的店裡,而馬特拉斯特幾乎不再對奧莉薇亞存有戒心。這也是理所當然,因為在每次觸覺絲監視時,她幾乎完全過著一般市民的生活。

  即使如此,她還是會每隔幾天就去窺探奧莉薇亞有何異狀,因為哈繆絲相信她肯定會有所行動。

  就在揚庫拜訪奧莉薇亞家時,哈繆絲正好用觸覺絲看到這一幕。

  「中大獎囉。」

  然而,她沒有對揚庫和奧莉薇亞採取行動,只是默默地看著。

  後來,揚庫盜出修羅幕飛,哈繆絲還不得不佩服他處事的手法,揚庫似乎擁有與他欽慕的姐姐截然不同的才能。

  之後,揚庫就前往家鄉的島嶼,哈繆絲於是轉而追蹤凱薩莉蘿的動向。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在她被揚庫蒙騙的前一天,奧莉薇亞與凱薩莉蘿就已經有接觸過了。

  凱薩莉蘿結束工作,從第三封印迷宮回來,用了餐洗完澡去睡了一會兒後,便前往奧莉薇亞的店。

  這個時候,哈繆絲待在辦公室聽米蕾波可的報告。她假裝是在聽米蕾波可的話,其實是將所有的意識都集中在凱薩莉蘿與奧莉薇亞身上。

  「妳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奧莉薇亞看起來似乎有些緊張,哈繆絲覺得這也難怪,就算兩人的關係再親近,要說出這個天大的秘密實在難掩心中的不安。

  奧莉薇亞在店裡說了有關凡德=魯加、神溺教團,與武裝司書的事情。

  過程中,凱薩莉蘿聽得直冒冷汗。

  「妳相信嗎?」

  「……我不會懷疑奧莉薇亞妳說的話,而且就算是捏造的好了,這個謊言也扯得太大了吧。」

  「我們一定要採取行動才行,為了死去的大家,也為了將來可能為神溺教團犧牲的人們。」

  「那我們該怎麼做呢?」

  「希望妳能跟我並肩作戰,不只有凱薩莉蘿妳,我也希望妳集結其它值得信賴的夥伴們。」

  「……」

  「妳願意嗎?」

  凱薩莉蘿制止奧莉薇亞。

  「等等,這件事非同小可,請讓我考慮一下。」

  奧莉薇亞點了點頭,不過還是帶著不安的表情。

  「妳不用擔心,我絕對不會做出傷害妳的事情,這點請妳放心。」

  「謝謝,我相信妳。」

  兩人相互點頭後隨即道別。

  身為代理館長,現在應該要馬上解決掉奧莉薇亞、揚庫與凱薩莉蘿才對,但哈繆絲沒有這麼做,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馬特阿拉斯特或是尤奇佐納。

  這明顯是瀆職行為,然而哈繆絲卻毫不猶豫,因為她已經受不了長期的無聊日子。

  

  ——現在,1926年12月28日。

  

  哈繆絲站在屋頂上眺望過去神島嶼的夜景,同時思考著某些事。消滅武裝司書與神溺教團的戰爭已經展開了,靜靜隱藏在日常生活中的叛亂勢力也已經開始蠢動。

  然而,若奧莉薇亞她們想取得真正的勝利,光是這樣還不夠。即使打倒新生神溺教團,即使打倒哈繆絲,如果沒能消滅一切禍害根源的天國,還是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沒有毀滅天國的唯一手段——『堇色願望』的話,奧莉薇亞她們的戰鬥終究是毫無意義。

  奧莉薇亞並沒有將『堇色願望』告訴揚庫與凱薩莉蘿,她可能是出於某種考慮而沒有告訴他們,抑或是她真的不知道。

  「拉斯哥爾,你該不會對奧莉薇亞灌輸了什麼吧?」

  哈繆絲問了站在背後的拉斯哥爾。

  「哈繆絲,您的直覺果然十分敏銳。」

  拉斯哥爾大言不慚地說。

  「我想會出現這種節外生枝的發展,大抵上都與你有關嘛。是不是你把『堇色願望』告訴奧莉薇亞的。」

  「正是。凡德=魯加並沒有告知奧莉薇亞『堇色願望』,凡德=魯加的願望,僅是讓某個人記得自己的存在而已。

  然而,如此一來堇之罪人的故事將會就此結束,這明顯違反了在下存在的功能,所以在下便將願望告訴奧莉薇亞。」

  「真是的,怎麼連你也來亂攪和一通。」

  哈繆絲躺在屋頂上。

  「你確定嗎?你肯定你把『堇色願望』告訴奧莉薇亞了?」

  「千真萬確。」

  拉斯哥爾是不會說謊的,如此一來更是令人不解。

  沒有『堇色願望』的話,奧莉薇亞就不可能勝利,關於這點,奧莉薇亞自己也應該清楚才對。然而,她卻沒有向任何人提及『堇色願望』,難不成有什麼原因,讓她必需對凱薩莉蘿與揚庫保守這個秘密?

  而且,明斯也曾經訊問過她呀。明斯的聖潔眼不是已經確定奧莉薇亞不知道『堇色願望』了嗎?

  會是明斯說謊嗎?這也不可能,他是個想要完成任務的樂園管理者,沒理由會白白放過一個對神溺教團不利的人。

  奧莉薇亞究竟知不知道『堇色願望』?奧莉薇亞她究竟想搞什麼鬼?怎麼也看不出奧莉薇亞她得以毀滅天國與武裝司書的脈絡。

  「哈繆絲,您看起來似乎十分煩惱。」

  「是呀,雖然有些懊惱,但我真的完全找不出頭緒。」

  「在下只能告訴您一件事,毀滅天國的可能性的確存在,但堇之罪人的故事與連結結束天國的故事,卻尚未劃上休止符。」

  拉斯哥爾開始述說。

  「由於這樣的可能性幾乎接近不可能,就好比是在蜘蛛網上築城、或是以羽毛來擊碎鑽石般。然而,這個被視為並非絕對不可能的結果,確實存在著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你的意思是說,奧莉薇亞與揚庫真的有可能毀滅天國?」

  「結果會是如何呢?由於未來並非在下管理的範疇,因此在下無法預知最後是堇之罪人的願望會實現,或是武裝司書能及時加以阻止。」

  語畢,拉斯哥爾=奧塞羅的身影便逐漸融入屋頂。

  「越聽越糊塗,那個女人心裡到底懷了什麼鬼胎呀?」

  拉斯哥爾的身影完全消失,留下哈繆絲一人繼續苦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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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4 04:01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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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魔刀之亂舞

 
  宴會持續進行,武裝司書們把平時嚴謹的規律拋到腦後,盡情地狂歡。

  「總而言之,現在的武裝司書完蛋了!」

  「沒錯!」

  札姆爾與卡爾涅等人,以及一群血氣方剛的夥伴們大聲漫罵。他們踹倒桌子,團團圍坐在地板上,根本無法估計究竟醉到什麼程度。

  「為什麼!為什麼下屆代理館長會是尤奇佐納!是尤奇佐納的話,一切就完蛋啦!」

  「沒錯,讓尤奇佐納上任就完蛋了啦!」

  他一拳擊向地面並且大聲叫嚷。根本沒人在討論尤奇佐納為何不適任代理館長,這大概純屬個人心情上的問題。

  「可是,現在也只有尤奇佐納了!馬特先生馬上就要退休!邦伯並非一級武裝司書!凱薩莉蘿或馬法的實力也不夠!」

  「沒錯!」

  「總之,現在的武裝司書真的完蛋了!」

  他們大約從三十分鐘前,就一再反覆著幾乎相同的話題,看樣子應該會持續到所有人醉到不省人事吧。

  利茲力和邦伯在廚房彼此大聲互罵,事先用醋醃漬於碗內的薄片鮭魚全都憑空消失。

  「啊——啊!啊——竟然全都吃光了,你究竟在想什麼啊?邦伯先生!」

  「反正都會落入我肚裡,下場還不是都一樣。」

  邦伯嘴裡塞滿原本應該用來作為配菜的西洋芹,若無其事地說道。

  「你這傢伙真是差勁!你把料理當成什麼啦!你把追求至高美味的料理人的努力當成什麼了啊!」

  「今天的我是只大食怪,除非殺了我,否則阻止不了我吃。」

  眼看利茲力氣得就要發動魔法權利,可是要是真的和邦伯打起來,整條街肯定無一倖免,因為邦伯是武裝司書中最不擅拿捏力道的男人。

  見習生們一臉哀怨,臉上寫著:到時利茲力應該會把炮火轉向我們吧。

  馬特阿拉斯特陪著路易克討論他的人生大事。這個身高二公尺,體重超過一百五十公斤的路易克像只小狗般地縮著身子。

  「老實說,我從以前就一直暗戀蕾娜斯小姐。」

  「我懂我懂,我瞭解你的心情,她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可是,我長得這副模樣,連打聲招呼都不會,而且大概是因為害怕,所以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就過去了。」

  路易克一陣啜泣。

  「我很高興奧莉薇亞小姐還活著,因為那代表蕾娜斯小姐也活著。雖然很高興,真的很高興,但她看起來好像很恐怖。」

  「我瞭解,你是對的,她那個人真的很危險。」

  馬特阿拉斯特頻頻點頭。

  「可是,一見到奧莉薇亞小姐,總會讓我想起蕾娜斯小姐,因為她們是同一個人嘛……」

  「喝吧,喝下它忘了這件事吧。」

  路易克徒手扭開威士忌的酒瓶,幾乎一口就把整瓶酒喝光了。

  「我究竟該如何是好啊。」

  「忘了吧,就當這一切從沒發生過吧。」

  另一方面,繼續閒聊的凱薩莉蘿與奧莉薇亞,身旁聚集了好幾名女性武裝司書。

  「那麼,接下來即將進入主題囉!我究竟是如何誘騙那個胖子的呢?」

  凱薩莉蘿倒抽了一口氣。

  「想也知道,說來說去還不就是在床上解決囉。」

  微醉的奧莉薇亞比手畫腳地描述自己和夏洛特之間的關係,凱薩莉蘿等人對於這種過於露骨的低級話題根本會意不過來。

  「奧莉薇亞小姐,稍、稍微換個字眼來講啦。」

  「妳在說什麼啊,上了床之後才是勝負的關鍵唷。連這種事都害怕的話,還算是個女人嗎!」

  雖然聽她侃侃而談的女性人數減少了,不過在場的人還是聽得津津有味。

  「……大家的興致都很高昂嘛。」

  揚庫穿梭在那群武裝司書之間,他收拾餐盤,將砸爛的桌子移到角落。這群樂天的武裝司書們根本就不知道,數天前發生了一起很有可能會動搖武裝司書根本的戰禍。

  揚庫已經下定決心,要在今天這個場合虐殺所有的武裝司書。

  

  ——1926年12月24日。

  

  揚庫離開邦特拉圖書館,急忙來到南方邊境。

  為了去見神溺教團的尖兵——蒞緹=瑪魯庫頓。地點是揚庫指定的,位於一座漂浮在離故鄉之島約十公里海面上的無人島。

  有史以來,就不曾有人在這座島嶼上居住過,因為島嶼的九成全是高約五十公尺的巨木森林。

  僅存的臨海土地上則覆蓋了堅硬的岩石。

  揚庫事先就打算選在適合戰鬥的場所會面,而這座有許多障礙物的小島,是最適合揚庫以寡擊眾的地點,除了面積適度之外,還有數個藏身點,可以一邊四處躲藏,一邊伺機擊破各點。

  「……等待也挺累人的。」

  揚庫嘀咕著。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幾個小時,他趁等待期間確認修羅幕飛的使用手感以便備戰。像這樣帶著緊張的情緒度過幾個小時的時間對他並不輕鬆,這一方面也顯示出揚庫的實戰經驗不足。

  就在距離約定時間還剩一小時的時候,海平面的另一頭出現了船影,那是大約二十天前在海上交錯而過的小型快艇。

  快艇上坐了一個人,正是當時見到的女性,將她當作蒞緹=瑪魯庫頓應該不會錯吧。

  揚庫將常笑魔刀修羅幕飛安裝在手上,隨後退到森林裡躲起來,暗中觀察這名女性。

  蒞緹讓快艇停靠在佈滿岩石的海岸,但她的停泊技巧並不高明,從那動作看來,可以推測她並不具有戰鬥能力。倘若學會了肉體強化的魔法,應該會在固定好船隻之後再跳上岸,不過不可否認這有可能是對方為了讓揚庫失去戒心故意做的。

  揚庫解除陷進手中的修羅幕飛,將它藏入懷裡,決定先行打探對方的做法。

  「我是不是太早到了呀?。」

  蒞緹環視了一下四周,揚庫則從樹蔭下現身,對蒞緹說:

  「過來這邊。」

  蒞緹雖然對揚庫的言行感到不解,不過還是往森林走去。

  揚庫觀察走進森林的蒞緹,她是一名年約三十左右的金髮女子,全身的行頭並不差,一身男用西裝、黑框眼鏡、皮革包包,雖不算高級品,卻頗具質感。

  體格極為普通,看起來並非經過鍛煉。表情充滿知性,不致於給人太過軟弱的感覺。她那活躍於金融界菁英的第一印象,應該與事實沒有太大的差距。

  彼此的距離已經拉近到十公尺左右,這個距離不僅可以順利交談,就算被突襲也能充分應對。

  「初次見面,您好,揚庫=庫因先生,我是擔任『馬魯庫頓人類進步財團』的理事,蒞緹=瑪魯庫頓。

  近來因為諸事繁忙,所以遲遲沒與您打照面,實在感到很抱歉。」

  她說出無可非議又穩當的客套話,於是揚庫直接切入主題。

  「妳是神溺教團的人吧。」

  「你為什麼會知道……?」

  薟緹雖然一時畏怯,但隨即恢復鎮定。

  「對了,是瑪妮說的吧,這孩子真是傷腦筋。」

  蓋緹仍不改她毅然的態度繼續說道:

  「我可以理解你從剛才就一直對我存有戒心的理由了。不過請你放心,我並沒有要加害你的意思,而且你應該已經知道我沒有那樣的能力了吧。」

  蒞緹不具有戰鬥力,從她的言行看來幾乎可以確定。

  「雖然這是難以相信的事,但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先理解,那就是神溺教團已經沒有和你們武裝司書戰鬥的意思,因為神溺教團與武裝司書的戰鬥已經結束了。」

  「就算妳這麼說,殲滅神溺教團還是武裝司書的使命。」

  「那請你看看這個。」

  蒞緹從皮包裡拿出一份文件,揚庫指示她丟過來。於是薟緹把文件折疊好後,朝揚庫丟了過去。

  「這名女性雖是神溺教團的一員,但並非敵人,我可以擔保。馬特阿拉斯特=巴洛力筆。」

  確實是馬特阿拉斯特的署名,並不是偽造的。

  「是不是嚇一跳呢。但這是事實喔。武裝司書與神溺教團原本就不是敵對的關係,那場戰役對神溺教團而言,是個不應該發生的錯誤。」

  「……」

  揚庫並沒有太過驚訝,可是一聽到神溺教團與武裝司書有所關連的事實,多少還是讓他感到些許震驚。沒想到不僅是哈繆絲,竟然連馬特阿拉斯特也和這起陰謀有關。

  「不知道這樣你是否能夠理解,我也希望能免於招來殺身之禍,你現在願意心平氣和地聽我說嗎?」

  「……」

  要殺這個女人簡直易如反掌,然而,在這之前還是先聽聽她怎麼說。情報可以成為武器,更何況那還是能弄清敵人底細的情報,要殺她隨時都可以。

  「在提及今天來這裡的目的之前,我得先將神溺教團的真相向你說明白。雖然說來話長,不過還是請你耐心聽完。」

  「可以先談談妳自己嗎?如果不知道妳是誰的話,我也不知道要從何聽起。」

  「說的也是。我的名字叫蒞緹=瑪魯庫頓,對外是伊斯摩的投資人,同時也擔任慈善團體『馬魯庫頓人類進步財團』的代表理事。

  此外,還是新生神溺教團的第一位擬人。」

  說到這邊,蒞緹像是想到什麼事情似地搖了頭。

  「抱歉,現在已經不使用擬人這個稱呼了,一概視為組織的成員。不過這只是現在樂團管理者的方針,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沒有更深入一點的情報嗎?還是不能說呢?」

  蒞緹有些難以啟齒地移開視線。

  「我明白了,若想取得他人的信賴,連過去愚蠢的行為也得公諸於世不可。我原來是被卡酋亞相中而信奉神溺教團,當時並沒有對神溺教團的理念存疑。」

  

  揚庫興趣十足地聽著蒞緹道出至今的原委。在這之前,他都只把神溺教團視為非殺不可的敵人,他還是現在才第一次知道,原來教團裡頭也有正常的人類。

  她說自己原本侍奉帕妮=珀魯曼達。帕妮是個很出色的女演員,也是個很好的主人,為了成為一名熱情的女演員而竭盡所能。在她為了主人而奉獻自己的日子裡,心中並沒有任何存疑。

  之後,帕妮過世了。以既是自己的主人,亦是朋友的女演員之死為轉折,蒞緹開始對神溺教團的教義產生疑問。

  之後,就在蒞緹遇到希葛爾=克魯西澤時,她決定棄教。

  追求幸福是一件美好的事情,然而,她就是覺得這個男人弄錯了什麼。

  蒞緹並非信仰的奴隸,她離開伊斯摩後,便隱藏資產、改名換姓逃出神溺教團。之後,在武裝司書與神溺教團的戰爭中,她完全置身事外。

  從卡酋亞手中逃出的人,除了薟緹之外還有不少。若將良心與信仰放在天秤上衡量,還是有人會選擇良心。

  「最後我遇上了這任的樂園管理者明斯,我對他的理念產生共鳴,也獲得他的信賴,因而重回神溺教團。」

  「明斯=伽扎因是樂園管理者?」

  雖然沒有碰到過他,但因為揚庫看過洛蘿緹的『書』,所以也知道這個人。那個自尊心高的男人為什麼甘願成為神溺教團的一員,成為肯定惡行、為了真人的幸福而寧可犧牲一切的樂園管理者呢?

  人類原本就是難以理解的動物,就連看起來很善良的人,也無法知道他的心裡究竟是在想什麼。

  但是,一個人獨自應戰的決定是對的,其它的武裝司書沒有一個人能相信。

  「關於我的事情,應該說到這裡就夠了吧,只是一介侍女的我實在不值得一提。」

  她應該沒說謊吧。但是就算如此,也不能這麼輕易就相信這個女人,神溺教團終究是神溺教團。

  「接下來就進入主題吧。關於武裝司書與神溺教團真正的關係,還有天國的事情。」

  揚庫點了頭。

  「你應該知道神溺教團的誕生與它的真面目吧。」

  「嗯,就只是因為一個無稽的妄想而產生的啊。」

  「那全都是捏造出來的謊言,那只不過是馬特阿拉斯特編的說法而已。天國真的存在,千真萬確。」

  「那天國究竟在哪裡?」

  揚庫想起洛蘿緹也曾問過卡酋亞同樣的問題。

  「真的很抱歉,這我也不知道。天國究竟存在於何處,又是個什麼樣的地方,這些只有代理館長與他的心腹、再來就是樂園管理者才能知道。

  我只知道兩件事情。天國極度渴望幸福人類的『書』,以及武裝司書背負著將幸福人類的『書』運往天國的使命。」

  「武裝司書?不是神溺教團嗎?」

  蒞緹搖了搖頭。

  「那是武裝司書使命。神溺教團只是奉武裝司書的命令,為了製作出幸福人類的『書』,而誕生的組織,只是擔負一部分武裝司書使命的武裝司書下層組織而已。」

  「怎麼跟我聽到的完全不同,那麼,神溺教團肯定所有慾望的教義又是怎麼來的?」

  「那只不過是為了方便產生幸福人類之『書』的手段而已,那是為了聚集神溺教團的信徒,讓他們完全為真人效命,並讓真人們實現自己慾望的一種表面主張。」

  揚庫從喉嚨深處進出笑聲。

  「原來是為了武裝司書的任務,才讓教徒去相信這些不實的教義啊,看來神溺教團的那些傢伙也只是被利用的工具而已嘛。」

  很少人會因為要產生幸福人類的『書』這個理念而行動,於是他們利用天國這個誘餌,再灌輸虛偽的教義來讓這些人聽命,這麼做想必容易許多。

  「沒錯,歷代的樂園管理者都欺騙了所有的信徒,他們只是為了把『書』運往天國而已。」

  「……為什麼非得順從這樣的使命不可。」

  「我沒有被告知,而且也沒有問的必要。因為我已經對明斯與神溺教團誓死效忠,如果還問服從的理由,那應該就不算忠誠了吧。」

  蒞緹向揚庫前進一步。

  「切入正題吧,我想要招攬揚庫=庫因你成為神溺教團的一員。不,不只是你一個人,而是希望所有在村子裡生活的每個人都能加入神溺教團。」

  「為什麼?」

  「因為我們希望瑪妮能成為真人。為了天國,也為了我們的使命,希望那位善良的少女能夠獲得最大的幸福。

  只要你答應的話,我保證你的村莊將能獲得和平與繁榮。」

  蒞緹以認真的表情看著揚庫,看到她的眼神,揚庫忍不住笑了出來。

  「真虧妳說得出口,真是服了你們神溺教團,竟然利用信徒讓那些沒有任何罪過、沒有任何關係的人遭受不幸,而這一切全都是因為使命。

  連殺害洛蘿緹,也全是為了使命。」

  「殺害洛蘿緹是卡酋亞的愚蠢行為,是他擅自違背了武裝司書。」

  「不對,要是沒有神溺教團的話,姐姐就不會死了;要是沒有你們的話,她就不會死了,我有說錯嗎?」

  蒞緹說不出話來,往後退了一步。

  「去死吧!神溺教團!是你們這些人害死洛蘿緹姐的。」

  揚庫發動魔法權利,他的腳邊產生泥巴,迅速滑向蒞緹。

  「別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妳的命連千分之一都還不夠償還,我還要把妳的同伴們一個個剷除。」

  薟緹轉過身想要逃,但畢竟只是普通人的腳程,完全沒有抵抗的餘力。

  泥巴絆住薟緹的腳,蒞緹連跌倒都做不到。

  「等等,揚庫,你冷靜一點,我們不會對瑪妮有任何不利,我們是瑪妮最忠實的夥伴。」

  「……夥伴?我看只是利用關係吧。」

  「那是……」

  蒞緹頓時啞口無言。

  「這是我的村子,是洛蘿緹姐一心想要守護的村子,不是為了讓你們利用而存在的。」

  「不是這樣的,我們沒想要利用你們。」

  連講話都令人作思,揚庫的泥巴覆蓋在拉緹全身。

  就在她的臉部要被吞噬掉的瞬間,揚庫的耳朵突然一陣疼痛,才稍微遲疑一下,槍聲就突然響起。

  「揚庫,不可以太情緒化。」

  揚庫的泥巴在差點要殺害薟緹的瞬間停止,泥巴回到揚庫的腳下硬化,做好戰鬥準備。

  轉過頭去,揚庫才發現自己太大意了,他誤以為蒞緹是獨自來赴約,所以才會卸下防備,對方可能是趁兩人談話時從島的對岸登陸的吧。

  這號人物輕盈地站在杉木的樹幹上,揚庫叫了她的名字。

  「尤莉=哈姆羅。」

  白色的外衣包覆女人纖細的軀體,她搖曳著一頭亮黑長髮,似乎比深邃的森林更適合電影銀幕。她流露出優雅的舉止,卻手持一把巨大手槍,這樣的反差更是讓她大放異彩。

  「竟然趕直呼我的名諱。就算我只不過是哥的影子,好歹也是個武裝司書。」

  蒞緹趁機逃走,揚庫則是視若無睹。現在不是理會這種小角色的時候。

  「就因為是武裝司書,所以才可以直呼名諱吧,哪有人會笨到對敵人講敬語?」

  尤莉一陣竊笑。

  「傳言中的問題兒果然不能小看,居然把武裝司書視為敵人。」

  「不算是敵人嗎?他們一手扶持、利用神溺教團,這樣還不算是敵人嗎?」

  「別說那些危言聳聽的話,蒞緹和我有說過你是敵人嗎?我們可以對你敞開胸懷,顯示我們的誠意,希望你也能成為我們的夥伴。」

  「我拒絕,所以我們是敵人。」

  尤莉輕輕地歎了口氣,臉上露出像在看不懂事小孩的表情。

  「沒想到你這小孩還真是死腦筋,如果你真的打算背叛,我也不得不除掉你了。」

  槍口微微動了一下。

  「因為哥是個寬宏大量的人,他交待我不要殺你,要是真的殺了你,我肯定會被他狠狠罵一頓的,所以我真希望你不要做傻事。」

  這傢伙真的太大意了。揚庫從尤莉的口氣中確信了這一點,她根本不曉得揚庫手上有修羅幕飛。

  揚庫在內心竊喜自己的走運,若是遇到馬特阿拉斯特或是哈繆絲之類的對手,他肯定沒有贏的勝算,不過如果是尤莉的話,他可有十足的把握。

  「揚庫,你堅決要造反嗎?要是你死了的話,瑪妮一定會很悲傷的。瑪妮是神溺教團重要的真人,絕不能讓她感染到悲傷的情緒。」

  她的口氣讓揚庫更是怒火中燒,這樣說起來,就好像瑪妮是她們飼養的高級家畜。

  揚庫決定非殺了這個女人不可。

  

  ——1926年12月21日。

  

  在和揚庫展開正面對峙的三天前,尤莉和尤奇佐納與邦伯一同出席世界軍事首腦高峰會議,坐在設立於邦特拉圖書館境內一座國家議事堂上。

  尤奇佐納這一年以來,都代替哈繆絲出席各種會議,這對身為下任代理館長的他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任務,因為尤奇佐納今後不僅要加強戰力,還得兼具政治手腕。

  邦伯今天也和他的外表及平時的行為舉止不相稱,看起來還像個人模人樣的男性,因為不這樣就無法擔任停戰監視官。

  這兩個人幾乎沒有干涉有關『書』的管理工作,也沒有和神溺教團接觸。他們的戰場不是在戰場上,而是政治與外交的舞台,為世界帶來安定與和平才是他們的工作。

  傍晚,會議結束了。

  「哥,辛苦你了。」

  尤莉在休息室內輕撫哥哥的胸口。現在正值肺病惡化的寒冬季節,再加上他長時間議事,所以累積了不少疲勞。

  「我也好累喔,真希望有人能幫我治癒一下。」

  尤莉無視邦伯的玩笑話發動魔法權利,利用橙色的光治療哥的肺病。

  「話說回來,今天又是漫長的一天,反正又討論不出什麼有建設性的結果,怎麼不三兩下就把它了結啊。」

  邦伯一邊拍著肩一邊抱怨。

  今天的會議依然是舊事重演,各國軍事紛紛要求強化權限與降低武裝司書的軍事介入,尤奇佐納則以過去賦予管理者的使命為擋箭牌加以拒絕。

  對方以蒼淵咒病大亂的責任問題訴求武裝司書的無能,關於這方面,他們也以各國政府面對蒼淵咒病蔓延時束手無策這一點反咬一口,又是一次沒有結果的爭論。

  「邦伯,這也沒辦法啊,因為這就是那些人的工作。」

  「他們根本只顧著自己的利益。卡酋亞在時就要依賴我們,等消滅他後,就主張要削減武裝司書的權限,乾脆一刀殺死他們吧。」

  邦伯不斷嘀咕著。

  對各國的軍方而言,武裝司書是打壓自己的眼中釘,所以他們會盡一切努力想要排除他們的影響力。

  人類一旦擁有權力,就會想要行使它,會想要誇示自己的力量,會一心想求戰,會一味渴望能擴大自己的權力並且無止盡地遊戲。

  不僅只是軍隊,反政府勢力或是恐怖主義者正開始在世界各個角落散佈火種,即使神溺教團的戰爭已經結束,擾亂和平的肇因還是春風吹又生。

  「別急躁,想守護世界的和平,除了靠每天一點一滴的交涉之外別無他法,僅憑武斷的行動是無法帶來和平的。」

  尤奇佐納這麼說。

  「我知道了啦,尤奇佐納這個人就是不懂笑話,和佛特納簡直是一個樣。」

  尤莉完成尤奇佐納的治療後,便鬆開手。

  「對了,尤莉,後天的會議妳不用出席,有別的事要麻煩妳做。」

  「怎麼了?」

  「神溺教團的蒞緹向我們提出要求,這件事就交給尤莉妳了。」

  說完,尤奇佐納交給尤莉一張紙。

  「真的是神溺教團耶,找我有什麼事啊?」

  尤莉看著信如此低哺。尤奇佐納與尤莉對神溺教團涉入不深,因為和神溺教團有關的事幾乎都是馬特阿拉斯特在處理。

  「和揚庫見面時需要一名護衛,對方希望我三天後前往南方邊境小島。這種事情交給馬特阿拉斯特或明斯不是比較好嗎?」

  「也不能光靠他們兩人,保護神溺教團是很重大的任務。」

  尤奇佐納訓戒還在嘀咕的尤莉。

  「揚庫雖然是個聰明的少年,但年紀畢竟還小,再加上洛蘿緹的事情對他打擊很大,所以要避免擦槍走火,把事情處理妥當。」

  「遵命,哥。」

  三天後,尤莉駕駛飛空艇離開邦特拉圖書館。圖書館這方面,則由各國軍隊與尤奇佐納他們繼續進行交涉。

  他們實在沒有時間再去扯上一名少年的事情,尤莉打算速戰速決,好盡快返回圖書館。

  到了島上,尤莉從揚庫身後聽到兩人的談話,事情果真朝蒞緹擔心的方向發展,揚庫激動地對蒞緹展開攻擊,尤莉把槍口瞄準揚庫加以制止。

  「揚庫,你堅決要造反嗎?要是你死了的話,瑪妮一定會很悲傷的。瑪妮是神溺教團重要的真人,絕對不能讓她感染到悲傷的情緒。」

  尤莉拚命出言勸阻,想要平息揚庫的怒火,沒想到揚庫卻異常倔強,反而用更加盛怒的眼神瞪著尤莉。

  接下來該怎麼做?我向來不擅長應付小朋友。

  「要殺掉我嗎?」

  「沒錯,因為要讓瑪妮成為真人的計劃已經不可能打住了,所以我將會盡全力排除所有的障礙物。

  揚庫,你想通了嗎?你還是打算和我們武裝司書自相殘殺?」

  尤莉這個時候始終誤解了一件事。只要和武裝司書做對就一定會招來死亡,唯有服從武裝司書才有利——她抱持著這樣的利害關係來說服揚庫。

  在政治的世界,感情不列入考慮,而是以利害關係來評定一切。尤莉長時間生活在這個世界,這樣的想法已經在她心中根深柢固。

  但是尤莉她忘了,世上還是存在著不顧利害關係的人。

  「尤莉,我想問妳一件事,武裝司書為什麼要創造出神溺教團?」

  揚庫發問。

  「蒞緹她剛才不是說過了嗎?因為我們身負將幸福人類的『書』運往天國的使命啊。」

  「我不是要問這個,我是在問武裝司書為什麼不自己做,而要把這個任務托付給神溺教團?」

  尤莉以為自己能成功說服揚庫,以為只要跟他講道理他就能瞭解。

  「有兩個理由。真人在追求幸福之餘,有可能發生失控的情形,當初懷札夫操控絲柔就是最好的例子。到了這個時候,就需要一股殺死真人、阻止其惡行的勢力。

  而阻止其失控最好的方法,就是讓神溺教團與武裝司書分屬不同的組織。」

  揚庫沒有點頭,只是靜靜地聽著。

  「另一個理由是因為武裝司書代表正義的一方。

  歸根究柢,支撐住武裝司書的,就是全世界人類的信賴。我們平時得扮演平等、正義與和平的守護者,讓下層的武裝司書們擁有強烈的使命感,正因為世人都如此相信,武裝司書才得以繼續存在。

  所以,總不能讓這樣的武裝司書沾污自己的雙手吧。」

  揚庫從喉嚨發出笑聲。

  「還真被你們打敗了。你們居然欺騙神溺教團的信徒、欺騙武裝司書,甚至欺騙全世界,還敢在那邊裝模作樣,讓世人以為你們是正義的一方,你們這些人真的已經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尤莉這時才察覺,事情正往壞的方向發展。

  「沒辦法,這就是武裝司書。」

  「洛蘿緹姐曾經相信你們,相信你們是正義的一方,而你們居然欺騙姐姐、利用她,最後殺了她。」

  「這已經解釋過很多次了吧,殺死洛蘿緹的人是卡酋亞,請你不要把卡酋亞和我們混為一談。」

  「不對,最壞的惡黨其實是你們,是撒謊的你們。」

  尤莉判斷自己的說服已經失敗,雖然覺得可惜,不過看來得殺死揚庫了。

  尤莉拉開槍的保險心想:這麼做一定會被哥或是馬特阿拉斯特罵吧,也很難向瑪妮解釋。可是這也無可奈何,造反的人只有死路一條。

  「我真得感謝奧莉薇亞。」

  由於揚庫突然開口說出奇怪的話,所以尤莉停住扣扳機的手指。奧莉薇亞指的是那位奧莉薇亞=利崔特吧,她和揚庫有什麼關係?

  「要是沒和她見面的話,我今天肯定會死在這裡。」

  揚庫從懷中取出某物,她在看到這個東西的瞬間反射性地扣下扳機,子彈在空中被砍成碎片掉落到地上。

  尤莉一個翻身跳到樹枝上,但她站立的枝幹剎那間就被砍斷。

  「修羅幕飛!你為什麼有那把魔刀……!」

  揚庫沒有回答,而她現在也沒有餘力去追問,只能一味地逃命。

  尤莉毫不猶豫地往島的相反方向逃竄,以杉木的樹幹作為下腳處直線往前奔馳,她駕駛的水上飛空艇就停泊在海灣內。

  腳程顯然是尤莉比較快,她逐漸與揚庫拉大距離。

  然後,尤莉踢開樹枝,跳到岸邊的岩石上,縱身躍入飛空艇的操控座位,用力拉動引擎控制桿。

  「!」

  現場一陣慌亂,因為尤莉拉的力道太強,導致引擎無法發動。她試著再拉一次,結果還是行不通。

  「真是不中用!」

  尤莉放棄飛空艇跳了下來,以露出海面的岩石作為立足點往前逃命。瞬間,飛空艇被切斷成五、六段,並且迅速沉入海底。

  揚庫就在森林出口,他一邊奔馳在海邊,一邊火力全開。尤莉的子彈已經耗盡,所以只好棄槍。

  子彈對常笑魔刀修羅幕飛完全失效,這把具有意識的魔刀擁有自動防衛機制,會把所有子彈全部擊落。

  「哥,這次失策了,沒想到反而是我會被收拾掉。」

  尤莉一邊如此低喃,一邊疾走於島的周圍。

  

  從真人希葛爾手上奪取修羅幕飛後,武裝司書就持續在研究這把魔刀。當初,這把魔刀在追殺哈繆絲時曾被認為是無敵,事實上也存在許多弱點。

  另一個缺點就是,修羅幕飛會依據使用者的邪惡程度來改變本身的破壞力,如果由哈繆絲或希葛爾使用的話,便可讓魔刀的力量發揮到極限。然而,米蕾波可使用時,威力就只有能勉強破壞車子的程度;至於洛蘿緹的話,連要切個高麗菜都很困難。

  「揚庫這小子還真是有夠壞的。」

  揚庫使用修羅幕飛更是如魚得水,雖然還沒將威力發揮到極限,但和希葛爾使用時幾乎不相上下。

  「唔。」

  被揚庫趕上了,尤莉跳入海中逃竄,從海上傳來岩石被破壞的聲音。

  尤莉游到海底深處,逃出幕飛修羅的射程範圍內。

  因為它的射程最大只到五十公尺,這也算是弱點之一,以尤莉的實力來說,確實有可能逃過魔刀的攻擊。

  幾乎讓所有攻擊都無效化的自動防衛也不全然是無敵,她一方面無法防守對方不斷發動的攻勢,另一方面,也查出魔刀在攻擊與防守之際會出現時間差的弱點。

  然而,以尤莉的實力來說,似乎還無法突破這個漏洞。

  她從海上一躍而起、到岸邊著地,目測出自己和揚庫間的距離大約是四十五公尺遠,揚庫正在揮動修羅幕飛。

  閃避不及了,尤莉瞬間發動被賦予的力量。

  身體四週一公尺的範圍內,都覆蓋著一層宛若黑色海市蜃樓的物體,而這些物體卻被輕鬆切碎,修羅幕飛的斬擊繼續襲向黑色海市蜃樓。

  黑色海市蜃樓消失,裡頭的尤莉安然無恙。

  「那是……!」

  揚庫驚叫。這應該是他第一次親眼見識到尤奇佐納的魔法權利——腐壞波動。

  這道黑色波動具有破壞所有事物的力量,生物接觸到有可能會瞬間老化,機械會毀壞,移動中的物體也會靜止,沒有任何例外。面對將一切無效化的力量,就連不具實體的修羅幕飛斬擊也失效了。

  「沒想到妳也能發動這種力量,我實在太小看妳了。」

  揚庫重新擺出修羅幕飛的攻擊姿勢,尤莉微笑著露出從容的態度。

  這個能力是哥哥轉讓給她的,所以一旦發動五次像剛才那樣防禦,她所接收的能量就會耗盡。

  但是,現在也只能靠這僅存的力量來應戰了。

  

  尤莉死命逃亡,毫不珍惜地砍斷經歷數千年歲月的巨木。

  「我沒辦法像代理館長那樣。」

  尤莉腳踢樹幹、如此低語。一邊逃跑一邊戰鬥的難度很高,即使臨陣磨槍倣傚哈繆絲的戰策,還是有其極限的。

  她用手指聚集腐壞波動,並朝揚庫發射,但那些有如槍彈般的波動卻遭到揚庫的迎擊。再發射一次或許會命中吧,可是自己也會進入五十公尺的攻擊距離,所以尤莉只能翻過身繼續逃跑。

  斬擊數度削過尤莉的身體,雪白的肌膚滲出鮮血。

  「揚庫,等等。你到底有什麼打算,為什麼一直窮追不捨!」

  「妳先擔心自己的腦袋吧!」

  尤莉持續逃命。

  「就算你殺了我,就會有什麼改變嗎?答案是否定的。還有我哥、代理館長,以及馬特阿拉斯特在啊!」

  「那我就把他們全殺了,如果他們全都是姐姐的敵人,我絕對會殺光他們。」

  「洛蘿緹會希望你這麼做嗎?」

  聽到這句話,揚庫突然停了下來。

  「我想她應該不希望吧。」

  尤莉稍稍感到放心,於是停下狂奔的雙腳。

  「那我們為什麼要進行這種無謂的戰爭?」

  瞬間,尤莉反射性地發動腐壞波動。她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進入射程距離,腐壞波動勉強防守住修羅幕飛的斬擊。

  如此一來,尤莉已經用掉一半尤奇佐納轉讓給她的能量了。

  「妳還不懂嗎?我就是沒有辦法原諒你們。不管姐姐怎麼想,你們的罪行仍舊不會改變。你們利用姐姐並害死她,現在連我的村子也想利用,我絕不原諒你們的行為!」

  揚庫一步步地逼近尤莉,尤莉已經完全放棄說服他了。

  「去死吧!」

  尤莉用沾滿鮮血的手打擊一旁的樹木,只見樹幹被鮮血染紅,同時她又跳向旁邊。

  尤莉的動作產生變化,在這之前,她只是一味地想要逃。但現在則是閃避攻擊,努力讓自己不要逃離現場。

  「……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

  尤莉喃喃自語。以沾了血的樹木作為記號,周圍浮現出指尖大小的腐壞波動,總數共有七個,紛紛圍繞著樹木。

  與他正面迎擊顯然沒有勝算,現在只能布下陷阱了。一旦引誘揚庫靠近做了記號的樹木,便可以發動事先配置的腐壞波動。

  波動的範圍極小,即使直接攻擊也不具有殺人的力量。尤莉狙擊的部位局限於揚庫後腦勺小腦的部位,一旦被腐壞波動命中,腦部就會呈現宛若末期腦瘤的症狀。

  小腦一旦被破壞,人不僅會立刻變得無法走路,也無法站立,會當場倒地且糞尿失禁,最後瀕臨死亡。

  雖然手段極為殘酷,但如今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長時間奔跑的結果,造成兩腳逐漸不聽使喚,用來防禦的腐壞波動能量也所剩無幾。

  就在她逐漸絕望之際,揚庫靠近做了記號的樹木,而且毫無防備地停了下來。

  「就是現在!」

  應該要發現的,照理說,她應該要對揚庫那種完全沒有防範的反應起疑才對,但是被逼入絕境的人通常會選擇抓住一線希望,以身經百戰來形容也不為過的尤莉更是如此。

  泥巴包覆揚庫的身體,腐壞波動襲向泥巴便失去效力,必殺的陷阱只能稍稍削了幾片土塊下來。

  瞬間,尤莉腳下的立足點開始搖晃,低頭一看,地面像是生物般蠢蠢欲動。

  就在意識到中了陷阱的瞬間,她的身體已經往下沉,整個膝蓋下被埋入地面,土壤也接著變化成硬膠狀。

  「……輸了吧?」

  揚庫手持修羅幕飛緩緩走過來,接著靜靜地說:

  「我不覺得自己能守住村子,也不認為我一個人就能戰勝。」

  「收手吧,現在還有回頭的機會。」

  然而尤莉的話,揚庫完全聽而不見。

  「但是,我只能放手去做,我只能奮戰到死為止。我承接了姐姐的使命,一定要守護住村子。」

  揚庫移動右手,修羅幕飛發出笑聲。

  

  ——現在,1926年12月28日。

  

  在宴會會場上,揚庫聽見某人說話的聲音。

  「對了,尤奇佐納和尤莉怎麼沒來啊?」

  回過頭去一看,說話的人是邦伯,他叫來幹事凱薩莉蘿尋問。

  「我也不知道,我記得他們有說過要來的啊。」

  「妳什麼時候聽到的?」

  「我忘了耶,應該是一個禮拜前吧。」

  揚庫背對邦伯他們繼續整理會場。

  四天前,揚庫一邊追殺尤莉,一邊想著殺了尤莉後的下一步該怎麼走。

  殺死尤莉後,武裝司書一定會傾注全力來追殺揚庫吧,但他不可能和他們正面迎擊,因此只能設陷阱智取。

  尤莉的死一旦曝光,到時候肯定沒辦法隨心所願地佈局,所以殺害尤莉的數日內便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考慮到這些事之後,揚庫想到一個好方法,那是能夠重創強大武裝司書的唯一時期,也是一年一次的機會。

  答案就是這場讓武裝司書完全沒有戒心的宴會。這是設陷阱的唯一時刻,揚庫打算以修羅幕飛最強的威力來大開殺戒。

  不知道能殺掉多少人?哈繆絲、馬特阿拉斯特、尤奇佐納、邦伯。和實力超過一萬名兵力的他們為敵,自己又能做得了什麼?然而,揚庫心裡並沒有這樣的疑問。

  因為他早就拋開勝利,也放棄了活下去的動力,只是一心想要奮戰。

  宴會繼續處於和平的狀態,揚庫靜靜地穿梭於會場之中。

  

  哈繆絲一個人坐在屋頂上,拉斯哥爾=奧塞羅如往例,說了一堆帶有深意的話後就自個兒消失了,她對這個每次都為所欲為的傢伙感到無比憤慨。

  然而,哈繆絲還是不明白,她繼續思考奧莉薇亞的事情。

  哈繆絲從拉斯哥爾口中得知奧莉薇亞確實承繼了『堇色願望』,但是,奧莉薇亞究竟要如何實現『堇色願望』呢?

  『我有九成九的勝算。』

  奧莉薇亞曾如此說過,若真是如此,應該要能預測出她實現目標的手段才對。

  奧莉薇亞究竟要如何實現『堇色願望』呢?她究竟有何打算,而揚庫與凱薩莉蘿之間又是什麼關係?在這麼和平的時期,究竟會在哪裡出現逆轉的秘計?

  完全搞不懂。

  「啊~~越來越混亂了!」

  哈繆絲搔著頭。

  「搞不懂,完全想不透。」

  哈繆絲躺在屋頂上眺望星空,冬天的夜空特別遼闊,星光也比秋天明亮。

  她看著星空,想起大約一星期前發生的事。

  

  ——1926年12月21日。

  

  這天,米蕾波可又向哈繆絲做無趣的業務報告,她對沒有幹勁的哈繆絲說:

  「明天就要放假了,請妳耐心點繼續聽。」

  口吻就像在訓示落後學生的家庭老師。

  觸覺絲的前端連接著奧莉薇亞,她今天也如往常般在裁縫店裡工作。

  尤莉似乎奉尤奇佐納的命令飛往南方邊境,聽說是為了護衛神溺教團的蒞緹。

  而她似乎沒發現揚庫偷走修羅幕飛,哈繆絲則事不關己地想著她是否能活著回來。

  哈繆絲每天都過著從辦公室觀察島內情況的日子。

  「代理館長,妳到底有沒有在聽?」

  「有啊,妳繼續說。」

  米蕾波可露出不高興的表情繼續報告。

  有人影走近奧莉薇亞工作的裁縫店,是凱薩莉蘿,原本開朗大方的她,臉上竟然帶著苦惱的表情。她從後門進入,向奧莉薇亞招手把她喚出來。

  「這裡不方便說話,奧莉薇亞,妳願意跟我來嗎?」

  奧莉薇亞神情緊張地走出裁縫店、跟在凱薩莉蘿的身後,兩人走進被奧莉薇亞稱之為困惑小徑的步道。

  她們坐在長椅上,週遭沒看到半個人影,凱薩莉蘿以疲倦的聲音開口了。

  「那件事我思考過了。」

  奧莉薇亞點了頭,她看起來很信任凱薩莉蘿,如果連凱薩莉蘿都背叛她的話,全世界大概就找不到與奧莉薇亞站在同一陣線的人了吧。

  「結果呢?」

  「我覺得妳說的話是真的,武裝司書的確和神溺教團有所關連,不僅如此,創造出神溺教團的人也是武裝司書。想要消滅神溺教團,換句話說就是要與武裝司書為敵。」

  奧莉薇亞大吃一驚。

  「妳知道的還真不少。」

  「我可是武裝司書耶,也有各種收集情報的管道。」

  「妳還真有一套。」

  凱薩莉蘿歎了口氣。

  「可是奧莉薇亞,妳真的無論如何都要與武裝司書一戰嗎?」

  奧莉薇亞吃驚地看著凱薩莉蘿。

  「妳為什麼要這麼問呢?」

  「和武裝司書作戰實在是很天真的想法,這不是代理館長或是馬特實力很強的問題,而是因為武裝司書是守護世界的人。不只是神溺教團,我們還要對付世界上各種惡名昭彰的壞蛋,或是胡作非為的傢伙,阻止戰爭、力抗恐怖分子,這二千年來一直都是如此。

  所以武裝司書一旦消失了,全世界將會完全失序,即使打倒神溺教團,反而會使更多惡人任意妄為。」

  「……凱薩莉蘿,妳害怕了嗎?」

  「我現在是在說妳的事喔。我知道妳抱著寧可一死也不惜一戰的決心,可是光靠這樣還不夠,妳有做好會把世界弄得更加混亂的覺悟嗎?」

  凱薩莉蘿注視著奧莉薇亞的眼睛。

  「說的也是,要是我沒有這層覺悟,我想妳也不會和我站在同一陣線。」

  奧莉薇亞思考了一會兒。

  「放心好了,我有這樣的覺悟。」

  「妳為什麼能夠下定決心?」

  「因為這是我的義務。」

  凱薩莉蘿感到不解。

  「凱薩莉蘿,我是踏著許多人的性命活過來的。凡德=魯加、船上的夥伴們、夏洛特、蕾娜斯……弗魯路,也許還有沃肯。因為大家的死,讓我得以苟活到現在,我身上背負了許多人的性命。」

  「……的確。」

  「他們在我的心中吶喊著:為什麼得死?為什麼非死不可?他們的死亡佔滿我的胸口。」

  「……」

  「老實說,我也已經厭倦戰鬥了,我當然不樂於見到武裝司書消失後,世界反而變得更加混亂。但是,我非戰不可,因為他們活在我的身體裡,如果沒有連他們的份一起戰鬥下去,我實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何而活。」

  「……奧莉薇亞。」

  「凱薩莉蘿,我知道這是很自私的請求,就算被妳怨恨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希望能在妳的承諾下向妳請求。

  幫我消滅神溺教團,幫我拆穿武裝司書的秘密。」

  凱薩莉蘿雙手掩面,接著陷入一陣沉默。

  「奧莉薇亞。」

  凱薩莉蘿在雙手掩面的狀態下回答:

  「……對不起,我已經把這件事告訴馬特先生了。」

  奧莉薇亞仰起頭望著天空,她的臉上沒有半點悲傷或是奮怒的情緒,即使以觸覺絲來回搜尋,也無法看透她內心深處的寂靜表情。

  「這個責任對我來說實在太重大了,我只是一個傻蛋,身上沒有任何重擔,也負不起任何重擔。比起正義或是他人的性命,我更珍惜自己,每天只想舒服過日子,是個沒什麼可取之處的丫頭。現在竟然要我消滅武裝司書,讓我感到好害怕。」

  凱薩莉蘿手掩著臉。她並沒有哭,該哭的人應該是奧莉薇亞。

  「我害怕失去此刻的和平,害怕到讓我無法作戰,我沒辦法像奧莉薇亞一樣,願意把生命豁出去。」

  「……可是,妳也沒必要和馬特那傢伙說吧。」

  然而奧莉薇亞笑著說道,可能是因為她沒辦法憎恨凱薩莉蘿吧。

  「再這樣下去的話,妳肯定會被殺的,我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所以才去找馬特先生,問他要怎麼做才能讓妳免於一死。」

  「我不希望自己的記憶又再度遭到剝奪,我絕對不要再次忘記凡德=魯加,即使忘記了,我也會努力想起來的。」

  「嗯,我知道妳是這樣的人。

  所以,我才要馬特先生幫我出主意。」

  凱薩莉蘿拿出阿葛克司。

  「馬特先生說,妳是為了要幫凡德=魯加報仇而戰的吧。他說既然如此,那就讓妳報仇吧。」

  「這是什麼意思?」

  「他說,就把妳認為殺害凡德=魯加的人是代理館長的記憶消除就好。」

  「……」

  「神溺教團裡有一位名叫巴達的學者,他研究出一種技術,可以利用阿葛克司之水消除記憶後,再覆蓋上偽造的記憶。

  殺害凡德=魯加的人是神溺教團,和代理館長或是武裝司書沒有任何關係。

  忘記十年前代理館長就已經知道神溺教團的事,以及神溺教團還繼續存在的事實吧!所有罪惡的根源是神溺教團,並非武裝司書。

  他說只要這樣告訴妳就可以了。」

  奧莉薇亞面無表情地聽著這些話。

  「真是可恨的男人,把別人的頭腦亂改一通。」

  「可是只有這麼做,奧莉薇亞妳才能免於殺身之禍啊。」

  奧莉薇亞短暫地沉默後,靜靜地笑了出來。凱薩莉蘿則不動聲色地站在她的背後,接著突然一掌打向她的後腦,奧莉薇亞瞬間昏厥倒地。

  凱薩莉蘿抱起奧莉薇亞,接著把水倒入阿葛克司裡發動魔法,將消除記憶的水以嘴對嘴的方式讓奧莉薇亞喝下。

  她低下頭看著失去意識的奧莉薇亞一會兒後,開口喊道:

  「馬特先生,你可以出來了,已經好了。」

  馬特阿拉斯特從邦特拉圖書館的腹地內側,越過圍牆走過來。

  「奧莉薇亞就交給你了,你要遵守承諾喔。」

  馬特阿拉斯特點了頭,抱起昏倒在地上的奧莉薇亞。

  「我會信守承諾的,等奧莉薇亞醒來後,就會忘記關於復仇的所有事。」

  「嗯,謝謝。」

  凱薩莉蘿向馬特阿拉斯特的背影冷淡地行了一個禮,馬特阿拉斯特則是再度躍過高牆不見蹤影。

  「……代理館長,我想妳應該有聽到吧。」

  凱薩莉蘿如此說道。

  「唷,還挺敏銳的嘛。」

  哈繆絲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米蕾波可不明白自己正在做的報告哪裡敏銳。

  「請妳不要殺奧莉薇亞,因為那個女人不是能和代理館長戰鬥的對手,讓她平靜地過日子吧。」

  哈繆絲站了起來,米蕾波可問她要去哪裡。

  「去洗手間,妳等我一下。」

  哈繆絲穿過辦公室的窗戶爬到屋頂上,米蕾波可露出驚訝的眼神。

  「代理館長……該不會得了年輕人癡呆症吧……?」

  哈繆絲無視米蕾波可的質問取出投石器,在連絡用的石頭上寫上字後擲了出去。

  『沒問題。』

  凱薩莉蘿撿起打到頭而掉落地面的石子,看了上頭的字後露出安心的笑容。

  哈繆絲從屋頂回到辦公室。

  「代理館長,那裡沒有洗手間喔。」

  「妳在說什麼啊,笨蛋,還要妳提醒喔。」

  凱薩莉蘿之後坐在椅子上發了一會兒呆,接著把水倒入在手上把玩的阿葛克司。

  「……奧莉薇亞,真的很抱歉。」

  她邊說邊喝下水,瞬間從滿是憂鬱的表情恢復成平常的凱薩莉蘿。

  「咦,我為什麼拿著阿葛克司啊?」

  她不可思議地盯著拿在手上的阿葛克司。

  「該不會是失戀了吧。怎麼可能,我又不是米蕾波。」

  她一面說,一面歪著頭感到不解。

  

  ——現在,1926年12月28日。

  

  凱薩莉蘿與奧莉薇亞在宴會會場上感情融洽地聊著天。

  哈繆絲從屋頂上垂下觸覺絲窺視她們的狀況。

  持續了好一陣子的超尺度黃色談話似乎已經結束,圍繞著奧莉薇亞的女性武裝司書之間,瀰漫著一股悄然孤寂的氣氛。

  「那個人後來怎麼了?」

  凱薩莉蘿這麼詢問。

  「死了啊,我趕到時,他就已經斷氣了。」

  奧莉薇亞一邊喝酒一邊回答。

  「要是鉛之兵器凡德=魯加也變成這樣的話,那一切就完了。被我看穿之後就死了。」

  奧莉薇亞正在講凡德=魯加的話題,凱薩莉蘿這些武裝司書則是興致勃勃地聽她說。

  「被誰殺的呢?」

  「這還用問?當然是神溺教團,背叛者的命運唯有被人間蒸發一途。」

  「……好可憐喔。」

  黛娜眼眶含著淚水。

  「那傢伙背叛神溺教團的理由,我已經不知道了,因為關於他的事情,我幾乎都不記得了,只記得他掌心的溫度。」

  「……真感人。」

  「不過,已經無所謂了,因為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只要還能記得那傢伙手掌的溫度,就已經足夠了。」

  奧莉薇亞如此作結。

  原本,凡德=魯加是連提都不能提的一個被封印的名字,然而馬特阿拉斯特認為已經沒有必要繼續把它當成秘密。

  奧莉薇亞的記憶遭到竄改,以凡德=魯加的存在為首,將不再有任何洩秘的疑慮,就連哈繆絲打從十年前就已經知道神溺教團的事實也永遠留在闇黑之中,所有連接堇之罪人的線全斷了。

  保守秘密的必要性也全部消失。

  「隱藏秘密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人連有秘密這件事都不知道。」

  馬特阿拉斯特表示,他這次也要沿用這個慣例。

  「撼動世界的武裝司書秘密,如今成了一段淒美的佳話。馬特阿拉斯特,我真服了你呢。」

  馬特阿拉斯特天性好說謊,哈繆絲心想:自己竟然把一個這麼可怕的男人作為下屬。

  「奧莉薇亞,妳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

  哈繆絲望著夜空如此呢哺。

  結束了吧,不管再怎麼絞盡腦汁,奧莉薇亞今後都不能再起波瀾,因為她深信已經報了凡德=魯加的仇,也因此失去戰鬥意志。

  這麼說來,最後還能引發波瀾的,就只剩下揚庫了,不知他究竟會採取什麼行動。

  哈繆絲把觸覺絲纏住揚庫,仔細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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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4 04:02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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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虛言者的笑容

  
  ——現在,1926年12月28日。

  
  這是和宴會同一天,在距離邦特拉圖書館十分遙遠的伊斯摩共和國內發生的事。

  樂園管理者明斯=伽扎因一大早就打起鼾來,他脫了鞋躺在一張舊沙發上。

  「顧問,顧問,請您醒醒。」

  頭上傳來女人的聲音,明斯睜開眼睛,立即見到一名雇來倒茶的大嬸正一臉不悅地站在旁邊。

  「怎麼搞的,我正睡得爽快,不能安靜點嗎?」

  明斯邊揉眼睛邊說。

  「有銀行的客人要來,請您不要睡在會客室裡。」

  「那就沒轍了。」

  這個稱為會客室的地方,是一間只擺了兩張沙發和一張桌子的狹小房間。

  雖然日用品乍看之下是高檔品,但實際上卻是典當的便宜貨。

  明斯離開那個房間,搖搖晃晃地往裡頭走去。

  離開邦特拉圖書館已經過了九個月,原本壯碩的體格也顯得稍微洩了氣,就連嚴厲的臉上也少了些凶狠的表情。

  打從當上樂園管理者以來,明斯每天都過著和戰鬥無緣的日子。

  慈善團體『馬魯庫頓人類進步財團』的顧問——這是明斯對外公開的頭銜。

  「明明就掛名顧問,沒想到居然沒事可幹。」

  他一邊發著牢騷,一邊望著窗外。

  這裡是伊斯摩共和國首都、摩爾奧魯市的郊外,一棟建齡約三十年舊的大樓裡的某一室內,從窗外可以看到彷彿還殘留在開拓時期、如遺跡般佈滿塵埃的街道。

  這棟四層樓高的建築物裡,明斯自費買下了三樓和二樓,二樓是財團的事務所,三樓則作為明斯的自家使用。

  一樓是某律師的個人事務所,四樓則有一間從羅訥國進口香皂和化妝品的小型貿易公司,兩者都與神溺教團之間沒有任何關連。

  一棟司空見慣的大樓裡的一室,就是明斯創造出來的新生神溺教團總部。

  就大家過去對神溺教團的印象來看,只會把此地視為秘密據點之一。一般人應該會懷疑真正的巢穴另有其地,這裡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地方之類的。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這裡是貨真價實的神溺教團總部,而且除了這棟大樓之外並沒有其它據點。

  比起卡酋亞的時代,新生神溺教團實在太不起眼且過於庶民化,曾經是拉攏政經界重要人物、暗中操控世界的神溺教團,如今竟屈就於這麼一棟小小的大樓裡。

  「抽根煙吧。」

  明斯點了根紙捲煙。雖然他曾經在當武裝司書時戒煙,不過最近又開始抽了。

  為了打發時間,明斯翻閱桌上的數據,那是他擔任顧問的『馬魯庫頓人類進步財團』的活動計劃匯整。

  『馬魯庫頓人類進步財團』表面上以支持人類發展相關的所有活動為營運目的,說得好聽一點,這是一個以發表自由思想來運作的團體;說得難聽的話,就是一個搞不清楚究竟想做什麼的團體。

  在一般世人眼中,大概會認為這是一個退休的武裝司書、和投資致富的資產家業餘的玩票性事業。

  活動內容包羅萬象,例如協助維持某地方的治安、捐助教育基金給不幸的孩童、以及補助科學家的研究資金等,範圍沒有設限。

  真正的目的當然是要創造出能送往天國的幸福之人的『書』,然而,實際運作的業務卻和一般的慈善團體沒什麼兩樣。

  「還不賴嘛。」

  明斯把數據收進檔案夾裡。

  現在這個規模比較小且庶民化的神溺教團,既不是失敗的結果,也不是處於教團擴大中的階段。

  而是明斯所期望的新生神溺教團。

  他並不想和卡酋亞一樣,一邊躲在暗處操控世界,一邊創造幸福。即使沒錢、沒權力、不用武力,還是能創造出幸福之人的『書』。

  明斯如此相信,並且正在實踐這個理念。

  「嗯?」

  散亂的桌子上發現一封不熟悉的信件,他看到寄件人,這才想起來是武裝司書例行的宴會邀請函。

  「反正也沒事,早知道去玩玩也好。」

  明斯看著信封後悔。話說回來,宴會就是今天了,當時因為沒有想去參加的意思,所以把這件事忘了。

  「唉,算了,反正看到馬特和哈繆也是一肚子火。」

  明斯隨手將信扔在桌上,把煙在煙灰缸內弄熄,回想起這一年來發生的事,思索他身為樂園管理者構築新生神溺教團的回憶。

  

  ——1926年3月。

  

  被馬特阿拉斯特任命為新樂園管理者的明斯深感困惑。

  他要親手讓那個既邪惡又可恨的神溺教團繼續存在下去,成為當初拚死想要消滅的組織的領導者。

  要是這樣都不覺得困惑,肯定不是個精神正常的人。

  但是,明斯知道天國的真相,也明白運送幸福之人的書是他們不能違背的使命,更無法從中逃避。

  因此,明斯決定改變想法。

  以往的神溺教團是個邪惡的組織,既然如此,明斯只要幫神溺教團改邪歸正即可。

  這是有可能實現的,而且,這也是被寄予在明斯身上的工作。漸漸的,明斯不再感到迷惑,開始埋首進行樂園管理者的工作。

  明斯在當武裝司書時,以他聖潔眼的能力找出信徒,將他們一一消滅。

  明斯的眼睛能夠看清邪惡之人與善良之人,而大部分的信徒,都是沉溺於慾望、泯滅良心的人。

  然而,也不盡然全都是那樣的人,其中也不乏有抗拒卡酋亞思想、逃出神溺教團的信徒。如果遇到像這樣的人,明斯就會瞞著哈繆絲或伊蕾伊雅私下放走他們。

  明斯當上樂園管理者之後,便找出他們、將他們集結起來,揭露卡酋亞隱藏的神溺教團原本的使命,並且要他們立誓完成那項使命。明斯率領區區十幾人的他們,讓新生神溺教團重新開始出發。

  能成為戰力的只有明斯一人,這裡連一槍一劍都沒有,但那並不是問題,因為新生神溺教團不需要戰鬥能力。

  接著要找的就是真人。

  成為真人的必要條件是某種純粹的心,他們不會懷疑自己毫不猶豫地實現慾望的生活方式,如果不是這樣的人,是無法打從心底感到幸福的。

  像希葛爾他們的確是純粹的人,正因為純粹,所以才能毫不猶豫地進行殘虐的行為,大部分過去的真人也都是像希葛爾那樣的人。

  明斯並沒有打算迎接那樣的人作為真人,他認為真人必須要有一顆純粹的心,而且還要具備良心。

  要找到那樣的人其實很難,因為一個發自內心善良的人,要比百克拉的寶石更加珍貴。

  在明斯的人生當中,就只遇見過洛蘿緹一個人。

  可是,無論多麼的珍貴,還是得去尋找,因為這是明斯的工作。

  走遍全世界,明斯終於找到了那樣的人。

  

  ——1926年12月15日。

  

  明斯離開位於伊斯摩的辦公室,搭乘私人飛機出外旅行,為的是去看他發掘出來的那些真人的情況。

  他花費九個月找到三名真人,速度並不算快。

  明斯在庫拉自助區山嶽地帶高聳的山腳下,發現第一名真人的蹤影。

  那是一名曬成古銅色肌膚、身強力壯的男人,穿著一身又重又耐穿的登山裝,名字叫做卡魯傑。

  「唷,我來送行囉。」

  「啊~~你來啦,樂園管理者。」

  卡魯傑一邊凝視著山上一邊說,明斯也仰望天空。

  山的頂端被雲遮住而看不到,眼前所見之物與其說是斜坡,不如說是峭壁。高空的空氣冷得嚇人又很乾燥,卡魯傑想要獨自一人挑戰如此險峻的地方。

  「再看一次還真不是開玩笑的,你沒問題吧?」

  明斯仰望天空發問。

  「天曉得。唉~~失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啊,頂多是個白癡墜山摔死罷了。」

  卡魯傑笑著回道。

  他平常在昆因貝克斯擔任銀行員的工作,會利用閒暇之餘遊走世界各國,挑戰冬季凜冽嚴苛的高山。

  卡魯傑是一個不會使用魔法的普通人,挑戰冬季嚴酷荒山的辛勞,絕對超乎一般人的想像。

  即使登頂也是既無金錢也無名聲,然而他卻為了沒有益處的事願意賭命挑戰。

  週遭的人應該都認為他是個好事的怪人吧。

  「我都要感謝你這個樂園管理者,挑戰這座崖壁是我的夢想,因為這大概是全世界最難攀登的地方。」

  卡魯傑將第一根冰鎬打進巖盤裡,小心翼翼地確認岩石的手感。

  「這是我們的工作,你就不用客氣了。」

  明斯說道。這附近長久以來受到獨立軍與淪於盜匪的武裝集團佔領,所以登山家想踏進這塊區域簡直比登天還難。

  明斯剷除盜匪,並將財團提供的大筆資金捐給附近的警察組織,美其名是維持鄰近居民的生活,但真正的目的是為了讓卡魯傑能夠順利攀登這座山。

  明斯心想:可是,卡魯傑為什麼要挑戰登山呢?

  如果只是為了登上山頂,只要搭乘飛機再使用降落傘降落至山頂不就得了,或者是利用魔術審議進行肉體強化,也能輕易登上峰頂,而且這樣也比較安全吧。

  攻頂之後並沒有獎賞,儘管如此,他仍奮不顧身地攀登山壁。

  明斯發動自己的能力來窺看卡魯傑的靈魂,在他的身旁看到有如霧般的光芒。

  存在於霧光裡的,是一副極為孤獨且笨拙的靈魂姿態。登山前的情感充滿了不安,以及企圖壓抑不安的勇氣,色彩是如此地斑駁。

  然而,其中卻閃爍著如鑽石般耀眼的光輝,那是明斯幾乎不曾見過的美麗幸福顏色。

  「登山真的有那麼快樂嗎?」

  「該怎麼說呢?登山的過程可是很艱辛的。」

  卡魯傑伸手攀在岩石表面。

  「那就是不快樂囉。」

  「當然不快樂啦,畢竟當其它人牽狗散步、幫花圃裡的花澆水、疼愛老婆的時候,我卻得徘徊在生死邊緣,腦袋裡想的全是這些事。」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攀登?」

  「天曉得。不過,當我攻頂成功回到街上後,再回想起這一切時,那些比死還痛苦的登山體驗,全都成了讓我樂不可支的回憶。」

  卡魯傑一邊這麼回答,一邊往山頂上攀爬而去,他的背影中確實存在著明斯想要尋求的幸福。

  

  接著來到的地方,是位於伊斯摩共和國農村裡的一間木造房子,破舊得看起來只要掉了根煙蒂,瞬間就會燒個精光似的。明斯徒手將刁著的煙頭揉滅。

  隔壁牧場上的牛用罕見的模樣瞪著明斯看,明斯在這種情況下伸手敲了敲門。

  「咦?這不是樂園管理者嗎?不知有何指教。」

  從屋內走出來的人是名年約二十歲的青年,厚重的眼鏡與一身佈滿灰塵的白衣,讓人輕易就猜到他是什麼樣的人。青年名叫克恩,是明斯發現的第一位真人。

  「來瞧瞧你的近況啊。研究進行得順利嗎?」

  明斯走進屋內。木造小屋中堆滿了成山的廢鐵,躺在廢鐵堆上的老犬是克恩唯一的家人。

  「你來得正好,看看這個,是我完成的一號機。」

  克恩要他看一個放在廢鐵堆旁的東西。

  「我把它命名為『小畢娜的大腿號』如何?是不是大開眼界!」

  擺在那裡的是一具宛如失敗玩具作品的小型機器,被稱之為火箭。看樣子它是設計成讓調配過的石油燃料從後方噴出,再利用反作用力射向空中。順便一提,他所說的畢娜是指隔壁牧場主人的獨生女。

  「好像太小了吧。」

  明斯老實說出感想,克思則完全不以為意,高高興興地搬出火箭。他是多麼渴望以這台所謂的火箭機器前往宇宙。

  

  克恩曾經是被科學廳譽為天才的菁英,但是卻沒有人能夠理解他那渴望前往宇宙、過於荒誕的夢想,因而失去了工作。

  當真能前往宇宙嗎?老實說,就連明斯也感到半信半疑。創造之神所創造的這個世界,應該超越了人類力量所能掌控的領域吧?

  然而克恩卻毫無半點的困惑和存疑,只是持續進行研究,明明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但他的腦袋裡卻沒有任何落魄的想法。

  明斯從他身上發現幸福真正的模樣。

  「要發射了喔——」

  克思在導火線上引火。稱不上是轟隆巨響,耳邊只響起一道極小的聲音,火箭應聲衝向空中了。飛了五十公尺左右,火箭「碰」的一聲掉了下來。明斯心想:要是找哈繆絲來跳的話,她大概也能跳那麼高吧。

  「成功了,好厲害!太完美了!」

  雖然明斯無法理解,不過似乎是成功了。他說要前往宇宙的路,如今又確實地踏出了一小步。克思究竟是天才還是白癡?或許兩者之間並沒有多大的差距吧。

  就在此時,一名大聲嚷嚷的男人從隔壁衝了過來,手上握著一把三叉式魚叉。

  「喂,克恩!你要我說幾次才會明白啊!牛受到驚嚇是擠不出奶的!」

  明斯認得這傢伙,他就是住在隔壁的牧場主人,克恩慌慌張張地逃回家裡。

  「等等,你這個白癡!跟你講過幾遍要你停止白癡研究去做正經事!喂、別逃!」

  牧場主人「砰砰砰」地踢著克恩家的門,克恩從屋裡將門緊緊栓好,這是明斯每次來都會發生的事。

  「唉~~又是克恩那個笨蛋。」

  一名少女將滾落地面的火箭踢了出去,她就是被拿來取做火箭名的牧場獨生女,她對明斯說:

  「你和克恩是同一夥的吧?我聽那傢伙提過你。」

  「是沒錯,找我有事嗎?」

  「也沒什麼事啦。」

  牧場女兒一邊這麼說,一邊和明斯同樣注視著大聲斥責的牧場主人。

  「喂,那傢伙想去的宇宙,是指那個有星星的地方吧。」

  牧場女兒突然這麼問。

  「好像是吧,我對科學一竅不通。」

  「真的到得了宇宙嗎?」

  明斯聳了聳肩。

  「不知道,妳覺得呢?」

  「我是不知道,不過要是真到得了,那還滿酷的嘛。」

  牧場女兒揮了揮手,好像為了什麼事感到驚慌。

  「糟了,我竟然說出肯定克恩的話……我不一樣,我和那傢伙不一樣,我是正常人啦。」

  牧場女兒感到莫名憤怒,就這樣走了回去。牧場主人把克恩拖出來後打了他的頭。

  為了研究,明斯曾考慮讓牧場一家人搬到別處,或是利用還在當武裝司書時的關係,讓克思能夠重回科學廳復職而四處奔走。然而,這兩種發想都隨即停止,因為明斯知道他與牧場這一家人的糾紛也是他幸福的一部分,感覺上克恩似乎很喜歡這群頑固且木訥的人們。

  明斯不顧被毆打的克恩,趁牧場主人的怒火還沒燒到自己之前急忙逃離現場。

  

  他當晚留在克恩家過夜,晚餐就只有玉米片,加上從牧場女兒那裡要來的牛奶。

  明斯心想:他都已經是真人了,好歹能吃好一點的食物吧。雖然有提供優渥的資金給克思,但所有的錢都被他挪為研究之用。

  「對了,明斯,你說的第三名真人有什麼進展嗎?」

  克恩一邊舀動湯匙,一邊這麼問他。

  「這和你沒關係,你還是盡早完成火箭吧。」

  「是不是進展得不順利?」

  「白癡,只要交代給蒞緹處理就行了,她會幫我辦妥的。」

  明斯繃著臉說。關於第三名真人瑪妮的事,明斯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動作,全都交由蒞緹處理。

  「請你加油囉,因為明斯可是樂園管理者啊。」

  「我這凶神惡煞的模樣會嚇壞瑪妮的。」

  「沒那回事啦,我覺得不成問題,還是說,你有什麼不能去的理由啊?」

  這小子明明傻勁十足,但對這方面倒是挺敏銳的。

  「……這和你無關。」

  明斯吞吞吐吐地說。

  每當他見到瑪妮時,總會不自覺地想起洛蘿緹,洛蘿緹一心想要守護自己村子的事隨即閃過腦海。

  根本就沒必要感到畏懼,因為明斯想守護瑪妮的村子,如今也對樂園管理者這個職務深感自豪。但是,他總會忍不住意識到自己就是殺害洛蘿緹的樂園管理者繼承者。

  或許蒞緹也是體諒到明斯這一方面的情況,所以在她要去和揚庫會面時,並沒有請求明斯護衛。

  「你就去看看吧,樂園管理者,我想神溺教團是需要你的。」

  「……或許吧。」

  翌日,明斯飛往南方邊境,萬萬沒想到抵達當日正好與揚庫和蒞緹會面的日子是同一天。明斯苦惱著是要前往兩人會合的場所露個面,還是直接到瑪妮的村子。

  結果他兩個地方都沒去,明斯轉往瑪妮村子的新天地。為了讓村民移居至此,這裡早在數個月以前便開始進行開發。

  當他降落在島上時,發現一名熟悉的人影。

  「唷,是代理館長啊。」

  明斯稍稍感到驚訝,為何哈繆絲會在島上一個人閒晃?

  「哎呀,明斯,你怎麼來啦?」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妳吧,妳手邊的工作怎麼辦啊?」

  「都已經年底了,而且也沒剩幾個重要的工作呀,覺得閒著沒事囉。」

  哈繆絲說著在島上四處走動,明斯也連忙跟在她的身後。哈繆絲似乎是來巡視島的開發狀況。

  「想不到沒什麼進展嘛,姑且不論時間,好像還需要投入更多的資金呢。」

  哈繆絲說道。

  「錢的話,神溺教團可以出資。」

  「不需要特別出資啦,大家會自行籌措的。」

  哈繆絲如此回答。

  這座島嶼的開發並非由神溺教團負責,其實出資並掌握主導權的是武裝司書。

  這並不是邦特拉圖書館下的命令,而是米蕾波可、凱薩莉蘿這些和洛蘿緹交情不錯的武裝司書們用自己的資金籌建的。

  每個武裝司書都對洛蘿緹心存感激,對於她的奮戰與犧牲,多少帶著想要予以回報的心情而行動。就連馬特阿拉斯特、尤奇佐納與邦伯這幾個壞傢伙,也善意地給予協助。

  「抱歉,承蒙你們的幫忙。」

  「又不是為了你才做的,大家是為了洛蘿緹和瑪妮呀。」

  哈繆絲如此說道。

  突然,她發現一艘劃著槳的小船,從水平線的另一側接近而來。小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終於靠岸。

  瑪妮和她的母親坐在小船上,登上島嶼的母親頻頻向哈繆絲鞠躬行禮。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到這裡來呢?」

  「聽說館長小姐來到島上,這孩子說無論如何都想來見妳一面。」

  母親如此說完後,隨即催促瑪妮上前。

  「樂園管理者先生與哈繆絲小姐,您們午安。」

  「午安啊,瑪妮,怎麼了呢?」

  「我做了這個,所以想請您收下。」

  說完,她便拿出親手用紙折好的娃娃,哈繆絲用略帶困擾的表情收下了紙娃娃。

  「啊,可是,樂園管理者先生的那一份我沒帶來。」

  哈繆絲邊笑邊說:

  「不要緊啦,明斯還會來,到時妳再送給他就行啦。」

  「嗯,對不起,樂園管理者先生,請您還要再來喔。」

  「……嗯,唉~~好啊。」

  明斯沒辦法好好地回視瑪妮的眼睛,看來他似乎對小孩沒轍。

  

  明斯、哈繆絲,以及瑪妮三人一邊走在島上一邊閒聊,回憶洛蘿緹的往事,或是移居後的新生活等話題,儘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內容。

  第一次見面時,明斯對於以聖潔眼看到的瑪妮靈魂大感吃驚。

  瑪妮是個令人無法置信的無慾少女,只需要食物與溫暖的空氣就能滿足,擁有宛如野生動物般的靈魂。

  而她唯一的願望,就是和揚庫、母親、村民們一起生活。除了過著平穩沒有爭吵、不再互相仇視的生活之外,她並不奢求任何物質。

  在見到她的那一瞬間起,明斯就決定將瑪妮納為真人。瑪妮對於所謂能夠實現所有願望的神溺教團教義不感任何興趣,只是為了加入神溺教團後,便能為村民帶回失去的和平一事而高興。

  明斯身為樂園管理者,能為瑪妮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讓村民移居到這座小島上過著平凡的生活,明斯也感歎這名真人還真好打發。

  「……咦,瑪妮,妳怎麼啦?」

  不經意一看,瑪妮似乎有些支支吾吾的。

  「哈繆絲小姐、樂園管理者先生,我很擔心一件事。」

  兩人請她繼續說。

  「揚庫哥最近好像在煩惱什麼事,可是他不肯告訴我他在煩什麼。」

  「哎呀,揚庫真是個壞小孩。」

  「哥哥是好人。」

  瑪妮強烈反駁哈繆絲的話,哈繆絲急忙向她道歉。

  揚庫的事情,明斯也一直惦記在心。他會同意讓瑪妮成為真人嗎?揚庫對洛蘿緹的死,應該一輩子都忘不了吧?他當真能原諒殺害洛蘿緹的神溺教團嗎?

  「他好像在心煩神溺教團的事,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煩惱。」

  「……是嗎。」

  「總覺得他好像在生氣。不知道為什麼,他好像覺得神溺數團是壞人,所以,我想找樂園管理者先生商量。」

  「我嗎?」

  「雖然我寫了封信給偉大的武裝司書先生,希望能向他們詢問,但我還沒收到回復,或許是我的信還沒送到吧。」

  明斯輕撫瑪妮的頭。

  「瑪妮,妳不必在意,大人的世界裡無奇不有。」

  「……樂園管理者先生,神溺教團是壞人嗎?」

  明斯應該要回答不是,然而在他的心中,這個問題尚未有答案。明斯至今仍忘不了一年前的戰爭,他非常清楚絲柔的事件或是七王大亂的事,這些爭端最後全都造成無比的悲劇。

  因為不想對瑪妮說謊,於是明斯誠實地回答。

  「瑪妮,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這真的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隨著年紀越來越大,這個問題也變得越難懂,神溺教團是好是壞,連我也不知道。」

  「……?」

  瑪妮並不是很瞭解,和小朋友溝通應該不是件簡單的事吧。

  「即使不知道,但人類還是不能裹足不前。如果因為不知道就停下來的話,將到死為止都還是一事無成。」

  明斯仍然無法完全拋開藏在心中的疑惑,他對於把『書』運往天國的使命,並沒有竭盡心力服從。

  然而,唯獨讓卡魯傑、庫恩和瑪妮成為幸福之人這件事,沒有讓他有絲毫的猶豫。他絕不認為這些單純、不中用的人所認為的幸福是錯誤的。

  他這種想法,恐怕才是身為樂園管理者最重要的態度。

  如果只是善盡運送『書』的使命,就會像卡酋亞一樣誤入歧途。為了真人的幸福就該有所犧牲,重要的是能因為他人獲得幸福而感到高興,而馬特阿拉斯特應該也在明斯身上發現到那份快樂吧。

  「我不知道,所以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我要徹底完成樂園管理者的職務,讓妳成為真人,讓妳的村子獲得重生,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我不是很懂。」

  「是嗎,不懂也無妨,等揚庫回來之後妳再問他吧。」

  「嗯,哥說的話絕對是正確的。」

  「可能吧,那妳就問揚庫吧。」

  明斯心中想著位在海的另一端的揚庫。

  他應該是在對神溺教團仍存在一事感到憤怒吧,他一旦知道真相,應該會將這股怒氣轉向武裝司書。他那不顧後果的性格成了禍害,這或許讓他覺得即使只有一個人也要對抗武裝司書;他說不定會鑽牛角尖,不惜犧牲性命殺死武裝司書。

  然而,揚庫的本意是要守護瑪妮和村子,即使事實令他難以接受,他應該也能理解吧。明斯是如此相信的。

  要讓村子存續下去,光靠神溺教團的力量是不夠的,還需要有人重建村人荒廢的心,並且引導他們,這需要一個擁有正直的心和正義感的人。

  這唯有揚庫才能辦到。

  「蒞緹、尤莉,妳們得好好溝通啊,千萬別做出傻事。」

  明斯對海的那一頭如此喃喃自語。

  

  同一時刻,距離明斯等人所在之島約幾十公里遠的無人島上,揚庫和尤莉正上演一場生死戰。揚庫在緊要關頭看穿尤莉布下的陷阱後,反過來將她逼入絕境。

  距離拉近到三十公尺,完全進入修羅幕飛的射程之內,揚庫帶著連同腐壞波動的防禦都能劈開的氣勢揮動魔刀。

  然而,因果抹消攻擊的隱形利刃並沒有被他發動,尤莉趁機從泥坑中掙脫,揚庫錯失了必殺的一擊。

  為何剛才沒有出現利刃呢?修羅幕飛應該要反應操刀者的意識發動攻擊才對。

  難不成是自己猶豫了嗎?

  尤莉的腐壞波動襲來,揚庫以泥迎擊。

  他一邊追著逃竄的尤莉一邊思考:我為什麼要猶豫?自己應該已經下定決心殺光所有的武裝司書。為了幫洛蘿緹報仇,這樣的決心應該沒有半點虛假。

  「……」

  他心知肚明,因為不管是蒞緹還是尤莉,她們都沒有要加害瑪妮的意思,因為她們說要守護瑪妮和村子。

  揚庫斥責自己「那又怎麼樣」。守護瑪妮的人是自己,並非神溺教團,無論對方要作何狡辯,或是有何企圖,神溺教團仍是敵人,操縱神溺教團的武裝司書也是敵人。

  揚庫跑著跑著來到了島嶼的盡頭,他沿著海岸線跑,一路追殺尤莉。

  「這次絕不饒妳!」

  說完,他再度揮動修羅幕飛,尤莉已經筋疲力竭,這次應該殺得了她。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

  揚庫聽到撕裂空氣的爆破聲,那是從遠方射來的子彈的聲音,修羅幕飛也發動自動防禦劈開子彈。

  揚庫環視周圍,尋找子彈發射的方向,尤莉也同樣感到疑惑。

  「……是誰?」

  一台全新的水上飛空艇從揚庫等人的頭上飛過,從機上躍下一名黑影。雖然飛空艇無人操縱,但仍然繼續前進並順利降落在海面上,這名黑影連跳機後的飛空艇軌道都計算好了。

  見到站在岩石地面的男人,尤莉喃喃地說:

  「馬特阿拉斯特先生,你怎麼會來……?」

  縱身躍下時飛起的帽子被風吹得輕輕飄了下來,馬特阿拉斯特=巴洛力接住黑色帽子,重新戴回頭上。

  「竟然問英雄為什麼登場,真是不解風情啊。」

  馬特阿拉斯特半開玩笑似地說,揚庫則是再度擺出修羅幕飛的攻擊姿勢。

  「那我就順便回答妳好了,這裡是我向尤奇佐納問來的,在我打探揚庫人在哪時,聽說妳也在一起。」

  「為什麼要打探我的下落?」

  聽到揚庫這麼問,馬特阿拉斯特回答:

  「其實是我收到了一名叫瑪妮的女孩寫來的信,她在信中問我揚庫有沒有異樣。」

  如此說完後,馬特阿拉斯特便從懷裡取出一封以稻草紙寫成的信,那是由瑪妮熟悉的字跡寫的信。

  返回故鄉時,揚庫曾經向瑪妮提起馬特阿拉斯特的事,告訴她說對方是自己的監督官,是位值得信賴的人物。

  在那個時候,他還無從得知武裝司書的陰謀,揚庫咬牙切齒地懊悔著這真是個意想不到的失策。

  馬特阿拉斯特向揚庫走近一步,將信慎重地收進懷裡。

  「揚庫,瑪妮是你最重視的妹妹吧?你可不能讓她擔心啊。」

  聽到他這句話,揚庫更是感到不耐煩,於是無意識地發動修羅幕飛,馬特阿拉斯特一派輕鬆地閃過。

  「喂喂,你怎麼忘了自己還在觀察中,不可以使用暴力喔。」

  「我跟你沒什麼話好說的!」

  「揚庫,你這樣是不行的,語言可是非常重要的一環喔。不使用暴力和乎生存就是語言的功能。

  有了語言就可以說真話,當然也可以撒謊。」

  馬特阿拉斯特一邊迴避修羅幕飛的攻擊,一邊像平時一樣說個不停。想避開這樣的攻擊,連哈繆絲都必須盡全力才脫得了身,但馬特阿拉斯特卻宛如玩耍似地一一避開。

  揚庫這才想起來,馬特阿拉斯特的預知能力在所有武裝司書當中,是最適合用來對付修羅幕飛的。

  雖然為時已晚,但揚庫瞭解到自己深陷絕望的現狀。可想而知,站在眼前的人是最危險的對手。

  「這樣好了,揚庫,都已經打到這種程度了,我就索性問你個問題吧。」

  馬特阿拉斯特左手拔槍,擺出雙槍攻擊的戰鬥姿勢。

  「蒞緹小姐和尤莉應該都說過了吧,我們並沒有想要對你的村子做什麼壞事,目的是要為瑪妮和你的村子帶來和平。

  儘管如此,你還是要反抗嗎?如果你非戰鬥不可,那又是為何而戰呢?」

  揚庫想不出回答的字眼,陷入一陣沉默,馬特阿拉斯特繼續說:

  「我想你應該也很清楚吧,加入神溺教團、為了瑪妮的幸福竭盡心力是最好的選擇。你明知如此,為何還是要反抗呢?」

  揚庫還是找不到好的答案,所以就直接把心裡浮現的想法說出口。

  「因為洛蘿緹姐死了,這就是理由。」

  馬特阿拉斯特笑了出來,這是恥笑,他就像看到一個沒救的笨孩子般狂笑不止。

  「既然如此,我也沒轍了,那只好開打吧。」

  馬特阿拉斯特將手上的兩把手槍,丟給在一旁默默觀看的尤莉。

  「馬特阿拉斯特先生,你丟給我也沒用吧。」

  尤莉感到十分不解,因為她之前用槍攻擊時,對修羅幕飛也完全起不了作用。

  「我沒叫妳用啊,是請妳暫時幫我保管一下。」

  「為什麼?」

  「我要徒手跟他打,如果不這樣就不算是戰鬥了吧?揚庫。」

  馬特阿拉斯歪了歪嘴唇笑著說道,從來不知道他原來也是會這樣笑的男人。

  「這樣好像還讓的不夠多,我再加上一項吧。」

  他一邊這麼說,一邊指著頭上戴的帽子。

  「如果這頂帽子落地也算你贏,就把我的首級視如這頂帽子吧。」

  「你……」

  揚庫說不出話來。

  「真是貪心的傢伙,我讓的還不夠嗎?」

  「你別小看我!」

  揚庫揮動修羅幕飛,同時放出泥巴襲擊馬特阿拉斯特。

  「是誰小看誰啊?」

  馬特阿拉斯特開始行動,速度遠遠超越剛才之快。

  

  十五分鐘過去了。

  這段期間,攻擊單方面持續進行。

  曾是過去之神所創造、能超越一切因果的必殺魔刀,竟然連一個赤手空拳的男人的帽子也打不下來。

  馬特阿拉斯特步步逼近,揚庫視線所能追逐到的就僅有他移動的身影,而他連連出擊的拳頭,必須等到命中之後才發現得到。

  修羅幕飛發動自動防禦,眼看隱形利刃即將劈斷右臂,但馬特阿拉斯特實時收回了拳頭,蹬了下地面轉成直角,再繞到揚庫的側邊,同時以裡拳襲擊揚庫的後腦勺。

  自動防禦的細微破綻,就連哈繆絲和尤奇佐納都難以識破。然而,這對能夠正確預知兩秒後會發生什麼事的馬特阿拉斯特來說,根本不是一件難事,因為只要預知命中的瞬間再出拳即可。

  「呃……!」

  揚庫的身體迴旋著飛了出去,最後撞上樹幹、掉到地面,就連這段期間,修羅幕飛仍持續攻擊。然而,馬特阿拉斯特卻冷靜地移動腳步避開攻擊。

  他先佯裝攻擊,再抓住自動防禦發動的可趁之機回以一擊,在這十五分鐘裡始終反覆著這個動作。不管它再怎麼強,修羅幕飛畢竟只是把劍,憑一把不會思考的劍根本無法改變作戰策略。

  戰略必須靠持刀者自己找出來才行,不過揚庫光是為了追上馬特阿拉斯特的動作,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可惡!」

  要是無法擋下攻擊,就只好主動進攻,但是馬特阿拉斯特鎖定揚庫主動進攻的瞬間採取行動,逼得揚庫只好繞到後面去。

  就在他企圖往前衝的瞬間,馬特阿拉斯特撿起腳邊的樹枝,像是射鏢似地射了出去,精確瞄準揚庫的眼球。修羅慕飛判斷此舉是不容忽視的攻擊,立刻迎擊劈碎樹枝。

  馬特阿拉斯特趁機一個跳躍,並在躍過揚庫身體的瞬間一個迴旋,從空中以腳尖攻擊他的背部。

  「哎呀,危險。」

  馬特阿拉斯特的帽子有些鬆脫,他在著地的瞬間急忙重新把帽子戴好。

  揚庫趴在地上呻吟,他站不起來,因為背脊遭受攻擊導致下半身發麻。

  居然有如此大的實力差距。揚庫無法相信這樣的結果,自己雖然是個見習生,但好歹也算是有才能的戰士,修羅幕飛更是追憶戰器之一,難道就只有被對方一路討打的份嗎?

  馬特阿拉斯特一派輕鬆地注視著企圖起身的揚庫。

  原本兩人戰力的差距並沒有那麼大,赤手空拳雖然不會影響到馬特阿拉斯特得勝,但對方也不致於連一頂帽子都打不下來。

  然而,馬特阿拉斯特早已摸透揚庫,他以監督官的身份徹底分析了揚庫的優缺點,而修羅幕飛這把魔刀,從龍骸咳事件時起就被調查得一清二楚。

  相對的,揚庫則是第一次見識到馬特阿拉斯特的戰力,這個差距也反應在結果上。

  「揚庫,可以住手了吧?」

  馬特阿拉斯特對站不起來的揚庫說道。

  「就算你打倒我,洛蘿緹也回不來,更何況,我認為你這麼做也算不上是替洛蘿緹報仇。不管過程如何,我也和洛蘿緹站在同一陣線。」

  馬特阿拉斯特等待揚庫的答案,揚庫卻什麼也沒有回答。

  「加入神溺教團、支持瑪妮和村子,這些事應該並沒有違背洛蘿緹的意思。」

  「你別口口聲聲叫著洛蘿緹姐的名字!」

  揚庫一邊撐起發抖的雙腳,一邊站了起來。

  「我辦不到,洛蘿緹是我們的同伴,不管你怎麼想,她終究是同伴。」

  「廢話少說!」

  揚庫揮動修羅幕飛,利刃隨即朝馬特阿拉斯特的方向襲去,馬特阿拉斯特則是握緊拳頭準備迎擊。

  揚庫心想:不准說洛蘿緹姐是你們的同伴!你們不但欺騙了姐姐,還利用她,我不承認你們這種人會是同伴。

  要是我加入了神溺教團,就會變得和你們這群欺騙姐姐的傢伙一樣,變成和馬特阿拉斯特一樣差勁的人類。

  我一直崇拜著姐姐,希望能變得像姐姐一樣而活到現在,要是加入教團的話,就會將我之前的人生全盤否定,姐姐也會從我心中消失不見。

  絕對不要,唯有這件事我絕不妥協。

  「我要戰到最後一刻!」

  馬特阿拉斯特的眼神好像在看什麼無聊的東西,揚庫和剛才一樣,繼續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之後又過了十分鐘,揚庫倒下去比站起來的時間還要長,馬特阿拉斯特耐著性子等他站起來,站起來之後又把他撂倒。

  「馬特阿拉斯特先生,已經可以了吧……」

  尤莉仍舊拿著槍這麼說。

  「妳的意思是要我致他於死地嗎?」

  「我……那個……」

  尤莉欲言又止,在這段期間揚庫站了起來。他明白自己為何站得起來,那是因為馬特阿拉斯特手下留情的緣故,攻擊雖然火力全開,但打中的地方都沒命中要害。

  儘管如此,但要站起來已經是竭盡氣力了。

  「既然尤莉都這麼說了,我看也差不多該給你致命的一擊了吧。」

  如此說完後,馬特阿拉斯特便往前衝去,揚庫手持魔刀準備迎擊。

  接下來的瞬間,馬特阿拉斯特將帽子高高地拋起,視線追逐空中的帽子。

  只要砍下帽子自己就贏了,剎那間揚庫決定攻擊那頂帽子。

  其實在考慮這件事的時間點上,揚庫應該就已經輸了,就在那一瞬間,馬特阿拉斯特已經站在他的面前。

  究竟是該攻擊帽子?還是攻擊馬特阿拉斯特?抑或是發動防禦?無法從三者當中選擇一個。馬特阿拉斯特以手刀狙擊揚庫持有修羅幕飛的右手。

  原本咬住右手不放的蜘蛛刀身被彈飛了開來,緊接著,拳頭打在揚庫的腹部和胸前。

  往前倒下的瞬間,一記上勾拳使他站了起來,馬特阿拉斯特接著往揚庫一個掃腿,趁他懸在半空中時,又補上一記迴旋踢。

  揚庫的身體被踢飛到二十公尺遠,修羅幕飛則掉落在很遠的地方。揚庫一邊壓著肚子,一邊呼吸困難地倒在地上。

  繼迴旋踢之後,接下來的瞬間,馬特阿拉斯特向後方移動,黑色帽子乘風飄到他輕鬆伸出的手裡。

  「你還活著吧。」

  重新戴好帽子的馬特阿拉斯特,看著難過得跪倒在地上的揚庫說道,並且把掉落在地上的修羅幕飛踢滾過來。

  「撿起來,還沒結束呢。」

  修羅幕飛在距離揚庫約一公尺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但他的手卻勾不著那裡,身體拒絕戰鬥,鬥志已經燃燒殆盡。

  「不撿起來的話,我就當場殺了你。」

  馬特阿拉斯特緩緩向他逼近。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另一名女性的聲音,緊接著傳來從森林急奔而來的腳步聲。

  「請手下留情,馬特阿拉斯特先生。」

  「蒞緹小姐,妳還在啊?」

  馬特阿拉斯特一臉驚訝。

  「我不能讓你殺死揚庫先生,不論是瑪妮小姐還是神溺教團,他們都是我們需要的人。」

  「妳就死了這條心吧,他的決心是超乎想像的固執,所以我只好殺了他。」

  「不行,這麼做瑪妮小姐會傷心的,若是她的心遭受永遠無法抹滅的傷痛,說不定會因此失去身為真人的價值。」

  「……我看不會吧。雖然會悲傷,不過很快就會忘記囉,人類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啊。」

  馬特阿拉斯特繼續往前走,蒞緹則反駁:

  「你瞭解瑪妮小姐什麼呢?你知道揚庫先生對瑪妮小姐而言有多麼重要嗎?」

  馬特阿拉斯特依舊沒有停下腳步。

  「就算悲傷也是沒辦法的事,去找其它真人吧。尤莉,把槍還給我。」

  揚庫確定自己死定了,因呼吸困難而茫然的腦袋裡,連懊悔恐懼的感覺都沒有。

  奧莉薇亞究竟怎麼樣了?應該會找其它同夥繼續戰鬥吧?還是已經慘遭殺害了?

  村子會變成什麼樣?瑪妮又將如何?她應該會在神溺教團的羽翼下成長吧?還是被棄之不顧,任其自生自滅呢?

  「……」

  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啊!一想到此,內心就只有空虛。我什麼也保護不了,什麼事也做不成,什麼也沒留下就死了,就僅是如此。

  「……瑪妮。」

  揚庫喃喃自語,腦海中浮現出兩人最後交談的話語。

  『你還會回來吧?』

  瑪妮這麼問,而自己又是如何回答的呢?

  「我當然會回來啊,哥有騙過妳嗎?」

  馬特阿拉斯特走了過來、站在自己的身邊。似乎無法遵守這個約定了,我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騙了瑪妮。

  對不起,瑪妮。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我只能這麼做。

  「我可沒時間讓你下定決心喔。」

  尤莉將兩把手槍丟了過來,馬特阿拉斯特一邊說「只要一把就夠了」,一邊接下手槍,確認彈匣裡是否有裝填子彈,然後拉開保險。

  倒在地上的揚庫心想:我是不得已的,瑪妮,我絕對無法原諒武裝司書和神溺教團那些壞蛋。

  因為無法原諒,所以要戰鬥;因為戰鬥,所以被殺,這是沒辦法的宿命。

  如此思考的瞬間,腦中響起了某人的聲音,那是揚庫自己的聲音。

  『我不認為這是沒辦法的事,快下定決心,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絕對要守護村子。』

  「揚庫,永別了。」

  馬特阿拉斯特把槍口瞄準揚庫的額頭,慢慢地、慢慢地拙下扳機。

  『……入。』

  無法呼吸的揚庫,將跑進肺裡的空氣擠了出來。

  「你說什麼?」

  馬特阿拉斯特反問,揚庫彷彿將血液從肺裡擠出來似地說著:

  「……加入。」

  扣扳機的食指停下動作,馬特阿拉斯特盯著揚庫的臉瞧。

  「我加入神溺教團,我要活下來,活下來守護瑪妮。」

  沒錯,自己曾下定決心,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守護村子。但是,揚庫從沒想過自己為了守護村子,竟然要背叛洛蘿緹。

  「再說一次看看。」

  「我要加入神溺教團,不再與武裝司書……敵對。」

  淚水靜靜地從揚庫的眼角流了出來,為了守護重要的家園,他必須背叛重要的人。

  此刻,自己確實背叛了洛蘿緹。

  這是為什麼?為什麼自己非得從兩樣重要之物中做選擇呢?揚庫不明白,難道這就是現實嗎?難道這樣的結果就是現實嗎?

  揚庫無聲地不停哭泣。

  「……受不了。」

  馬特阿拉斯特把視線從揚庫身上移開,接著將手指移開扳機,把槍放回腰際,背對著揚庫說了一句:

  「……真受不了。」

  這是馬特阿拉斯特的口頭禪,在一旁觀看的尤莉語帶驚訝地說:

  「你還真是殘酷,你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殺他吧?」

  馬特阿拉斯特回過頭看著尤莉,帶著開玩笑的語氣回答:

  「怎麼會呢。」

  「我不會相信的,因為你是個大騙子。」

  「有時也會說真話嘛,有時候啦。」

  揚庫就這樣橫躺在地面聆聽兩人的談話,他心知肚明,知道馬特阿拉斯特是當真打算殺了自己,也知道他只給了自己一點點猶豫的機會。

  

  兩個小時之後,揚庫坐在馬特阿拉斯特駕駛的飛空艇上,由於尤莉的飛空艇已經毀了,所以她與蒞緹同搭一條船返回邦特拉圖書館。

  馬特阿拉斯特完全卸下防備,彷彿將剛才兩人互拼生死的事全都忘得一乾二淨。

  「噢,到囉。」

  馬特阿拉斯特降下飛空艇的機首,在新天地之島發現瑪妮和明斯的身影。飛空艇停在水面上,兩人則下到島上。

  「咦,哈繆應該在吧?」

  馬特阿拉斯特問明斯,在他來和揚庫對戰之前,就聽她說也要順道來這座島。

  「被米蕾波可大發雷霆後就回去了。」

  「真拿這個愛摸魚的傢伙沒辦法。」

  「我想代理館長應該最不想被你這麼說吧。」

  「你這是什麼話,我可是忙得半死喔。」

  明斯和馬特阿拉斯特閒聊起來,另一方面,瑪妮則鐵青著臉跑向揚庫身邊,他的身上佈滿了瘀青和血淋淋的傷痕。

  「哥,你受傷了。」

  「妳放心好了,哥有鍛煉過,只要一個禮拜就能復原。」

  這並不是逞強,這種傷勢普通人得花上三個月才能治癒;揚庫的話,真的只要一個禮拜的時間便能治好。

  「為什麼?是誰打傷你的?」

  「瑪妮,沒事的,妳不用擔心。」

  揚庫安慰她說,然而,瑪妮眨眼間就找到犯人了,她一腳踉向正站著聊天的馬特阿拉斯特的後膝。

  「唔哇!」

  不知是故意被她踢還是真的被踢,馬特阿拉斯特整個人跌坐在地,瑪妮繼而朝馬特阿拉斯特的腦袋揮了個巴掌,帽子被她的巴掌拍到地面上。

  「可惡!」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瑪妮拚命敲打馬特阿拉斯特的腦袋。

  「你到底對我哥做了什麼!可惡!可惡!」

  「等等,瑪妮,我不是因為討厭揚庫才打他的,妳先聽我解釋嘛。」

  馬特阿拉斯特抱頭辯解,瑪妮卻完全聽不下去。

  「瑪妮,那傢伙是個大壞蛋,好好揍他一頓吧。」

  明斯在一旁火上加油,馬特阿拉斯特狼狽地撿起帽子。

  「受不了妳,看來只好先走為妙了。」

  如此說完後,馬特阿拉斯特當真逃跑了,瑪妮朝他的背影狠狠吐舌頭。

  「我討厭那個人。」

  揚庫對一臉憤憤不平的瑪妮埋怨。

  「瑪妮,我和神溺教團的人談過了。」

  聽到這句話,瑪妮露出開心的表情。

  「結果呢?」

  「我們已經談好了,我、神溺教團……」

  話不能說得吞吞吐吐的,不能讓她發現自己的本意。揚庫一邊這麼想,一邊繼續說著:

  「我決定加入神溺教團,今後我將和神溺教團一起守護這個村子。」

  「嗯!」

  瑪妮開心地笑了,就連她這樣的笑容也無法讓揚庫釋懷。自己輸了,而且還沒有足夠的時間來調適這種心情。

  「哥,我問你喔。」

  瑪妮問。

  「神溺教團不是壞人吧?」

  揚庫頓時啞口無言,他在這漫長的一瞬間猶豫著該如何回答,幾乎要把視線從完全信任自己的瑪妮臉上移開。

  「嗯,神溺教團不是壞人。」

  揚庫覺得自己大概掩飾得還可以,明斯則露出一副既悲傷又抱歉的表情垂下雙眼。

  「神溺教團不是壞人,是好人喔。」

  這是揚庫生平以來第一次對瑪妮撒謊,他不知道撒這個謊是對是錯,而答案或許到了將來、甚至是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吧。

  就這樣,揚庫放棄為洛蘿緹報仇,放棄繼續戰鬥,也放棄不說謊的原則。

  對十五歲的少年來說,這應該是個過於嚴重的挫敗吧。而且,揚庫正背負著必須突破這個挫敗的宿命。

  

  ——現在,1926年12月28日。

  

  完成全部使命的馬特阿拉斯特正在喝著酒,宴會還在持續進行當中,接下來才是真正的高潮。

  「馬特阿拉斯特先生,我們來晚了。」

  尤莉向待在吧檯裡調製雞尾酒的馬特阿拉斯特說道,身後還有尤奇佐納,剛才還不見他們的蹤影,看來他們終於趕上宴會了。

  「怎麼了?我很擔心耶。」

  尤奇佐納一臉不悅地說。

  「不過是在出門前咳了幾下,尤莉就大驚小怪的,就算跟她說沒事,她一見我生病的樣子就不肯聽我說。」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哥哥。」

  尤莉露出微笑,面罩底下的尤奇佐納露出一臉悵然的表情。

  「……妳最近保護過頭了。」

  「才沒有呢,這可是哥寶貴的身體啊。」

  「這我當然知道。」

  「唉,好了啦,總之請你多保重了。」

  馬特阿拉斯特謝絕奉陪這對兄妹大肆談論他們自家的無聊事,揮手打發他們兩人。

  兩人立刻拿起酒杯,要好地喝起酒來。

  「噢~~利茲力。」

  馬特阿拉斯特向廚房叫道。

  「是,請問有什麼事嗎?」

  「廚房那邊差不多該忙完了吧?讓見習生們出來享受一下美食吧。」

  「嗯,可是我還想再整整他們耶。」

  「駁回,見習生們的工作結束了。」

  利茲力一臉不滿地定回廚房,身上還穿著圍裙的見習生們一窩蜂衝了出來,加入狂歡的行列。

  「……」

  最後走出來的揚庫,用某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馬特阿拉斯特,隨即又撇開視線。

  「暫時不管他了。」

  雖然他承諾要加入神溺教團,但心情應該難以平覆吧,現在只好暫時任他去了。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再去向誰洩密,或是反抗武裝司書,因為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守護瑪妮。

  他在昨天解除了自律懲處,正式升格為見習生,今後,揚庫將致力成為武裝司書,引導村人走向正途。簡而言之,這和之前的他並什麼太大的改變。

  然而,何必為了這個理由上演一場生死決鬥呢?只要大家開誠佈公好好地說,說不定就能解決。

  這部分的缺失,就當作反省事項銘記在心吧。

  另一名企圖造反的奧莉薇亞=利崔特,依舊在會場上暢談,她似乎正在幫周圍的男士打分數。

  也毋須考慮她背叛的可能性,那個將阿葛克司之力無效化的魔法確實令人不安,但是已經為她重新寫上有關凡德=魯加的假記憶,所以她應該不會大費周章地刻意挖掘出真實的記憶吧。

  凱薩莉蘿已經自行將記憶消除了,她比揚庫或是奧莉薇亞更不需要人擔心。

  「不過真是麻煩啊。」

  馬特阿拉斯特一邊從調酒杯中倒出雞尾酒,一邊嘀咕著。

  除掉背叛者,抹煞秘密是易如反掌的事,但是這個下下之策並不被採用,馬特阿拉斯特考慮的是留下活口,只需摘除反叛之芽即可。

  一旦殺了人,仇恨必然隨之產生。若是殺了奧莉薇亞與揚庫,凱薩莉蘿和瑪妮就會憎恨武裝司書,遲早有一天,戰端又會從這裡再度掀起,戰端衍生仇恨,像是連鎖反應地持續不停。

  盡可能不要殺人,盡可能不做壞事,盡可能不招人怨恨,這就是像自己這樣的惡者得以永生的秘訣。

  馬特阿拉斯特一邊如此思考,一邊啜飲著雞尾酒。

  「……調得真好。」

  調製雞尾酒是他的興趣之一,還自認有專業級的水平。

  「真是不錯啊。」

  馬特阿拉斯特再次喃喃自語。

  會場上大多數的武裝司書和其它人,幾乎都相信神溺教團已經滅亡、是武裝司書在維持世界和平,剩下來的少數者則是欺騙大家世界已經回歸和平。

  守護著虛偽和平的人當然是虛言者。

  而且,不知和平為假物的人也是虛言者;沒能看穿謊言,信以為真而加以宣傳的人仍舊是虛言者。

  「……哈哈。」

  馬特阿拉斯特的嘴角不知為何露出一抹微笑,他急忙遮口加以掩飾。

  什麼勝利與和平,一切都是虛假的,這裡只有不知情的人以及明知卻說謊的人,整個會場放眼望去沒有半個正直的人。

  虛言者的宴會,偽裝的和平。感覺既奇妙又愉快,而且愚蠢。

  然而,這卻是馬特阿拉斯特花了一年時間守住的成果,守護這個虛偽正是馬特阿拉斯特的任務。

  這實在太可笑,以致於馬特阿拉斯特笑個不停,他暗自嘲諷著眼前無趣的和平景象與無趣的自己。

  既成不了英雄,也無法成為天生的惡人,馬特阿拉斯特唯一能做的就是嘲笑自己。

  夜還沒有深,今晚的狂歡也還沒有結束,在馬特阿拉斯特的庇護之下,虛偽的和乎將持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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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在屋頂上的暢所欲言

  

  ——現在,1926年12月29日。


  時間流逝,日期稍稍變換之後,漫長的宴會終告結束。

  一名男子觀察著三二兩兩步上歸途的武裝司書們。

  馬特阿拉斯特、邦伯、尤奇佐納與尤莉,以及凱薩莉蘿等人,皆帶著滿足的表情走在路上,唯有揚庫表情有些悶悶不樂地走回家。

  他全神貫注地觀察這些武裝司書們,好像深怕錯過他們的樣子和神情。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視線,也沒有人看穿他真正的意途。

  他究竟是何許人?從哪裡觀察著武裝司書?現在還不到該說的時候。

  「……」

  最後留下來的人是屋頂上的哈繆絲=梅瑟塔,以及遲些時候才離開會場的奧莉薇亞=利崔特,他正凝視著這兩個人。

  「……結果什麼都沒發生嘛。」

  宴會結束後,哈繆絲搖晃著喝光的香檳瓶自言自語。

  這七個月的期間,哈繆絲一直都在監視著奧莉薇亞。她究竟有什麼企圖?要如何消滅武裝司書?她的腦海中不斷地期待與構思這些問題。

  難道期待會再次落空嗎?奧莉薇亞聲稱武裝司書終將滅亡只是虛張聲勢罷了,『堇色願望』經由拉斯哥爾轉達之後,便隨同奧莉薇亞的記憶消失不見了。

  就現狀看來,似乎也只能這麼推論。

  然而,哈繆絲卻無法認同,奧莉薇亞的能耐應該不只這般程度。

  這會是哈繆絲的預感?還是她的期待?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無意間瞧了屋簷下一眼,正好發現奧莉薇亞走到會場外。

  奧莉薇亞離開宴會現場,心情似乎非常愉悅。當她拿到凱薩莉蘿的邀請函時,還曾一度猶豫著該不該去,但沒想到竟然這麼有趣。

  原以為很恐怖的武裝司書,也在試著交談之後,瞭解他們全是些好相處的傢伙,當中也有今天第一次見面就變成好朋友的人,她認為從明天起應該會更愉快吧。

  「最近總覺得身體好像怪怪的呢。」

  奧莉薇亞低語。這二、三天總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好像忘了什麼事情似的,感覺不太對勁。

  那種不太對勁的感覺,也在今天與武裝司書們聊天時自然消失了,看來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吧。

  奧莉薇亞邊哼著歌,邊踏上歸途。

  她在三天前被凱薩莉蘿奪走了記憶,並且受到馬特阿拉斯特的暗示,這讓奧莉薇亞的人格完全變了樣,原本多疑、謹慎,抱著頑強不屈鬥志的奧莉薇亞已不復存在。

  現在的她,是一個活潑爽朗、樂於交際,喜歡挖苦別人,有點害怕寂寞的普通女性,或許這才是奧莉薇亞=利崔特原本的性格吧。

  「……嗯?」

  這時,奧莉薇亞發現某人的視線,於是看了看四周。

  「這裡啦。」

  聲音從上方傳來,看見哈繆絲人在上面,讓她著實嚇了一大跳。

  「奧莉薇亞,妳要回去了嗎?」

  哈繆絲問她,奧莉薇亞不自覺地反問:

  「妳在幹嘛?」

  「沒幹嘛,只是在想事情囉。」

  經對方這麼一提,她才想到一直都不見哈繆絲的人影,還以為她已經回去,沒想到竟然跑到屋頂上了。

  「妳為什麼會在那種地方?」

  「笨蛋和煙都喜歡高的地方呀。」

  哈繆絲一邊這麼說,一邊從屋頂上丟了什麼東西下來。

  「喂,妳上來陪我一下啦,反正妳應該也沒事吧。」

  奧莉薇亞看著她丟下來的東西,那是投石器的細繩,就算要陪她好了,問題是該如何上去呢?

  總之,奧莉薇亞試著抓住細繩,細繩隨即像蛇一樣纏繞住奧莉薇亞的手腕。

  接著奧莉薇亞的身體便輕而易舉地被拾起,一下子便坐到屋頂上了。

  「嚇我一大跳,不過感覺還滿舒服的呢。」

  「來,過來坐在這邊。」

  奧莉薇亞戰戰兢兢地走在屋頂上,最後坐在最頂端。

  「那麼,妳想說什麼?」

  「有件事我怎麼也想不透、一直耿耿於懷,害我什麼事也做不好。不管我怎麼想破頭,就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傷透了腦筋呢。

  我還在想,這是不是只能求助於什麼名偵探了。」

  「找馬特阿拉斯特就行了吧?他長得還頗像偵探的。」

  「那傢伙不行啦,他其實是個窩囊廢。」

  哈繆絲一口回絕,所以她才會想要找奧莉薇亞討論。

  可是,連馬特阿拉斯特和哈繆絲都搞不懂的事,自己又怎麼會懂呢?奧莉薇亞一臉胡疑地望著她。

  「唉,好吧,那究竟是什麼事?」

  「哎呀,妳願意聽囉,名偵探小姐。」

  「雖然是臨時湊合的名偵探,但願聞其詳囉。」

  「妳這人還真可靠耶。」

  奧莉薇亞和哈繆絲相視而笑,接著哈繆絲開始娓娓道來。

  「其實,我現在有個敵人,對方是什麼樣的人,我暫時先保密。不過,那傢伙似乎非置我於死地不可。」

  「反正八成是妳做了什麼壞事吧?」

  奧莉薇亞姑且一問,雖然她不清楚哈繆絲這個人,但怎麼看都不像善類。

  「……這很難說耶。我雖然是個禍害,但那傢伙也不是什麼好人。」

  「唉,我想也是吧。嗯,那傢伙做了什麼嗎?」

  「那傢伙知道打倒我的方法,雖然執行起來很困難,但她就是知道方法。」

  「然後呢?」

  「那傢伙曾說她已經打敗我了。重點就在這裡唷,她不是說一定要打倒我,也不是說她能夠打倒我,而是說『我一定會被打敗』。」

  「喔,這麼說來的話,妳正面臨緊要關頭囉。」

  哈繆絲點了點頭。

  「照理說是這樣啦,可是那傢伙並沒有採取任何行動,我也可以悠哉地待在這屋頂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奧莉薇亞思索著。

  「會不會是正在佈局要打倒妳呀?」

  「或許吧,但什麼事也沒發生啊,也沒做出任何真的讓我大吃一驚的舉動耶,這究竟是怎麼搞的呢?」

  奧莉薇亞雙手盤在胸前沉思,她想都沒想到哈繆絲指的是她自己。

  她想拜託名偵探推理,同時企圖讓犯人自行招供,現在的狀況非常奇妙,但奧莉薇亞壓根兒就不知道。

  

  哈繆絲與奧莉薇亞在屋頂上交談,她們談話的內容連一旁觀察的他都聽不見。

  他的內心直冒冷汗,想著:大事不妙!奧莉薇亞的計謀敗露了嗎?還是正漸漸地被看穿呢?

  可以確定馬特阿拉斯特完全被騙了,然而,唯有哈繆絲似乎還未捨棄疑慮,看來最可怕的人果然是哈繆絲。

  他緊張得全身僵硬。至今為止,奧莉薇亞的策略都算是非常成功,難道這個策略會在最後的緊要關頭慘遭滑鐵盧嗎?

  他一邊緊張地僵著身子,一邊注視著兩人。

  

  能夠推理出奧莉薇亞計謀的人,就唯有奧莉薇亞本人了,哈繆絲就是這麼想才問她的。然而,奧莉薇亞卻一副想舉白旗投降的樣子攤攤雙手。

  「不行,情報太少了啦,我完全摸不著思考的方向。」

  哈繆絲顯得有些沮喪。

  「那麼,妳試著這樣想好了。假使妳站在和那傢伙相同的立場又會怎麼做呢?妳不但想打倒我,又知道打倒我的方法,如果是這樣的話,這時的奧莉薇亞=利崔特會採取怎麼樣的行動呢?」

  「站在那傢伙的立場啊,而且又知道打敗妳的方法……」

  真是不可思議,奧莉薇亞試著站在奧莉薇亞的立場來推敲。

  「要是我的話,會先將這件事告訴某個人,告訴某個想知道擊敗妳的方式好打倒妳的人。妳大概得罪過不少人吧,所以應該會有這樣的對象。」

  哈繆絲也有事先料到這一步,奧莉薇亞沒有戰力,所以應該會把『堇色願望』轉告給某個人知道。

  事實上,她已經唆使揚庫與凱薩莉蘿背叛武裝司書了。

  「原來如此。那麼,除此之外,妳還會採取什麼行動呢?」

  她想問奧莉薇亞接下來的做法,只見犯人兼名偵探的她雙手盤於胸前繼續苦思。

  「除此之外啊……可是,我能做的頂多也只有這樣而已……」

  想了一會兒之後,奧莉薇亞突然拍了一下手。

  「我想到了!我會不讓人知道自己把妳的弱點告訴了誰。不,不對,要隱瞞的應該是把弱點告訴別人這件事。」

  「……這話怎麼說呀?」

  「因為這樣對我比較有利吧。這樣妳就不會知道是被誰盯上,說起來,妳或許會連自己被盯上都不知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算是妳也很危險吧?」

  哈繆絲意識到自己的愚蠢,這是只要稍加思考便能知道的事,但因為哈繆絲太強了,所以沒辦法想像一個手無寸鐵的人會使出的戰術。

  以奧莉薇亞給的暗示為基礎,哈繆絲開始動起她的腦袋。

  主要目的是將『堇色願望』告訴某個人,而那個人既不是揚庫也不是凱薩莉蘿。

  既然如此,那會是何時何地傳達出去的呢?哈繆絲回想著奧莉薇亞來到邦特拉過去神島嶼後的行動,應該沒有那樣的機會才是。

  「……不對。」

  自己真是有夠笨的,奧莉薇亞的目的就是在一個沒人認識自己的地方,將『堇色願望』傳達出去。來到過去神島嶼之後,在哈繆絲的監視下應該很難得逞。

  但還是有機會的,就是在她來到過去神島嶼之前,也就是被馬特阿拉斯特抓住之前。

  「……原來如此,我好像知道了。」

  奧莉薇亞一臉疑惑地看著突然臉色大變、陷入沉思的哈繆絲。

  

  七個月前,在奧莉薇亞被馬特阿拉斯特抓到之前,他在伊斯摩共和國遇見了奧莉薇亞。

  他與神溺教團作戰,一心想要消滅天國,對他而言,和奧莉薇亞的邂逅是無比的僥倖。

  他因而得知了毀滅天國的唯一手段——『堇色願望』,這也讓他原本陷入絕望的戰役出現一線曙光。

  但是,在此同時,他也面臨了重大危機。

  那個時候,沒人知道有他這號人物,不論是哈繆絲、馬特阿拉斯特、還是死去的卡酋亞。因為沒人知道他會背叛,所以他得以存活下來。

  然而,與奧莉薇亞的邂逅破壞了他這項有利的條件,奧莉薇亞被武裝司書追殺,遲早免不了被抓到吧,如此一來,他的存在也會被哈繆絲那幫人知道。

  於是,奧莉薇亞給了一籌莫展的他一記良策。

  

  哈繆絲繼續思考。

  奧莉薇亞被馬特阿拉斯特抓到之前,已經將『堇色願望』告訴了某個人,這幾乎是可以確定的事。

  但是,這裡有個問題。

  奧莉薇亞被抓到時,擁有聖潔眼的明斯訊問過她,而且確定她不但不知道『堇色願望』,也沒有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不可能瞞過明斯的聖潔眼,明斯也不可能對馬特阿拉斯特說謊。

  既然如此,奧莉薇亞是如何瞞騙明斯的眼睛呢?

  線索就只有奧莉薇亞本人才知道,哈繆絲再次問奧莉薇亞。

  「那我問妳,妳要怎麼隱瞞妳告訴別人的事?」

  「例如說逃跑之類的囉。」

  「我的話一定能逮到妳。」

  「我就算被抓也絕不說!」

  「我會用各種方式拷問妳。」

  這女人是怎麼回事啊,奧莉薇亞不禁傻眼。

  「那我乾脆自殺算了。」

  「我可是邦特拉圖書館的代理館長唷,只要看了妳的『書』不就知道了。」

  「說的也是……」

  奧莉薇亞又繼續思索。

  「不是有那個什麼嗎?我忘了名稱,好像叫阿什麼的、抹殺什麼的。」

  「虛構抹殺杯阿葛克司。」

  「就是那個!只要喝下那個消除記憶的水,忘掉自己告訴誰就行啦,一旦忘了,就算被拷問也絕對問不出個所以然吧?」

  「……原來如此。」

  但是,奧莉薇亞是何時使用阿葛克司的呢?不論是武裝司書使用的,或是曾放在神溺教團的阿葛克司,這兩者現在都存放在封印迷宮裡。

  從她被馬特阿拉斯特抓到後,到被明斯訊問前的短短時間裡,是如何在馬特阿拉斯特的監視下喝了阿葛克司之水呢?

  雖然認為不可能,但並不是不可能,實際上奧莉薇亞也辦到了。

  

  在此同時,米蕾波可=凡蒂兒腳步踉嗆地走在路上。

  在把水果酒錯當成水狂飲至醉倒之後,米蕾波可花了兩個小時才醒過來。後來,馬特阿拉斯特拿了杯謊稱是醒酒液的水給她,當米蕾波可一飲而盡,才發現那也是酒。

  難不成他打算讓米蕾波可醉死嗎?

  酒真是個可怕的東西,我以後再也不敢喝了。米蕾波可一邊如此心想,一邊走向回家的歸途。

  「馬特阿拉斯特先生……有機會我絕對會給你好看的……那個人真的是完全叫人摸不著頭緒……」

  定著走著,米蕾波可發現一個不可思議的畫面。她看見屋頂上有人影,那是哈繆絲,而另一個人則是奧莉薇亞。

  「究竟在做什麼啊……」

  米蕾波可想要試著用思考共有叫她們,但由於腦袋還昏沉沉的因而作罷。

  她忽然想起過去的事,那是發生在從奧莉薇亞口中得知沃肯事件真相幾天後的事。

  

  ——1926年5月。

  

  「米蕾波可小姐啊,我有件事想請妳幫忙。」

  奧莉薇亞暫時住在馬特阿拉斯特家,武裝司書們都前來這裡慰問她。

  米蕾波可一個人趁工作的空檔來這裡的時候,奧莉薇亞對她提出請求。

  「有什麼事嗎?」

  「雖然有些難以啟齒,但我還是想低頭拜託妳,因為這是一件需要妳違反規定的事。」

  「……那得視內容而定,妳先說看看吧。」

  於是奧莉薇亞開始說:

  「其實我想消除心中沃肯的記憶,你們應該有消除記憶的道具吧。」

  「這個嘛……」

  「那並不是可以隨便攜帶出來的東西……」她說到一半就打住了,米蕾波可過去也曾違反過規定使用。

  而且,奧莉薇亞恐怕受到沃肯的暴行,同樣身為女性,米蕾波可能夠理解她想要消除那種不好記憶的心情。

  「……這種事又不好拜託馬特阿拉斯特,哈繆絲是代理館長,也應該不會允許的吧,所以我只好拜託妳幫忙了。」

  「……我明白了。」

  假使是從前的米蕾波可,一定不會同情她、會加以回絕吧,然而,向來一板一眼的米蕾波可最近也開始慢慢有所改變。

  米蕾波可答應了,她覺得既然受人所托,就該盡全力完成。

  要帶出阿葛克司並非太大的難題,問題是要如何避免被馬特阿拉斯特與哈繆絲拆穿。米蕾波可在奧莉薇亞所在的公寓前發動思考共有。

  (……馬特阿拉斯特先生,你現在人在哪裡?)

  (我正在買東西。)

  原以為他會待在公寓裡,結果卻落空了。不過為了避免他突然跑回家,還是再多下一道手續吧。

  (尤奇佐納先生有事想找你商量。)

  馬特阿拉斯特回送思考。

  (不能等明天嗎?我今天想早點回去。)

  她打算回家和奧莉薇亞做什麼事吧。米蕾波可下意識想到無關緊要的地方。

  (他說可以的話,希望你能趕快過去,沒問題吧?)

  (……嗯,知道了,我這就去。)

  尤奇佐納的確有事要找他商量,但時間並不趕,馬特阿拉斯特應該會照計劃前往邦特拉圖書館吧。

  米蕾波可進入公寓,在此瞬間居然與哈繆絲擦肩而過。沒想到出現了意想不到的人物,哈繆絲這一天休假,理應在家做她心愛的裁縫才是。

  「哎呀,米蕾波,是妳啊。」

  瞬間,米蕾波可害怕事跡會不會敗露。

  「今天天氣真好呢,我的心情也好好喔~~」

  哈繆絲的心情特別的好,難道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代理館長?妳怎麼了嗎?」

  就算米蕾波可叫她,她也沒回應,只見哈繆絲愉悅地走下樓去。

  米蕾波可一邊感到納悶一邊敲門,她在聽到奧莉薇亞的應門聲後才走進屋裡。

  「奧莉薇亞小姐,妳拜託我的東西我帶來了。」

  「……啊、啊~~對喔,謝謝妳了。」

  奧莉薇亞不知為何鐵青著臉,應該是和哈繆絲談過話的關係吧。米蕾波可心想:別人的事還是別過問的好。

  「先把水倒進這裡面,然後只要一邊想著妳要消除的事一邊把水喝下去,記憶就會消除了。」

  「原來還挺簡單的嘛。」

  語畢,奧莉薇亞拿起水壺、把水倒入阿葛克司裡,這一瞬間,米蕾波可目賭奧莉薇亞露出微微的竊笑。總覺得這和她想要消除痛苦回憶的反應似乎有些不協調。

  奧莉薇亞口中唸唸有詞,接著把阿葛克司之水一飲而盡。

  「……咦?這是什麼?」

  喝完後,奧莉薇亞望向四周,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手中的某個東西。

  「看來妳好像全部忘記了,妳剛才用阿葛克司之水消除了自己的記憶。」

  「……是嗎?我的記憶?……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奧莉薇亞的腦中一片混亂,米蕾波可請奧莉薇亞先冷靜下來。

  「消除的記憶只是那些沒有必要記得的事,所以妳不必擔心,請放心吧。」

  雖然感到困惑,但奧莉薇亞還是點了點頭。

  米蕾波可趁馬特阿拉斯特還沒回來之前急忙離開公寓,她再次走進封印迷宮,將阿葛克司放回原來的地方。

  

  ——現在,1926年12月29日。

  

  這麼說來,還曾發生過這麼一件事呢。米蕾波可望著屋頂上的奧莉薇亞心想。

  那時,奧莉薇亞的樣子雖然有些不太尋常,但應該不需要在意吧,因為無論是後來甚至是現在,奧莉薇亞都過得非常正常。

  倒是自己該早點回去了。於是米蕾波可轉過身,急著趕路回家。

  自己的行為意味著什麼嗎?奧莉薇亞為什麼要笑?哈繆絲為什麼心情特別好?米蕾波可什麼都不知道,在她往後的人生裡也不得而知。

  

  哈繆絲沉思了片刻,終於想到了答案,為了使用阿葛克司,她一定得利用某個武裝司書將沃肯的事告訴其它武裝司書,藉以博得大家的信賴,這恐怕也是她的計謀之一。

  利用某個能掌握馬特阿拉斯特行動的武裝司書啊,好一個精心策劃的計謀。

  面對奧莉薇亞的凝視,哈繆絲繼續絞盡腦汁。

  在接受明斯訊問前,奧莉薇亞已經事先將『堇色願望』的相關記憶消除了,這是為了保護繼承『堇色願望』的人。

  事情到此為止都已經可以猜出一二,但還剩一個問題。

  煽動揚庫與凱薩莉蘿企圖造反的原因是什麼?在那樣的叛亂當中,奧莉薇亞非常有可能被殺害。一旦被殺,她的『書』就會被挖出來,只要『書』被發現,那之前的計謀不就全泡湯了嗎?

  行動中有所矛盾,而他們採取一反之前計謀的行動又是為了什麼?

  「……對了,我差點忘了。」

  哈繆絲隨即靈光乍現,其中並沒有矛盾。

  既然奧莉薇亞消除了有關『堇色願望』的記憶,也就等於忘了自己曾經知道『堇色願望』、把願望告訴過誰,以及托付對方自己想造反的理念等事。

  奧莉薇亞忘了自己精心策劃的計謀,所以才會做出與原來目的相違背的魯莽復仇。

  煽動凱薩莉蘿與揚庫,恐怕是奧莉薇亞自身都料想不到的偶發事件。

  「這下我全部明白了。」

  哈繆絲喃喃自語,一旁的奧莉薇亞則愣愣地望著她。

  「妳怎麼話說到一半就自己思考起來?想通了嗎?」

  「我全都想通了,妳真是厲害啊,名偵探。」

  看到高興的哈繆絲,奧莉薇亞一臉疑惑。

  「我好像沒說什麼重要的話。」

  「才不呢,我勸妳辭掉裁縫的工作去當偵探吧。妳這是在抹殺才能唷。」

  「別胡扯了啦,妳太抬舉我了。」

  「我完全沒有抬舉妳的意思,妳真的是太厲害了。」

  奧莉薇亞皺著眉頭,感覺讚美過頭反而讓人頭皮發毛。

  「能幫上忙就好。對了,我可以回去了嗎?這裡好冷唷。」

  「說的也是。謝謝囉,麻煩妳了。」

  如此說完,哈繆絲將投石器的細繩卷在奧莉薇亞的手腕上,接著操控投石器,讓奧莉薇亞優雅地降落地面。

  「下次見了,別感冒囉。」

  奧莉薇亞向屋頂上的哈繆絲揮了揮手,便轉身回去了。

  「……接下來。」

  哈繆絲從屋頂上望著她的背影。

  這下子,她已經完全讀出奧莉薇亞的計謀了,剩下的疑問只有一個,那就是奧莉薇亞究竟將『堇色願望』告訴了誰。

  就算想破頭恐怕也找不到答案,為了隱藏這個秘密,奧莉薇亞構思出一個驚為天人的策略。

  「……」

  知道的方法只有一個。

  就是殺了奧莉薇亞,讀取她的『書』。

  哈繆絲將小石子裝填在投石器上,開始慢慢地旋轉,奧莉薇亞背對著哈繆絲毫無防備地走在路上。

  「不行。」

  哈繆絲把小石子拋向天空。

  自己再次輸給了奧莉薇亞,哈繆絲連奧莉薇亞布下的一小部分計策都無法推理出來,她還是透過尋問奧莉薇亞本人如此近似犯規的行為,才終於解開奧莉薇亞的計謀。

  因為在這場頭腦之戰大敗,於是以武力解決,哈繆絲不想使出這種卑鄙的手段。

  「……妳真是太厲害了。」

  這應該是最後一次和奧莉薇亞有所關連,面對奧莉薇亞逐漸消失的背影,哈繆絲如此自言自語。

  儘管奧莉薇亞只是個手無寸鐵的普通人,但她卻是打倒卡酋亞的重要人物。

  她先是與哈繆絲交鋒,最後順利脫逃。而現在又布下了毀滅天國這麼一個令人措手不及的戰端。

  奧莉薇亞獨自闖過重重障礙,還獲得全勝的戰績,更令人為之氣結的是,最後還能讓自己過著平穩的下半輩子。

  「我不殺妳了,是妳贏了,妳徹徹底底的贏了。」

  她帶著些許懊悔與喜悅的心情,對著奧莉薇亞的身影如此說道。

  哈繆絲再次躺在屋頂上,對世界感到絕望似乎還嫌太早,動亂的種子被撒向了這個世界。

  只要繼續等待,應該就會再次發生令人期待的大事吧。

  

  他看見哈繆絲與奧莉薇亞道別後,也離開現場走在回家的路上。

  哈繆絲恐怕已經看穿奧莉薇亞的計謀了吧,而她卻在知情下故意將她放走。

  他無法理解哈繆絲的心裡究竟在盤算什麼,看樣子與其將哈繆絲視為敵人,不如將她想成是無法掌握的不確定要素比較保險吧。

  「……接下來是我的戰爭。」

  他口中喃喃低語。奧莉薇亞已經成功完成任務,將『堇色願望』告訴了他,也成功隱瞞他的存在。今後實現『堇色願望』的工作就是他的任務,他一定要實現奧莉薇亞傳承給他的這個願望。

  奧莉薇亞因為信任他,所以將一切托付給他,自己一定要回報她的信賴才行。

  他非常瞭解未來的路困難重重,他將挑戰歷史上無人能傷害的天國,必須和馬特阿拉斯特或尤奇佐納一決勝負的時刻遲早會到來。

  然而,他沒有絲毫恐懼,因為那種東西早已留在遙遠的過去。

  我只有前進、唯有毀滅天國一途,他帶著決心開始往前走。

  「再見了,奧莉薇亞=利崔特,祝妳幸福。」

  最後他回過頭去,面對奧莉薇亞的背影小聲地向她道別。

  

  他是何許人?為何而戰?又是如何生存?這項秘密公諸於世的時刻遲早會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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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  記

  大家好,敝人是山形石雄,「戰鬥司書」系列作第七集『戰鬥司書與虛言者的宴會』不知各位讀者覺得如何?希望大家都能喜歡。

  

  前幾天敝人做了一個夢,夢見一棟大樓失火,敝人一手提著水桶來回奔跑,拚命滅火之後終於平息火勢。就在敝人慶幸「只是場小火災、總算得救了」時,便突然驚醒過來。起床後查了一下解夢網站,上頭寫著『失火的夢吉兆火燒得越大就越好運』。

  但是之後也沒發生什麼特別幸運的事情,總覺得吃了一場大虧。

  

  最後敝人要借這個機會,向這次也同樣幫此作畫了許多美麗插畫的前嵨重機老師,以及所有參與協助的工作人員,獻上敝人最誠摯的謝意,今後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那麼,期待在下次的作品中與各位讀者相會。


     山形石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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